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争锋相对结仇怨,听闻倾国与倾城)
诺桑王城虽比不上皇城的富丽堂皇,却别有一番异域风情,美人在侧,王应桀闲游的乐趣也多了几分。如雨英气勃发,讲话活泼潇洒,令王应桀有几分怀念与厚朴初婚时相处的时光,那时候厚朴身上还未见许多条条框框,讲话与动作都比现在粗鲁几分,眼神中透着天真烂漫,十分可爱。 见王应桀嘴角含笑,如雨问道:“想到何事?” 王应桀背起双手,故意不说,引得如雨追问:“神神秘秘,快些讲来。” 王应桀说起自己的第一位夫人,讲起厚朴如何隐瞒身份考取武状元,又如何被人揭发入狱,又如何在被斩首前获救,在王府中又同他发生了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听得如雨连连称奇:“我当你的夫人均是大家闺秀,不想还有这等英雄气概的人物,倒叫人刮目相看。” 如雨虽是诺桑王子,却从小好舞刀弄剑,身姿轻盈矫健,擅骑射,最喜欢听人家讲英雄故事,如今听得厚朴之事,满心敬佩胜过了对他的嫉妒,只想着若见了面,定要切磋切磋。他倒是还没忘要捉弄夏醇,扭头道:“夏侍郎见过厚朴公子吗?” 夏醇微微一愣,虽然客气,语气却十分冷淡道:“厚朴外柔内刚,正直善良,是位君子。” “夏侍郎好心胸,当真是主家的料子。”如雨的揶揄正中夏醇痛处。 夏醇一向将感情视为含蓄且珍贵的心底所思所想,不愿与外人知道,况且一切皆未尘埃落定,谁敢保证风流成性的逍遥王爷不会将他们之间当做戏言?骄傲如夏醇,断断不能忍受自作多情的羞耻感,所以他选择沉默与拒绝,只要没有心怀期许的开始,就没有彼此失望的结束。期待王应桀爱他,又惧怕爱的后果,说他消极也好,说他贪心也罢,这是出身微寒的夏醇维以自保的方法。 看着眼前因为奚落了他几句便洋洋得意、神采飞扬的如雨,夏醇也不知道自己是羡慕他多一些,还是轻视他多一些。 再怎么样,这都是自己与王应桀之间的问题,想至此,夏醇便犯不上与一个不相干的人生气,于是不卑不亢道:“王子多心,下官不曾有别的心思。” 王应桀一听忍不住挑眉,经过几日的朝夕相处,好不容易使二人之间的关系稍见明朗,如雨几句敲打,让小心翼翼露头的蚌肉眼见又要缩回硬壳之中,王应桀哪肯,毫无间隙地接过话来:”这是我与夏侍郎之间的事,不劳王子费心。“ 话语间偏帮明显,夏醇听懂了,面色微红低头不语,如雨也听懂了,撇了撇嘴却未真的生气,背起手来径直向前走去。 皇城浪子并非浪得虚名,王应桀不急着追赶,想要鱼与熊掌兼得,他自有与人相处之法。见他与夏醇并肩慢行,看稀奇玩意似地盯着如雨的背影,心中趣味盎然,盼着这位行为古怪随心所欲的小王子再说出些什么。 正走着,忽见如雨停下脚步,转身对王应桀二人做“嘘声”姿态,面露几分紧张。 侧耳细听,不远处箫声呜咽,如泣如诉,众人这才惊觉已走至别院。箫声凄凄,听得人心肺俱裂,人生中种种不如意一并涌上心头,知己者如夏醇,已双目拥簇,神色悲伤。如牛听琴者如王应桀,双手插于袖中,面上茫然。片刻后,箫声肃穆,如千军迎面而来,杀意渐浓。王应桀轻轻抬眸向房中望去,金幔低垂,不识庐山真面目。 王爷嘴角笑意若有似无,却未发一言。 如雨悄声道:“吹箫者是我大哥胜言。” “可是圣上求娶之人?” 如雨犹豫片刻,回答时也是含含糊糊:“也许……” 王应桀听抬腿便要往房内走,却被如雨一把拦住:“万万不可,你……你不要以为我低俗好亲,便当我诺桑双儿均是如此,我要诉你,我哥哥是高洁的凤鸟,有治世之才,最瞧不起下流行当,断不是你能随便招惹的。” 王应桀还未出声,倒是夏醇似乎早知他要做什么,低声喝斥道:“不要胡闹。” 王应桀本来真打算进去的,听到夏醇的话反倒恶人先告状:“小王什么也未做,夏侍郎当算作赖人的状元。” “什么‘赖人的状元’……”夏醇微微一笑,知他多半是打消了闯人别院的念头。 “不知这位王子品性如何,又是美是丑,若我替圣上主子讨得一个丑八怪回家,十颗脑袋也不够赔罪。”王应桀装腔作势,故意当着如雨的面品头论足,见人马上要生气,又立刻道:“想来,王子若有如雨一分才情样貌,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胡说。”如雨竟板起脸来替哥哥申辩道:“我哥哥才情过人,与我云泥之别,你见到了他,怕是一眼都不愿意多看我的。” 王应桀哈哈大笑:“不让我亲眼瞧一瞧,我不信世上会有比如雨还好看的人。” “你就知道品评别人相貌如何,仿佛人活一世除了皮囊没有其他,我哥哥……咳……”如雨叹了口气,狠狠瞪了王应桀一眼,“你们皇城男人均是这幅恶臭嘴脸。” 王应桀面上挂笑,对一切批评恶言都无所谓的模样。忽而听得身旁柔柔之声,夏醇轻声细语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王子仅凭一句赞美便断定旁人重色相轻德行,那与自己所厌恶之人又有什么分别?” “你敢骂我!”如雨恼怒,伸手便抓住了夏醇的衣襟,没想到看上去文弱的侍郎并没有丝毫畏惧,继续道,”若这几句实话也算得辱骂,在诺桑城内,王子怕是再也听不见真话。” 如雨打量夏醇片刻,轻哼一声松开了手:“并非你说出了什么了不起的箴言,不过小小文人,我不跟你计较。” 夏醇轻笑施礼:“多谢王子。” “哼。” 再抬眼,见王应桀正意味深长地望着自己,夏醇微笑回望,一切均在不言中。 夜间诺桑王城内灯火辉煌,宴请王城贵客,原本高高在上的诺桑王却一改冰冷常态,与王应桀对饮畅谈。 王爷酒肉丛中过,自诩千杯不醉,却不料蛮荒之地的子民好饮酒,个个皆是海量,再加上夏醇不善饮,尽数皆由王应桀代劳。几巡之后,王应桀面色酱红,眼神迷离,坐姿越发随意。 “王爷醉了。”轻歌曼舞的掩映下,夏醇小声对王应桀说道:”我扶您出去散散酒气。” “谁说我醉了。“醉汉惯会这样说。王应桀不让夏醇和侍卫扶他,一个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借着方便的由头出门放风去了。 诺桑王城边陲之地,在新鲜热闹的劲头过去之后,王应桀难免觉得荒凉而无趣,他生在皇城,长在皇城,见到的都是金雕玉琢,过的都是纸醉金迷,小小诺桑不能入他的眼中。 这样强悍的民族,这样强劲的兵力,却始终无法给予子民富足的生活,真是讽刺。 王应桀缓步前行,步履蹒跚满面通红,只觉眼前路面崎岖,墙壁石柱也在扭曲,他晃了晃头,干脆在长廊边坐下。 清脆而微小的银铃声在耳边,清香绕鼻,抬头时见一个年纪轻轻的清秀男孩站在他的面前,笑意和善,低眉顺眼,似是有几分眼熟。 “朗朗明灯,竟在诺桑王城遇到了小妖精。”王应桀嗤笑着伸手想去拉扯那男孩,却因醉酒迟缓,被男孩慌张躲了过去。 “王爷。”男孩轻轻唤他,“我家主子有请。” 稚气未脱的声音让王应桀的脑海终于涌上了几分清明,好看的人他是不会忘记的。此时想起,这个男孩正是白日觐见诺桑王的时候,与如雨同站在王座旁边的人。 “你是谁?”王应桀笑起来没个正经,却眉眼深刻,明眸皓齿,叫深闺中的男孩看得红了脸:“回王爷,我是小桃,主子请您呢。” “你家主子又是谁?” “我家主子尊名胜言,正是诺桑的王子。” “哦……”王应桀笑出了声,“罢了,白日我想见不许我去见,如今人家巴巴求着我见,哈哈哈,有趣。” “小的扶您。”小桃怯生生的,惧怕这个高大且醉醺醺的男人,但又机灵又周到,扶着王应桀,又与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小桃真香啊。”王应桀向身旁的人处凑了凑。 “谢谢王爷。”小桃不敢躲,连细嫩的脖颈都是粉粉的,“您仔细闻,是凤毛菊和木芙蓉的香味呢。” “是吗……”说话间,王应桀愈发觉得眼前的男孩乖巧可爱,想着与他多调笑几乎,却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小桃便扶着他停在了门前:“王爷,我们到了,您请自行进去吧。” 小桃行礼后便很快没了踪影,王应桀望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良久,随即自嘲自己便是久未开荤,怎么连个小屁孩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想罢,推门走进了别院的正厅之中。 房中装潢与诺桑城的风格别无二致,却无人在房中等候,王应桀也不管那许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纵容烈酒把他的脑袋搅得一塌糊涂,风毛菊和木芙蓉的香味不断地纠缠着他。 片刻后,王应桀竟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