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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下山

    又过了一段时间,快要到元旦,元旦之后就是春节,今年寻州川当然也要带着马骁一起过年。

    自打曹憬淳认可了马骁,寻州川的妈妈也就二话不说接受了他,第一次见面甚至都没提什么问题,有点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派头。

    而且由于给寻州川打电话,亲儿子总是敷衍了事,她反而喜欢找马骁唠嗑,小马脾气又好,说话又好听,又体贴,哎呀比她那死儿子强了不止十倍百倍,比亲生的还亲呢!

    你脑子清醒点!寻州川跟她妈拌嘴,他对你那么好还不是看你儿子的面子!

    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但寻妈可不管这个因果关系:反正小马就比你更像儿子!

    行行行,反正他现在也是你儿子,你高兴就好哈!

    他们母子俩这么皮来皮去的,甚至都不回避马骁。

    寻妈妈也真的把他当儿子,零食水果都买两人份送来,和姐们出去潇洒买纪念品也带着他的份。

    有时候甚至寻州川都没有——哎呀看到觉得好适合小马的,就下了订单,你记得查收哈!

    搞得马骁发现自己的东西越来越多,寻哥也没事喜欢逛淘宝,自己买一份给他买一份,厨房里都堆了起来,烤箱洗碗机榨汁机破壁机等等,美其名曰备齐了好让他做东西给自己吃。

    老曹叫寻州川过去吃饭总是捎上他,马骁坐在他家什么都不用干,旁边凯莉比他还壮实,却温柔贤淑得很,桔子都剥好皮一个个送到手上搞得他受宠若惊;以前在便利店见过一次的曹阳爱好奇宝宝似的钻着空子打听他和六哥的八卦;老曹去厨房做饭,还不准他插手——你还没过门,就是客人,去坐着。

    什么叫过门?

    他一个男人怎么过门?

    热热闹闹的第一次春节就在马骁的懵逼中度过。他和这家人熟悉了以后,也问清楚了“过门”的具体指标,目前暂时还达不到,于是只好继续在客厅坐着陪曹阳爱打游戏。

    论打游戏的水平,他比她六哥是高了不少,杀得曹阳爱嗞儿哇叫。

    在一起的第二个新年,寻州川却没有上一年那么舒心,因为过完年就要开学,在这个学期马骁要确定去不去交换项目,去的话各种考试都要安排上,建筑系功课繁忙,去了英国据说更会累成狗,也就是说就算只去一年,也至少有两年时间不能这么悠哉地亲热着过。

    马骁可能没想到这个事会让寻州川那么烦心,偶尔被提起就敷衍着反正还是下个学期的事去了,到时再说。

    再说了公费交换多难申请啊,能申请上么还是个问题。

    他不上心,结果他哥就看了几个月的留学信息。

    寻州川这一年下来也算明白了,马骁就是那种,在意的事会很在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执拗。

    比如对性爱的在意程度就超出了寻州川的预料。

    自打被马骁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按摩棒,寻州川算是领教了什么叫把有限的资源玩出花。

    至于性虐,和寻州川在一起后也完全没有这个问题,有时候也是挺凶猛的吧,但和暴力根本不是一回事,寻州川都跟着一起纳闷,“你不是不痛很难勃起吗,你果然骗我是吧。”

    马骁解释了半天,寻州川还被迫听了他和其他人“尝试”的过程——气也不是吃醋也不是总之寻州川宣布马骁根本没有这方面喜好!

    然而,这件事,马骁就要较真,“也不是,我觉得我还是有点兴趣,”他一本正经地对寻哥说,“我要研究一下SM。”

    后来还真的钻进去了,带着寻州川去了一个地下俱乐部,让这个年过三十的男人尝到了从初级到高级全套服务。

    后来隔一段时间,马骁会带寻州川去开开荤,谁知道他会玩那么深入,寻州川彻底服气,那之后只要马骁坚持的事,寻州川都不跟他犟,搞不过。

    可他要不在意的,就清风拂面不留痕迹……完全不当一回事,大大咧咧马马虎虎凑合随便。

    像这个留学,如果寻州川提起,马骁就会奇怪地看着他表示还没定呢,也没申请,不急。

    ——但是你要申请的呀对吧?

    不一定吧,可能不会。

    ——为什么不会?你们教授都推荐你了!

    但申请能不能过他也不知道。

    ——那你要提前准备呀!

    急什么啦寻哥,我都不急你小心上火,安啦安啦乖。

    寻州川无力。

    “要分开一年见不到面的事你能不能好好给我个说法让我安心?”

    他很想这么问,但说出来像在无理取闹。

    根据他的观察,马骁不可能不在乎和他分开,马骁很爱他,这个他有信心。

    就奇了怪,为什么却不上心呢。

    就因为纠结这个事,他最近两个月都有些不在状态,马骁抱他的时候他也很舒服,但不像之前那样投入。

    马骁也没说什么,他们在一起一年了,不像一开始那样什么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那样很累的,长期相处,彼此需要一点空间,一点自由,一点时间。

    元旦一过,很多人都开始盯着购票网站抢一个月后的高铁和机票。

    购票是个大事,寻妈私下和老曹商量:“以往初一都没回去过,今年是不是回去一次?你看……六儿也有了对象,带回去扫个墓,和老人打个招呼?”

    寻妈开的头,老曹琢磨,“也不是不行,但你要问问他们的意思,……小马的妈妈你知道吧,已经过世了,我们去给六儿外公外婆扫墓,他不能给自己妈扫墓,听起来是不是……”

    这么一说,寻妈也觉得有点不太好,她也是个当妈的,一想啊,自己要丢下这么好的孩子走了,该多舍不得,“那要不……我们两个去老家,让六儿陪着小马去他家?”

    回头寻妈就跟寻州川说了这个事。

    马骁的妈妈一直是两人间谈话中不太愿意聊起的点。

    现在马骁没有随身戴着那枚塔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他似乎把佩戴那个作为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件事去做,布袋脏了就换洗,绳子坏了就换,夏天出汗他就放在口袋里,天冷了再挂上。

    不厌其烦地随身携着这枚护身符,可能是因为,当时他只有这个,当精神寄托一样供着。

    但和寻州川在一起后,他渐渐地不那么上心,有时早上起来忘了,甚至好几天都没想起来。

    最后,他就把它挂在床头自己睡的那边,不再随身佩戴。

    寻州川在他们交往没两天后就拆开袋子看过,就是一枚小小的塔,底部封起来,马骁说这个在他们那边的好像叫“开光”,就是买个造像一般是佛像啊塔啊什么的,请高僧念经,一边念一边往里面填五谷杂粮之类的东西,象征收获和财富,然后用胶带什么的封住,一般都做得挺粗糙的。

    之后这个造像就好似承载了高僧的祝福加持,能保佑你。

    不知道算不算迷信,马骁叹道。

    但也是他妈妈的一番心意。

    又轻巧,又沉重。

    寻州川不太想去碰触,怕伤到男孩尚未愈合的心。

    说起扫墓,听起来很庄重,但寻州川不知道马骁会怎么想,好好的过年,突然提起去世的母亲,这么伤心的事,会不会不太好。

    寻妈反而为儿子的顾虑而吃惊,她儿子比较敏锐心思比一般男人细腻她知道,但居然会这样为另一个人着想,也始料未及。

    可见有多么爱对方,才能这样站在对方的心情去体谅。

    你自己拿主意吧,寻妈妈说,但如果……如果是我走了,我会希望你们常来墓前看看我的,什么时候都行。

    寻州川惊讶地看着他妈,半晌想起来呸呸呸,说什么呢!!

    寻妈做个鬼脸,叹口气。

    *

    寻州川最后还是决定,和马骁说。

    “你们家乡那边,有没有大年初一去给亲人扫墓的习俗?”

    他选了一个自认为最妥帖的时机,就是拉着马骁和他一起搞锻炼的时候,他们经常一边运动一边闲聊,不会很正式,也随时可以做别的事转移话题。

    引体向上马骁可以做的次数比他多至少一倍,寻州川一直不服气,最近都在练这个。

    马骁上上下下,做完一组跳下来,气都不喘看着他:“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我妈他们打算初一去给我外祖父母扫墓,你……要不要去给阿姨也上一炷香?”寻州川小心翼翼地摊开说明。

    马骁的牙根动了动,“一般不都是清明去扫墓吗?”

    “是啦,但大年初一,有给长辈拜年的意思吧……”寻州川递上水壶,“而且时间也比清明宽裕,要清明的话我恐怕腾不出来回的时间……”

    “你要和我一起去?”马骁突然提高了声音,寻州川眨眨眼:“你要不想要我去就……”

    “那怎么可能!”马骁显得兴奋了很多,“但一定要初一吗?那岂不是除夕一过就要出门?”

    “你不介意的话初二也没关系吧,我想。”

    马骁找到手机:“那就要买初一的票,高铁还是飞机?”

    “哪个有票就买哪个。”寻州川凑过去看,心想还好他提了这件事,马骁看起来很高兴。

    *

    马骁的老家纬度和他的城市很接近,即使是大冬天路边的树叶也是绿色的,但也潮湿,冷风嗖嗖地发动着魔法攻击,倒也难不住习惯了这气候的寻州川。

    他们买了初一的机票,这样就能在当天赶到。

    既然都来了,那就当然还是大年初一拜年比较好。

    四川除了城市中心地带以外,高楼不多,房子都贴着地面,寻州川发现,那样显得天空很高很远很宽阔。

    感觉土地都大了起来,心胸也更开阔了。

    马骁妈妈所在的公墓在郊区,寻州川不太去公墓,他和外祖父母的关系不是很熟,老两口在世的时候更关心大儿子家的孩子,对他这个外孙不太在意,所以他一般不参与扫墓,他妈也没强迫他。

    公墓往往建在一座山上,墓碑从山脚下层层向上排列,据说越高的位置价格越贵,真是人死了都还分等级的鲜明写照。

    马骁妈妈的墓碑在半山腰,寻州川跟着马骁向上爬,道路是白色的石头砌成的,路边一排排的墓碑,碑与碑之间隔着棵棵一人高的灌木,爬到一半寻州川往下看,就已经感觉到了壮观。

    “你记得位置?”他们还要继续上去,马骁给他指个方位,“记得,我都忘了怎么行。”

    寻州川想想也是。

    没多久他跟着马骁找到了,墓碑是黑色的大理石,正中间有一张小小的彩色照片,看起来和马骁有点像,长得很漂亮。

    他妈妈也姓马。

    就在他寻思的功夫,马骁已经跪下来整理,说是墓,里面只有骨灰,上面盖着厚厚的大理石板,和墓碑一样是黑色的。

    寻州川也帮着一起拂去石板上积压的灰尘和树叶,他们来之前问过寻妈要带什么,有经验的长辈告诉他们,记得带块抹布。

    原来如此,抹布可以用随身带着喝的水打湿了,擦干净墓碑和石板。

    他们在来的路上买了立香和鲜花,还有一点水果,摆上去后,马骁点燃了香,一声不吭地磕头。

    寻州川也学着他的样子,攥着三根香磕了三个头。

    他们都没说话,四周还有其他人也在扫墓,喃喃说着什么,可能是和亲人诉说一些阳间的苦难与喜讯吧,但马骁没开口,甚至连一句妈妈都没叫。

    他就只是呆呆地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

    而寻州川在一旁看着他。

    下山的路上,马骁牵着寻州川的手,他们旁若无人地从一排排墓碑间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