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转折，有点虐）

    小姐及笄的日子很快就到了。顾栗手里紧紧攥着前些天出门买的蝴蝶簪子，心里泛开酸软的欣喜。一边自卑一边快乐的她的心，在一众衣香鬓影里显得异常奇怪。她的小姐在众人注目里不断更换发式，先是垂发，再加上发笈，然后舍了发笈簪上发钗，再弃了发钗，戴上钗冠。她的小姐成人了。一众欢呼道贺里，她的小姐穿上隆重的大袖长裙礼服，眉眼弯弯地回头对她一个人笑。她的小姐。

    趁小姐换衣服时把蝴蝶簪子塞进她手里，略踌躇地看她。害怕她因为这几只低廉的蝴蝶而迁怒自己。簪子上的蝴蝶都扑棱棱飞进肚里，搅乱她本就混乱的思绪。她甚至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小姐还是阿蕊。

    “好好看的簪子！”眼前人惊喜地轻呼，眼睛里腾起的亮光星辰一样照耀了整个她。这是她的、她的小姐，她的阿蕊。顾栗一整个地笑起来，连毛孔也腾起快乐的气息。唐肆蕊仔细用帕子包住蝴蝶，放进贴身的袖里。顾栗一窒，感到一群蝴蝶在温暖的阿蕊的手袖里冰冰凉起舞——这一种绝美的情意。

    此时唐肆蕊尚未穿好衣服，深红色裙裾未得到腰带束缚，又有蝴蝶在内袖里晃荡，便似有若无地从肩上滑下，露出白瓷似的肌肤引她心爱人的吻。顾栗一瞬间化成蝴蝶。采一朵百年难遇的花蜜一样采那肩头巍巍的战栗，再采琵琶骨上那一声可爱的喘，以及锁骨与颈交汇处一点羞赧的浮红——坏心眼地看她出去在一众担心里红着脸编造她贴身丫鬟的笨手笨脚。她的阿蕊仍是她的阿蕊。

    这日及笄礼毕两人都累极了。一开始唐肆蕊还想扯着顾栗做点什么，结果接了个吻就已经趴在顾栗肩上喘不过气了。采花大盗深谙来日方长的道理，因此两人都好好睡了一觉。

    及笄的第二天是要向父母请安听训求字的，于是唐肆蕊一早便起来沐浴。坐在一片温暖雾气里未免不会觉得困倦，等睡了好几次的唐大小姐终于清醒起来时，顾栗已经在为她上妆了。四下无事，索性含笑看顾栗摆弄发饰。

    顾栗理直气壮又略显心虚地把妆奁盒里唯一被帕子包裹齐整的铜蝴蝶安插进一群莺莺翠翠里。得到小姐一声娇俏而宠溺的笑。心里和蝴蝶一样震颤着害羞窃喜，一边躲闪一边小幅抖动着招展，隐蔽地希求什么人发现——不论是发现蝴蝶还是发现她和她的心思。

    小姐进行“凌训”、“取字”时顾栗是不被许可进大堂的，于是只在大堂门前候着。远处小小一只背影若隐若现地婷婷跪拜，时不时恭顺地低头说话。顾栗不由想象大小姐头上那只比一众莺翠更显眼的蝶翅。那晃晃悠悠的一种美。她第一次敲开小姐的门时手里掌着的灯笼的光影也是那样晃晃悠悠。而如今晃晃悠悠的蝴蝶身在礼教森严的大堂、在承认小姐成人的天神面前隐秘地宣布她们的结合。于是连天神也做了她们的媒人。

    还没想完这些事，她的小姐就完成了及笄的事宜，甜甜笑着走过来挽她。她的小姐成人了。之后许久，顾栗总在夜晚守夜，小姐的午睡也总是那样长。这梦一样的生活。

    然后突然，替梅瓷去主堂取月钱时偷听了老爷夫人的讲话。梦境在谈话里一块儿一块儿地突然碎开。比突兀还突兀的她的表情定定凝在她自己的泪眼里。梦境碎开后才看清自己身份的傻子。他们开始为她的小姐张罗婚事。也不是没想过会到这一步。但是现在不一样。她的小姐比她想象的更令人无法放手。她的小姐头上仍簪着那支与其他发饰格格不入的蝴蝶。她就是那只蝴蝶。

    “你最近好不上心哦。”小姐倚在顾栗身上，额上一片淋漓的香汗在午夜里渐渐寒凉。顾栗轻轻捏捏小姐的手：“对不起。”“没让你说对不起呀，”小姐的脸凑到她的脸前，鼻息浅浅打在她光裸的胸前，“是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顾栗不答，胸前的皮肤被心爱人的呼吸牵引着，一颤又一颤，渐渐有小颗粒浮上来，像她的心病。于是狠狠吻上小姐——其实更愿意叫她阿蕊。阿蕊的口腔仍充斥着她熟悉的甜软气息，她狠狠吻着。想起有一天她和一众丫鬟在街上玩儿似的算命，算命先生说她心思沉，连带着命也是沉的。阿蕊的眼睛被她吻上水雾——也不清楚这水雾到底是谁眼里的，只是吻。

    吻到喘不过气时她甚至想求一些别的什么神赐她死。她的阿蕊好像要抛下她。神明总是不愿意和信徒一起堕落的。夜色里，绣花的床褥交叠映衬她的阿蕊的身体，惊艳里更有一种情欲。

    在重重花瓣荆棘里沉重喘息，拨开一切寻她的阿蕊，跌跌撞撞下疼痛酸软交杂，闯到最深处时终于找到了她。一下子渗出来泪水或是汗水，融融地滴在她平坦白净的小腹上，舔舐她，珍惜她。用自己为她沐浴更衣。

    阿蕊在头上轻轻唤她，时高时低地，她的舌交缠着那具在她身下颤抖的身子，激起浪花一样激起她身下人的喘。手指仍贪恋途中的山丘，曲曲绕绕走起盘山路。脑袋伏在腹部辛勤劳作，却安家似的再不肯往下走。小姐被弄得又痒又麻，喘息里更带一种祈求：“阿栗，嗯……给我，给我好不好？下面……哈……好痒，好痒啊……呜……”小腹处积了好深的水，潋滟滟地招引着月光，再略冷地反进顾栗眼里。她的手终于放过不能更火热的山丘，一路探索着来到水帘洞处。水帘洞早经不起挑逗，轻轻一抚头顶就惹出一串呻吟，混着肚上摇摇晃晃的水渍月光，一片旖旎。

    猛烈也温柔地攻占这片早该属于她的土地，舌和指都感到一种快意——送进去时说不要，抽出来又哭叫着让回去。一时间变成三岁小孩，不为消解情欲，只为听头顶口是心非的曲乐。在最后一次探索时头顶传来一声满足的喟叹，腰板直直向上挺，腹部潋滟滟的水光分成好几股勾搭月光的水滴，和下身的水一起被顾栗吞进肚里。她轻轻张口，惨白月光里她的脸也惨白着。她说：“小姐，你及笄了。”我爱你。

    唐肆蕊在顾栗的话里感到一种悲戚，顾栗的头仍搁在她的肚皮上，呼吸间感到悲戚都不断延伸进心肺。略餮足地向周围看去，周身拥着绣花枕头、绣花被褥、绣花床帐……一切一切都华丽地空着。她蓦地害怕起来，忙不迭起身拥住她的阿栗。顾栗的骨头颤抖着，似乎要臣服在这凉如水的月里。唐肆蕊的手搭在顾栗背上，同她的骨只隔着浅浅一层皮肉。一切都沉默地围住她。唐肆蕊只好把顾栗拉得离她更近些，张口想说些什么，不知怎么却发不出声音。她突然明白顾栗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

    天将明时唐肆蕊亲了亲顾栗的颈后凸起的小骨头，突然又说起话来：“阿栗，我们以后一定会幸福的。你看，我那么喜欢你，你也那么喜欢我。我们可以更好。我们……我们逃吧！我们去另一个州，去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有很多首饰、小金鱼、还有好多……”她语速极快，害怕自己的逻辑追上她的嘴。她碎碎叙述一个美好的未来。连她自己都没在梦里见过的未来。她觉得这样能让她怀里的骨头稍微不那么抖一点。

    伏在她肩上的一声——分不清是哭泣还是讽笑的气音打断了她毫不严谨的想象。顾栗从被窝里抬起头，脸上亮晶晶的全是泪水，她嘴角咧得很大，自以为是在笑着说话，但是无论是从哪里都看不出来她在笑着，她望向唐肆蕊的眼睛像死了一样：“小姐。你及笄了。我该离你远一点了。”唐肆蕊一副被烫到的表情整个怔住。

    顾栗又说：“我们没办法好好在一起……这件事我早就知道的。你会有一个很好的丈夫，上次我去老爷房里听见他们给你选了个兵部侍郎……他比我好太多了。小姐。”她的眼里又有泪花渗出来，咧得大大的嘴角开始不哭不笑地卡在中央相互较劲，她死死盯着她的小姐：“这才是你的未来。小姐。”

    唐肆蕊到现在才回过神来，顾栗的一串泪珠打在她脸上。硬生生把她定死在床上。连哭的表情都没来得及做，顾栗就已经穿好衣服走向门外了。跨过门槛时又留下一句：“以后别再让我守夜了。小姐。”

    是她。都是她。顾栗站在门口作守夜的模样。早晨的风携柳絮打着旋儿落在她脸上。像耳光。背后的门被人敲打得痛彻心扉，却始终没有打开。她们就会这样分开的。顾栗眯眼看远处人家屋顶升起的袅袅白烟，那里面有一个她的大小姐。和她的大小姐所说的未来。

    她终于笑了起来。更多的风卷着更多的柳絮打在她脸上。她身后的门开了。

    门后的人从背后抱住她。稀里糊涂蹭了她一背的鼻涕眼泪。从没发觉那一只小小鼻子这样锋利过，从后背直直捣进她的身体。她内里的脏器和她背上的痕迹同样一塌糊涂。闷闷地，唐肆蕊说：“我说的喜欢你就是只喜欢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