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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都长不大。 倘若没有仇恨的话,也许作为阿乐的这一辈子,她会活得辛苦却充实,比上一辈子更好。 想到这里,赵常乐苦笑。 哪儿有如果呢?父王已经死在了屠杀之下。 她的父王是世间最英武的男人,喜欢穿铠甲,笑起来声音雄浑,却最细腻的宠爱着她。 他或许不是一个好国君,但他真的是一个好父亲。 所以这个仇恨,赵常乐别无选择,哪怕再沉重,都必须背负。 ** 夜幕四合之时,黑衣男人跟着杨错回府了,杨错脚步匆匆,径直往书房走,黑衣男人纵然身体壮硕,但肩上扛了一个汉子,脚步快不了,落在杨错身后几步。 他肩上扛着的汉子,就是这次祭酒亲自去抓的人。 这三年来,祭酒一直在暗中追查当年赵王宫被屠戮一事。所有人都认为是祭酒屠戮赵王宗室,但黑衣男人知道并非如此。 辛辛苦苦查了三年,有好几次都查到了线索,可惜冥冥之中却有人和他们做对,线索屡次被断,当年知情人纷纷丧命。 因此这一次祭酒才这么重视,亲自出马,终于抓住了一个参与过此事的士兵,也便是他肩上扛着的这个汉子了。 可惜这汉子嘴倒是硬,问了几句没问出什么来,祭酒又不能离开国都太久,所以只好抓了这个汉子,连夜赶了回来。 黑衣男人正跟着杨错往书房走,谁知身前杨错却猛然停住脚步,黑衣男人差点撞上杨错的背,忙停住脚,往前方看去—— 怎么了?祭酒怎么忽然不走了?看见了什么? 前方十几步远,台阶上,坐着一个正在编辫子的女婢。 杨错看着她,忽然愣住。 在他印象里,那个女婢像古井里的水,非常死寂,永远是面无表情,明明年纪不大,却好似活了许久,已经极倦。 她的眉眼与笑儿很像,但性格却截然不同,他的笑儿,是最天真,最烂漫,也最爱笑的人。 所以初见时的惊讶很快过去,再后面杨错再不会将那女婢错认。 他只将她当作一个普通奴仆。 可此时,杨错却愣住了。 檐下烛光落下,那女婢唯有眼眸是亮的,其余五官看不清楚,凤眼内勾外翘,眼眸清澈的不染尘埃。 她此时心情颇是放松,伸腿坐在台阶上,闲着无聊散发编辫子。可惜手太拙,编了一会儿辫子实在是歪歪扭扭不忍直视,自己就来了气,将辫子胡乱打散。 那双凤眼里还带着懊恼自责,杨错甚至能猜出她在想什么——我怎么这么没用啊。 语气带着点懊恼,又带着点不知愁。 骑马时头发被树枝勾到,中山公主的头发乱了。她并不避他,下马之后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拆了头上发饰,将头发打散,决定编一条胡女那样干脆利落的大辫子。 她将满头发饰都塞到他怀里,他就成了个人形首饰架,动也不能动,只好守在一旁看她编辫子。 可惜她从没自己梳过发,手笨的厉害,三股头发在她手里打架,勉勉强强编了几下,效果却不忍直视,松松垮垮又丑极了。 她有些懊丧,一把将辫子打散,干脆就散着发坐在一边生闷气。 声音闷闷的,“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 她的声音一向是清泠泠的,像山涧水,这次却软塌塌,没了力气。 “胥白尹读了好多书,王家长女绣花特别漂亮,李家二娘弹琴特别好听……” 她历数所有她认识的女子,末了得出一个结论,“我是最差的。” 杨错也不知道,怎么就编一个辫子,就能扯到这里来。 他将怀中发饰轻轻放在一旁,将她头发拨在手里,半跪在她面前,低头垂眸,一双手筋骨分明,好看极了,很快替她编好了一条长辫。 在他心里,她是最好的。 他希望她一辈子都这样子,天真烂漫如稚子,一双眼未曾见过世间疾苦,所以不会染上任何风霜。 长辫垂在她胸前,她侧过脸,终于开心了一点,偏头一笑,凤眼生辉。 回忆与现实忽然重叠,杨错一时分不清今夕何夕,张口,一句“笑儿”就在嘴边。 黑衣男人见杨错半天没动静,忍不住叫了一声,“祭酒?” 他嗓门本就雄浑,更兼夜里安静,赵常乐一下子就听见了,忙抬眼看过来,就看到了回廊尽头的杨错。 她连忙站起来,弯着脊背,低下头颅,双手交叠放在腹间,躬身后退了几步,一副谦恭模样。 幻觉破裂,那并不是她。 他已经好久没出现这样的幻觉了。 三年前,中山公主刚自尽时,他几乎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她。 书房里写字时,她就站在书架旁,他扑过去,却狠狠撞在书架上;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她转过街角,他跑过去抓住衣角,却唐突了一个陌生女子; 上朝时,她就在大殿前的汉白玉台阶上,他跑过去,她又不见了…… 那时候人人都以为他疯了,那幻觉严重到他无法理政,一度惹的群臣非议,他在朝堂上地位岌岌可危。 胥白尹看不过去,恨不得抽他耳光,最后找了个方士给他驱邪,方士却只说,“你这样牵绊,她是无法转世的。” 他便知道,他连思念都不能太深。 于是他将所有情绪都压下,终于活成了今天这样不动声色的模样。 看到杨错,赵常乐有些惊讶,她以为杨错明天才回来。 赵常乐悄悄往书房瞥了一眼,暗想,幸好她已经完成了任务。 她退后躬身站在一旁,装出一副谦卑模样,眼睛却偷偷瞥去,看到杨错风尘仆仆,他一向是好洁到近乎洁癖的地步,但此时一看,衣摆与鞋上都有些尘泥,大概是赶路实在是急。 杨错身后还跟着一个壮硕的黑衣男人,男人肩上扛着一个昏迷过去的汉子。 赵常乐皱眉想,杨错是去抓人了吗?那人是谁呢? 杨错收了所有情绪,对黑衣男人道,“你就在西厢房审。” 黑衣男人点头,扛着肩上的汉子往院子的西厢房走去,一脚踹开门,将肩上汉子扔在地上,闷响一声。 赵常乐下意识一抖,也不知那汉子犯了什么错,竟被这样粗鲁对待。 杨错的脸色是全然的冷与硬,他对赵常乐道,“打盆水来。” 然后也迈步往西厢房走去。 赵常乐点头,忙往院外跑,刚跑了几步,就听到西厢房传来一声痛苦的哀嚎。 她一惊,回头,却只看到杨错站在西厢房门口,他一身白衣,手背在身后。 哀嚎声一声一声传来,一声比一声响,他却面无表情。 他太冷静了,便显得格外冷血。 看着这样的杨错,赵常乐由衷觉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