儿子

    19

    “我搜过他的魂。有个碍事的家伙算到了我们之间有共生契，并告诉了那家伙的。”魔王拾起了兰尼的一缕头发，握在掌心把玩，用轻慢的语气说道，“他是来杀你的，宝贝……或者是，他想要除掉我。”

    “为什么呢？”

    虽是这样问，但兰尼却心知肚明原因——魔王杀了查理国王，间接导致了纳哈克斯王国的灭国。

    魔王又怎么可能说实话，他回答道：“宝贝，你该知道人族有多少人想要消灭我，以赚得金钱名誉与地位。”

    “就像你想要杀掉所有人族的国王？”

    魔王注视着他，眸光深邃，勾起了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不，这你就错了，宝贝。只要我想，他们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他们从来都不是我的威胁……我只是答应过你。”

    兰尼顺着话说道：“你什么时候答应过我？”

    “这是之前的事情了。不过就算我魔族不发动战争，人类自己也会自相残杀，自取灭亡。”

    “我不喜欢杀戮。”兰尼说道，“不如就把他关起来吧。反正，被搜完魂，散去了魔力的他也逃脱不出城堡的地牢吧？”说完，他又补充道：“当然，决定权在于你。如果你执意想要杀他，我也不会阻止你。”

    “不，我听你的。那就不杀了。”

    兰尼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躺下了身，“莱德现在在外面吧？你把结界打开。”

    每次都是这样的，魔王暴怒回到房间后，都会在房间外布上结界，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动静，里面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因而，以为魔王是在兰尼身上发泄火气的莱德伊有几次攻击了结界一整晚，喊得嗓子都沙哑了，兰尼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察觉到，魔王则是通通无视了。

    “他不在外面。”魔王的手指插入了兰尼的发丝，摩挲他的头皮，“宝贝，你该知道，最爱你的人是我，而不是那个不知所谓的讨厌鬼。”

    兰尼却不信他的话，“带我出去看看。”

    “你不相信我？”

    在莱德伊的事情上，魔王在兰尼心中没什么可信度，不过这是没法说出口的，否则魔王铁定得炸。

    “我相信你。只是莱德没有跟来，让我感到比较意外罢了。”

    魔王大手一挥，空中便浮现了两个场景，一个是房间外，只有守卫驻守的走廊，一个是莱德伊在藏书室疯狂翻阅书籍的模样。

    “他大概是明白了在我面前的弱小，所以也不再做无畏的抗争了。这样是最好的。”

    事实上，兰尼是有些恼怒于莱德伊自作主张地把默林的事情告诉了魔王的，但是监控显示的莱德伊那濒临崩溃的模样，令兰尼的恼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心疼。

    莱德伊在他这个年纪当然算得上是实力出众，但比起魔王还差得远了。

    魔王顾忌他，都没有对莱德伊动真格。而莱德伊说自己打败了的魔将，都是相对比较好的性子，他们是故意放水，逗小王子开心。

    莱德伊自恃实力不俗，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在魔王手上保护自己的父亲——现在的他，与七岁时没什么两样，依旧只能眼睁睁地父亲被带走，自己无能为力，甚至连“敌人”的衣角都碰不到。

    想到了这里，兰尼胸口发闷，嗓子眼发痒，不禁捂嘴咳了起来，他能够感觉到嘴里的铁锈味，以及掌心温湿的触感。

    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掌纹落下，在床单上晕染开了。

    魔王一手抓起了他的手腕，一手按住了他的后脑，吻上了他的唇。

    他们唇舌相连，他嘴中的血腥气在魔王吸吮下淡了不少，又有股精纯的魔力从魔王那里输向了兰尼。

    兰尼觉得头晕目眩，身体轻飘飘，仿佛身处云端。他的灵魂好似也被剥离了身体，正在意识朦胧之时，他听到魔王低沉的声音，“我会想办法治好你。”

    ＊

    20

    兰尼现在的身体可以算得上是千疮百孔。

    不止是体内的咒术，实际上，与魔王之间的共生契，以及魔王每次对他的治疗，对他的身体都是有伤害的。

    毕竟，魔王是恶魔，而他是人类。

    但不治的话，咒术又更加致命。

    最近几年，他变得越来越虚弱，情绪稍有波动，就容易犯病，这是魔王之血治疗咒术引发的后遗症。

    他醒来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天以后了，身上缠了不少的绷带，魔王在一旁摆弄炼金的物件，见他醒了，神情倒也没有多少的变化，只是开口问：“要不要吃点东西？”

    兰尼点了一下头，魔王打了个响指，门上的结界破去。

    比送食物的使魔先冲进来的是莱德伊，他双眼通红，衣服和头发都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看到兰尼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他失声喊道：“父亲！”

    再看向魔王，莱德伊的眼中满是刻骨的仇恨，“你这混蛋！什么事你有种冲我来！”

    魔王站起了身，冷声说道：“如果没有他，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吗？他现在这样，全是因为你。”

    魔王这番话的原意是，兰尼是因为担忧莱德伊，才会发病，折腾了这么些天。

    而听在莱德伊耳中，他以为魔王这话是对他的威胁——言外之意是，兰尼被魔王折磨，全是因为他不安分，不听魔王的话。兰尼是被他连累的。

    莱德伊的身体摇摇欲坠，死死地攥紧了拳头，眼圈红得更厉害了。

    兰尼看到莱德伊的模样，颇感于心不忍，对魔王说道：“你……咳咳，你先出去。我和他单独谈谈。”

    “你这是在跟我说话？”魔王不满于兰尼为了莱德伊把他赶出去。

    兰尼看着他，眸中隐约带些厉色，“你先出去。”

    他的身体还未愈，魔王怕他情绪激动，又有了什么闪失，便还是听从了他的话，与莱德伊擦肩而过时，他睨了莱德伊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

    这实际上是他作为不被偏帮的“失败者”不甘心地挑衅。

    而这些落在莱德伊眼中，他把魔王妥协的离开认作是兰尼无声地又与魔王做了一场交易，比如魔王现在离开，之后他们私下，兰尼就任由魔王摆弄。

    魔王的挑衅行为也被他视作了胜利者的炫耀。

    莱德伊气得浑身发抖。父亲都成这副模样了，那混蛋居然始终没有愧疚之心，也丝毫不在乎父亲的伤痛。

    等魔王离去后，莱德伊蹲下了身，低声问道：“父亲……你身体还疼吗？”

    兰尼看着他的模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没法把自己身体的实情告诉莱德伊。莱德伊七岁那一年，魔王想到了一个办法，能够消除恶魔之血对身为人类的他的影响——那就是为他换血。

    莱德伊是人魔混血，而与他血脉相连，是唯一一个能够为他提供血液的人。

    兰尼严词拒绝了，并警告魔王不许再提。

    魔王前脚答应了他，没过几天，莱德伊就差点死在魔王的手上。兰尼知道，魔王是又动了那个心思的。

    莱德伊是个好孩子，他想如果莱德伊知道了实情，恐怕就算他不要求，莱德伊也会主动用自己的性命换得他的安好。

    也正是因为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病情的含糊其辞，莱德伊才以为他的话是为魔王开脱的谎言，铁了心地认定他身体的异样全是魔王造成的。

    这也有魔王本来就是个暴君的原因。

    据兰尼所知，死在魔王手上的恶魔都数不胜数，魔王手下的亲信没有一个没被他打成重伤的过。

    人族需要仁政，而在强者为尊的魔族，魔王暴虐的手段反倒能够让那些桀骜不驯的恶魔乖乖地俯首称臣。

    “我没事，莱德。”

    “还没事！”莱德伊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看到他脖子上都缠着绷带后，胸口剧烈地起伏，他颤抖着手，试图把兰尼身上的袍子给拉开，“父亲，你给我看看。”

    兰尼抬起手臂，把他的手给挡开了，“算了吧，莱德。”

    莱德伊也没有勉强，而是抓住了兰尼的手掌，“父亲！你听我说！我查到你过去的身份了！你是曾经纳哈克斯王国的国王，阿罗诶尔坎最大的劲敌。你过去还有个儿子，但他被阿罗诶尔坎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