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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天雪地, 若是有所倚仗,她定会顾及自尊自给自足,若非走投无路, 怎会带着两个孩子找上温家。 那位夫人,定然是要强的很,否则不会在有了两个孩子的情况下,依旧偷偷撇下父亲离开。 温良良的手有些发抖,她暗哑着嗓子,腮上烦热,“我在听,哥哥请继续。” 温白景坐直了身子,捻着手里的串珠道,“夫人念着女儿体弱,便把她留在温家,好歹能留条活路。她带着儿子走了,后来没熬过第二个冬天,儿子便患了重病,瘫卧在床。往后的数年里,夫人悉心照料,还是没能留住他的性命。” 他站起来,似乎有些不忍。 “儿子死后,夫人便跟着一病不起,我去的时候,正好救了她一命,与她相处了数月,她絮絮叨叨,却是在弥留之际才告诉我这些事情。” “哥哥,夫人嘴里的大夫人,是我母亲?” 温良良的声音有些尖细,眼睛不自觉看向冯玉琬的方向,那道门虚虚掩着,春烟扇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逗弄那只白猫,雪一般的颜色通体油亮,湛蓝的眸子警惕的盯着四周,它舔了舔爪子,然后轻巧的一弓腰,跃到地上后,在春烟的诧异中,一溜烟窜到温良良的脚下。 “看着有些眼熟。” 温白景伸出手想捞它,白猫的爪子立时从红肉中亮出来,眼珠往上一翻,温良良便拍了拍它的脖颈,斥道,“收回去爪子。” 白猫委屈的瞪着温良良,不情不愿的缩回去利爪,便跳到她的膝上,找了个舒适的角落,软趴趴的瘫倒下去。 “跟顾二公子极像。” 温白景呵呵一笑,便坐回位子,只吹了声口哨逗弄白猫。 “哥哥平白说他作甚。” 温良良有些脸红,温白景便悄悄说,“我看顾二公子待你真心,他虽性子怪了些,却是个舍得花钱的主。 我与紫金阁的事情,我知妹妹从中权宜,奔忙不断。顾二公子与提刑府那边,纵是我不知晓他如何行事,他却是用了人情的,这份恩,将来有一日,我会还给妹妹和顾二公子。” “哥哥怎的越说越离谱了,方才还在说夫人的事情,话题一转,便讲起他来。”温良良秀眉一簇,温白景便赶忙噤声,摆手道。 “好,好,我说。”他喝了口茶,也打量了眼春烟方向,见她迷迷瞪瞪快要睡着,便小了声音。 “正是你母亲,冯氏。夫人说,冯氏跟她承诺,会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夫人有没有提起,为何不留下她的儿子,反倒留下一个女儿。” 温良良话音一顿,目光嗖的瞟向温白景,那人跟着一愣,捏了捏下巴,犹疑道,“这个,夫人还真没说。” 芍药花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怀里的猫扑通一声跳下去,转眼便消失在假山后,继而从高处跃下,贴着水池边,将那一丛芍药踩烂。 温良良站起来,咬了咬唇,抬眼望向温白景,她还没开口,那人便先出声,“妹妹放心,这些话你不提,我不会跟任何人讲,那我去店里了,你仔细着。” 他背起手便往外走,走下廊阶,又回过身来,指了指冯玉琬的方向,嘬起嘴来,比着嘴型道。 “冯氏已是这般形态,切记不要动怒。” 温白景是个心知肚明,能藏住事的人,这样久的日子里,他忍到现下才开口,约莫也是看着冯玉琬一日不如一日,这才动了心思。 饶是窗外烈日炎炎,冯玉琬的房中依旧温和爽宜,窗户边上摆了一盆冰块,是从冰窖中取出后,又剪成了碎末,没多时便要更换一盆。 温良良看了眼春烟,她便识趣的合上房门,又离远了坐着。 冯玉琬睡得迷糊,左腮被压红了一些,几道纹路与皱纹重合在一起,温良良看了她半晌,又回到桌前,对着那面镜子兀自端量。 冯玉琬的颧骨略高,鼻梁挺拔,人中偏短,薄薄的嘴唇裂开纹路,看起来干巴巴的,没有半丝光彩。 温良良俯下身去,左手贴着脸颊,转了转头,是有些不像。 她的脸颊红润纤巧,好像小荷尖尖,鼻梁秀气,却没有冯玉琬那般挺拔,嘴唇呢,好似也比她厚了一些。温良良左右都看了一遍,忽然听到道声音自背后响起。 “你看什么?” 温良良扭头,却见冯玉琬一双灰蒙蒙的眼睛,此时正直勾勾的看着那面镜子,仿佛失了魂的老妪,她心里咯噔一声,便直起身子,慢悠悠走到床前。 “母亲想喝些水吗?” 冯玉琬别开视线,又看了眼镜子,确认再无旁物之后,便抬起眼睛,望着温良良。 “你方才在看什么?” 她的声音干燥沙哑,仿佛濒死的人,执拗的盘问。 “我在看我与母亲的脸,好像有些不一样。” 闻言,冯玉琬嘴唇猛地一哆嗦,她笑了笑,眸光不觉冷了三分。 “自是如此,我老了,你却是花儿一样的年纪,随便笑一笑,便好看的要紧。” 温良良替她掖了掖领口的衣裳,便坐在圆凳上,抿唇道。 “母亲想错了,我是说,母亲,真的是我的母亲吗?” 她抬起眼睛,只是柔柔的盯着冯玉琬,连言语都是淡淡的,然而藏在衣袖中的手,却几次攥的紧实,连指甲都掐透了皮肉,嘴角微微上凛。 温良良想,冯玉琬会说些什么,否认,或是羞愧难当的点头。 然而,她都猜错了,这一刻,温良良忽然想起赵姨母来,那个顶顶尖酸刻薄的冯玉璇。 在她话音落地的刹那,冯玉琬便使劲全身力气,猛地一拍床案,紧接着便挣扎着起身,一把撩开温良良的搀扶,气势冲冲的拿手指戳着温良良的胸口,咬牙切齿道。 “你良心叫狗吃了么,是谁养你长大,是谁颠沛流离却带着你投奔姨母家?!母亲身子不行了,你便欺辱我至此地步!温良良,你有没有一丝丝任性,啊,我养了只白眼狼出来吗,老爷啊,这些年我为温家做了多少事,到头来却不落好。 老爷啊,你倒是睁开眼看看啊,看看你的好女儿,竟然这般侮辱我...” “好了,母亲,你吵的我头疼。” 温良良往后避了避,冯玉琬的手指落空,带的她整个身子往前一趴。 冯玉琬愤愤的抬起头,乌黄的眼珠如同义眼一样,便是瞳孔也失了焦距。 “你诚心要气死我,要弄死我,我看出来了,你是嫌我拖累了你,温良良,你是怪我拖累了你,你倒是去找姑爷啊,你和离了怨我吗? 怨我吗?!!!” 她狠命的拍打着自己胸口,以此来发泄内心的恐惧与不满,眼睛挤了半天,仿佛干枯了似的,便是眼泪都掉不下来。 “不怨你,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