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

    月底要出Tsia出道以来第一张正式季度单曲，分为A、B、C、D四种套餐，主要是单曲和写真集以及演唱会DVD的组合搭配。原本团综热度节节拔高，单曲的销量毋庸置疑也会有个不错的数据，但是经过热搜事件之后，一切都要存疑。

    公关部给出的第一轮回应便是事件的解释声明，主要是阐明纪满舟工作人员的身份，以及岛上环境恶劣磕碰产生　　　　　各种痕迹在所难免。正式的回应声明在当天晚上便发了出去，并对恶意造谣者留证准备发告律师函，保留诉讼权利。

    纪满舟尽力不去想这件事，回家吃了安眠药便睡着了。第二天他照常起床上班，出门就碰见了对门小情侣正好也要出去。三人前后脚下楼，走在前面的女生挽着男朋友胳膊在转楼梯时借机回头看一眼。次数多了，纪满舟就明白女生的意图所在。

    果真，在到三楼的时候，女生回身问道：“你是不是Tsia的经纪人啊？”

    “是。”纪满舟一脸坦然，回答得也干脆，他看着女生欲言又止的模样直接说道：“网上的真是谣言，那个岛上环境很差，不止是我身上各处红紫，其他人也有。”

    男生拽了拽她的胳膊，低声说：“你干嘛这么八卦，搞得人家多尴尬啊。”

    “我不也是好奇吗？”女生说话间隙又回头看了一眼。纪满舟长相出众，又和Tsia团员朝夕相处，如果真出了什么感情也无可厚非。她又说：“其实你们在一起也挺养眼的，可能因为我不是Tsia粉丝，所以对这些事都无所谓。”

    纪满舟笑笑说：“我就是天豪娱乐一名普通员工，哪有爱豆想不开跟我在一起，这不是自断前程吗。”

    “确实，还不如编他们和公司老总或者知名导演有关系呢，好歹营销号还能说成是交换资源……”女生还没说完就被男生打断：“你当着人家经纪人的面瞎说什么呢？”

    “我怎么了，就实话嘛。”

    小情侣吵得不可开交，纪满舟只得从中调停：“没关系，你女朋友说得对，我当时看到消息也觉得滑稽。也不知道大家都怎么想的，之前担心偶像和女经纪走得近会发生什么，现在又开始担心男经纪。”

    “草木皆兵罢了，我闺蜜就是洛晗粉，这两天为这件事闹心死了。”

    锦苑是个老小区，早期的规划中并没有留够停车位，于是只能占用了单元楼前的空地，用油漆画两条白杠就是一个停车位，这样才勉勉强强足够小区业主使用。纪满舟所租住房子的房主是个离异的单身父亲，做生意发家，为人非常爽快，虽然最先租房子的时候纪满舟还没买车，但房主仍然把停车位使用权给了他。

    停车位离得不远，纪满舟一眼就看见了车上的喷漆。黑色的车身因为刚洗过没几天光洁如新，这就导致车门和后备箱盖上的白色喷漆显得格外扎眼。他停在车前，对着白色的“fuck”和“bitch”说不出话来。

    小情侣同路，看见纪满舟停在车前不由得也停了下来。女生看到喷漆脱口而出：“这谁干的，太过分了。”

    “呵，是啊。估计有不少人开始人肉我了，应该已经查到住址了吧。”纪满舟伸手摸了摸，喷漆早就干了，每一笔的轮廓都很模糊，其他地方还沾有溅出来的油漆。

    “你们公司不是出声明了吗，这些人也真是，要不你报警吧。”

    纪满舟没回，盯着车后备箱盖上的脏话，心中的烦躁情绪涨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又陷入万千思绪，他想到被尹嘉以及手下人拥护的孟泽文，又想到被粉丝拥护有公司做后盾的Tsia所有人，唯独自己孤零零一个在华城打拼，想跑跑不了，想反击结果老天非要跟自己对着干，刚做点什么就遭了孽力回馈。

    他总是穿着得体，生活也算是过得精细，可如今被天豪的浑水搅得日子七零八落。等到纪满舟回过神，那对小情侣早就离开了，这个点小区里人来人往，也有人往他这边看。纪满舟接收到各色或好奇或鄙夷的眼神，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衣服扔在街上，供路过的人驻足“欣赏”，幸运一点会成为小区内茶余饭后的谈资。

    车子上都是油漆，纪满舟不可能开着这样的车出门，他准备打报警电话，却又在最后关头犹豫了。如果报警，这件事必然会被尹嘉知道，那么签证也许会处理得更快，他在英国待得时间更久。

    何况，公司显然是希望这次事件冷处理，如果一再发酵，Tsia被牵扯就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了。

    最终，纪满舟还是把手机收了起来，转身出小区打车。

    天豪的工作还要继续，他要去英国的事情也没有声张，只跟家里人提过可能要去国外出差，具体多久并不清楚。公司上下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也许是因为这种事情见多了，也可能因为大多数人都和那对小情侣的想法一样，就算Tsia成员要和什么人有关系至少也要旗鼓相当。

    各个圈子内，最不缺的就是有钱有势好一口新鲜的人，不分男女。纪满舟能想象到，在Tsia成员逐渐长开的过程中，一定有人试探过要包养。在饭局上、在谈判桌上，有些人被保护得好，像虞时谵，有些人赤手空拳地披襟斩棘，像钟漠。

    他还在想着晚上趁夜色掩盖把车开去汽车修理厂的事情，要是清理不掉只能重新喷漆。他想事情想得入迷，连茶水间什么时候没人了也没注意到。杯子里的冲泡咖啡已经晾凉到可以入口，纪满舟喝了一大口醒神。他有些时候都在怀疑自己的体质，不吃安眠药睡不着，吃一粒安眠药药效长到能迷糊一整个白天。

    还没等他喝第二口，咖啡杯就被伸过来的一只手抢了过去。纪满舟担心咖啡洒了，只好顺着力气将咖啡杯放在茶水台上，抬头一看来人是洛晗。

    “别喝速溶咖啡了，喝我自己煮的咖啡。”洛晗从冲锋衣口袋里掏出保温杯，一打开的瞬间香气爆炸般充斥着茶水间，盖过了原来的咖啡味。

    纪满舟没伸手，先一步问道：“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舟哥，你说得这么生分干嘛呀，我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吗？”洛晗将保温杯放在咖啡杯旁边，双手撑住下巴，撩着眼皮看向纪满舟说：“不好意思，舟哥，这次因为我没注意分寸，害得你被人骂了。”

    保温杯是洛晗常用的那只，一些边角处已经磨掉了涂层，隐隐露出里面青灰色的不锈钢。洛晗在一些物品的使用上很恋旧，尤其是家里的东西，当时搬家到盛御的时候纪满舟就看见他很仔细地将保温杯放在随身的包里。不止保温杯，他买衣服或者是日用品时常认准同一个牌子，在某些地方总有些不可思议的偏执。

    “没事，你也不是有意的，当时他们几个都在打瞌睡，只是碰巧我坐在你旁边而已。”纪满舟端起杯子吹开热气，浅浅地抿了一口说：“好香啊，你特意做给我喝？”

    “是啊。其实我平时睡觉老实，也不怎么往旁边歪，只是因为那天身边是你，可能我就更放松一些。”

    “谢谢。”纪满舟端起旁边的咖啡杯，两口将速溶咖啡喝光，然后用清水简单冲了冲，就把保温杯里的咖啡倒了进去。他抬眼看见洛晗正一动不动地望向自己，随后又低头将保温杯冲干净，说：“事情过了就过了，幸好不是什么大事，公司该发的声明都发了，而且确实是误会一场。我得去工作了，前段时间刚解决完一批代言，最近又有新代言来找，我还得跟商务部一起审核。”

    他将保温杯盖好，递还给洛晗，然后端着杯子就要走。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洛晗一把抓住了纪满舟的胳膊问：“真的是误会吗，你脖子上的痕迹只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咖啡香气逼人，纪满舟抬头笑笑：“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在岛上录综艺，这么多人都在我能干什么呀？”

    纪满舟带着咖啡回到工位，很快引起旁边佟夕为的注意。她滑着板凳靠过来，推了推眼镜问：“舟哥，你这个咖啡好香啊，什么牌子啊？”

    “有吗，就是网上买的普通咖啡。”

    “哪一家啊，你把链接发给我呗。最近熬夜熬得我眼皮都睁不开，正准备用咖啡续我狗命。”

    纪满舟没法，只好把自己之前买过的链接发了过去。佟夕为收到之后立即打开，语气失望：“这家我也买过，味儿不对啊，你这个闻着像是咖啡馆做的，又香又浓。”

    “哪有那么夸张，快忙工作，小乔那边的代言初筛你整合好了吗？”

    三两句打发了佟夕为，纪满舟将视线落回旁边的咖啡上。他又喝了一口，哪怕是加够了牛奶和糖，咖啡的特有苦香还是能被味蕾品出来。

    晚上，纪满舟特意等到天足够黑才开车出门，顶着店里员工复杂的眼神，他说话都有些打飘。工作人员去拿单子的时候，纪满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舟哥，我刚刚看见你车上的喷漆了，你出来找我我有话跟你说。”

    纪满舟挂了电话之后在店门口不远的地方找到了单弦的车子，很普通的款式和颜色。单弦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坐在黑黢黢的驾驶座上。

    “你怎么来了，不怕被拍到吗？”纪满舟一上车就质问道。

    单弦这才火气上头地把帽子掀开，伸手又要去扯口罩但被纪满舟抬手拦住了。“我不想再上热搜，晚上来这边处理车子就是不想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

    “所以你也没报警是不是？”

    纪满舟的手还放在他口罩上，隔着一层薄薄的黑色海绵，呼出的热气一阵急一阵缓地擦过纪满舟的手指。看见纪满舟的默认，单弦一巴掌打在方向盘上，“这次是在车身上喷漆，下次直接扎轮胎或者伤到你的人怎么办？你究竟怎么想的，为什么不报警？”

    “我说了，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你们偶像出身，跟你们有关联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越少越好。你也看到了，有些人就是能空口白牙地咬死你们，清清白白走下去不好吗？”停车位旁边有一棵高大的悬铃木，滤过路边的灯光，只留下斑驳稀散的光照进车里。灯光微弱，以致于纪满舟的眼中也是灰暗一片。他拿过鸭舌帽给单弦戴好，安抚地说：“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就报警。”

    那只手从帽檐上垂下来，虚搭在扶手箱上。单弦果断伸手带着那只手向下，躲到光也照不到的地方。

    纪满舟呆楞片刻便要抽回手，惊讶道：“你干什么，这是在大街上。”

    “别动，我不准备干什么。”单弦一只手从下往上扣住纪满舟的手，另一只手盖在上面，上下相合像是一把锁，牢牢地锁住纪满舟。

    两人在车内安静地坐着，道路上车流不断，人来人往，所有的声音一点也没有落下，全部被收入耳中。单弦从中，竟然也体会到了一些人间烟火的感觉。华城夜晚的热闹，既为他所享，又不单单属于他一人。

    “舟哥，你车子一时半刻也取不回去，我送你回家吧。”

    “不急，我单子什么都没签，钱也没付。”纪满舟摇摇手说：“你先撒手，我进去把事情处理完。”

    单弦一个人在车上坐了十来分钟，副驾驶的车门就被打开了，等到纪满舟系好安全带，他便启动车子开出停车位。

    纪满舟戏谑地问：“你应该知道我家地址吧？”这句话带着些明知故问的意味，连他老家具体地址都查得到，又怎么会不知道纪满舟租的房子位置。

    不出所料，单弦的眼神飘忽不定，憋了半晌才说：“上次是担心你，所以就顺便查了一下。”

    “没别的意思，这种信息爆炸的时代，知道我的家庭住址不足为奇。”

    单弦稳稳地开车，载着纪满舟，加入到这场热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