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舍不得？ 徐先生和它应当是互惠互利的关系，它没有理由违背交易的代价让徐先生成为特殊。对于它而言，徐先生到底有哪里特殊？ 又或者，我有哪里是特殊的？在我来之前徐先生就已经染上了红色指甲，而我来了后它也没有动手杀了我，为什么？ 镜中鬼身上的疑点太多，徐先生和它的关系也不清不楚，它似乎认识我，我也觉得它非常熟悉。 这场游戏所谓的秘密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让他自己冷静一下，我们一开始的目的不要忘了，是为了问清楚那颗珠子上的线索。”“兔””没有忘了正事，他捡回那颗珠子。 “凶手不就是镜中鬼吗？而且是她请镜中鬼做的。”“猴”反问道。 “猪”反驳说：“可能是镜中鬼，但既然我们知道了它是导致猫死的原因，任务还没完成，那么我们的推论凶手就是徐先生的秘密是完全错误的。又或者是凶手并不是镜中鬼，它只是原因之一，真正动手的人另有其人。” “……所以我们有必要知道所有的线索，才能推论真正的凶手是谁。”“兔”看向银镜，他已经决定由他向镜中鬼许愿。 他一只手紧握着珠子，另一只手放在镜面上，说道：“镜中鬼，镜中鬼。请回应我的请求，请实现我的愿望……” 镜中突然出现它完全的面容，而不只是一双眼睛。长发与徐先生如出一辙，它相貌昳丽，眉目间少几分英气，偏生女相。但颈间的喉结和过宽的肩无一不昭示着他是个男人。 他透过镜子看向“兔”，勾唇笑笑。 “兔”愣住了，这个男人过分的好看，让它产生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冰雪消融后露出温暖的本色。 “我在听。告诉我你的愿望吧，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兔不语，随后魔怔了般说道：“帮我杀了……” “兔！”“狗”打断了“兔”的话，“让我来吧。” “兔”顿时清醒，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下莫大的罪过，他的背后冷汗淋漓。镜中鬼蛊惑人心的能力实在是太过可怕，一不小心就会深陷其中。 镜中鬼扯了扯嘴角，不太开心，自己的小玩笑没成功。 镜中鬼既然可以蛊惑得了心志坚定的“兔”，那也有极大的几率可以蛊惑住原本就对“猫”心中有偏见的“鹿”。如果“鹿”一开始并不打算许愿的话，就是镜中鬼放大了她心中的恨意，使她许下了杀人的愿望。 “鹿”以为，她利用了镜中鬼实现了自己心中的愿望，其实是镜中鬼利用了她通过一场交易断送了两个人的性命。 “镜中鬼，告诉我们珠子上的字符是什么意思。”“狗”走上前去，从他手中拿走玉珠。 正当“狗”思索如何才能把珠子交到镜的手上时，从镜子里伸出一只纤细白洁的手，将珠子从他的手中拿走，又回到了镜子里。 冷，非常冷，冰冷而刺骨。只是触碰到指尖就让“狗”产生一种坠入冰窖的感觉，毫无生命气息。就像只是一阵风吹过，并没有人类实际的触感。 它端详了一阵，说道：“你会爱我……” 众人困惑，只听它继续说道。 “你会爱我，你会恨我，你会记住我，你会忘记我——” 这就是珠子上的线索？他们心里浮上大大的疑问，这么云里雾里的话语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凶手留下的这句话的意思还有待深究，现在多出来一个镜中鬼的问题，有了镜这个变量后，事情多了很多可能性。 徐先生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所有人都想不通这个问题。“兔”试着问过镜中鬼，它的回答是否定，它不能告诉他们关于这方面的任何线索。 既然是不能，那么它一定知道些什么。 “大家去找找有关镜的线索吧，说不定这是一个突破口。”“兔”对其他人说道。 似乎没有关于我的什么事了，我又回到房间，托着下巴发呆。 暂时我还没有什么危机感。既然他们不知道徐先生的秘密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徐先生的秘密是什么，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的直觉告诉我，知道凶手的真面目不会是徐先生的秘密，那只是游戏流程的必要条件，为了引导玩家去寻找线索，同时找出事情的真相。 我叹了口气，突然余光看到一本放在架子上的笔记，泛着陈旧色彩的封面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这本书该有多少年了？并不像是一两年就会有的，里面书页泛黄，甚至有一两页已经破损，这是经历了岁月的沉淀才会有的特征。 扉页上写着隽秀的字体。 【此记与暮度七年，不忘故人】 曾经在徐先生的记忆里，有个叫做暮的人存在过吗？ 我小心地翻阅他的笔记，前面小半本都是空白，到了后面才有内容出现。 【前些日子家里的表亲来访，说是托我照顾一个孩子。 虽然我并不喜欢小孩，但毕竟也是我的小侄子，勉强答应了下来。只要他不打扰到我，我不会过分讨厌他。 幸好他寡言少语，昨日见我也只是怯生生地打了个招呼。 他倒是比别人识趣很多。】 …… 【他懂我的心思，知道我的想法。 他愿意和我相处，这就够了。】 …… 【终究是我害了他。】 中间缺少了不止一页两页，我肯定它是被人故意撕下的，不让别人知道一些重要的事情，只告诉了徐先生内心对暮的巨大转变。 我翻页的手一顿，内心没有缘由地生起悲伤的情绪。徐先生写下最后一句话时下笔的力道，仿佛在与无辜的纸页作斗争。 他也是用悲伤的心情写下这句话的吗？带着后悔，自责，又或是愤怒？ 这其中的事情太多。暮是徐先生的侄子，但又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叔侄关系，光从男人最后写下的一句话来看，他们之间的羁绊比看上去得要深，但又说不清。 真是让人头疼。我无力扶额，这个副本给出的信息不完全，想要通关实在是太难。或许这就是[盛宴]作为鬼牌副本的原因。 想要通关，这对于正反方来说都非常困难。但他们不知道任何条件，所以倒不如说，这一场游戏我才是有利方才对。 “狗”的死亡在我们的意料之中，凶手的作案有些仓促，只是堪堪抹了喉就了事，想来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既然之前“猫”的死亡是因为“鹿”的许愿，而“鹿”得到报应被“狗”杀死，那么，这关镜中鬼什么事？ 它触碰不到实体，也似乎没有办法整体离开镜子，它没有能力作案。“狗”在许愿后并没有涂指甲，但此时地上的尸体的指甲却是红色的，有人帮他完成了约定。 凶手一定是我们之外的人，猴猪兔三人待在一起，而我在房间里。他们不会怀疑我，而他们也互相验证彼此的清白。这个人，不会是镜中鬼，还有第八个人在我们身边参与着游戏！ 他所杀的人都是依镜中鬼的指令，他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我认为他们也想到了这一点。同行的三人没有作案机会，“狗”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被杀死。 我想的确实没错，“兔”也想到了。凶手不在他们之中，他放下了心中的一丝顾虑。 “这次，他没有时间布置凶杀现场。”“兔”伸手去摸“狗”咽喉处的伤口，干净利索不带一丝犹豫，他可以想象出凶手行凶时的场景。 但再完美的作案也会留下证据。“猪”一眼就睹见尸体紧握着什么东西，蹲下去扒开他的手。“他手里有一枚别针。” 别针？我倚在一旁的墙上，看他将那物件从尸体手中拿出。 不朽的玫瑰，扭曲的暗金色，被血液染红的花纹，我的脑中突然出现这些话。 在我的意识里，它似乎在哪里出现过，好像就在徐先生房间的抽屉里。那一枚与这一枚一般无二。 趁着他们调查现场，我回到房间拉开抽屉，确实是在那里。 它无恙地摆放在那，位置都没有变过一点，现场的那一枚绝对不可能会是徐先生的这一枚。 现在又出现一个与徐先生有关的人物，因为“猫”多看了我一眼就利用“鹿”而杀死她的镜中鬼，身份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的侍者，与我有关系的杀人凶手……所有的故事似乎都在围绕着徐先生展开，所有的人物似乎都与徐先生有关。 而我，此时此刻就是徐先生，除了被剧情、线索搞得一脸懵逼以外，还有因为镜中鬼对我的特别而感到受宠若惊。 另一边的三人依然在查看尸体，遗憾的是，除了那一枚别针以外找不到任何其他线索了。 “狗”死不瞑目，眼中还透露着不可置信，四肢大张地躺在地上。嘴巴张开，让人能够想到他死前沉重地呼吸。 没有哪里能够引起他们的怀疑，于是他们决定转身离去，但在拐角处“猴”突然停了下来。 有东西，他凑近一看，是一面碎裂的镜子。镜面已经不再完整，一些碎片掉落在地上，照出“猴”扭曲的面庞。 他将镜子捡起，往后一摸就发现了异常的地方。它不像一般的镜子，后面是平整的，他的背后有一处凹槽，看上去是要将什么东西放进去。 走在他身后的两人见他停下，也停下了脚步。“兔”觉得奇怪，发问道：“怎么了？” “猴”紧张了一下，随即转过头假装无事发生地说道：“没事，只是看到好像有什么突然窜过去了，吓了一跳。” 他不动声色地用脚踩住地上的碎片，把手中的镜子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兔”怀疑地看了他许久，就在他快要装不下去那一副冷静的样子时，男人才说道：“嗯。” “猪”扯住“兔”的手臂，男人有些惊讶，“猪”对他说：“我们先走。”他微微撇了撇头，“兔”看懂了他的意思对他点点头。 也许和“猴”交谈的“兔”没有看见他的小动作，但“猪”可是尽收眼底。既然“猴”选择向他们隐瞒这件事情，那么他们也没有理由胡搅蛮缠，“猴”做的这一件事情，不会是一个好的决定。 等两人走远后，“猴”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快步离开了。 昏暗的走廊此时空无一人，紧闭的房间显得压抑无比，拐角的灯忽明忽暗。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突然停下。一只修长的手捡起了地上的碎片，用力握住，也不管手心的嫩肉被扎得鲜血淋漓。 他又摊开手，外翻的血肉看上去十分可怖。他用自己的鲜血擦拭它，几滴血液顺着边沿流下，啪嗒滴在地上。 血色映出他的面容。 一半是令人惊艳的容貌，另一半，是恐怖可憎的白骨。空洞的眼眶与另一只琉璃般的眸子形成强烈的对比，银丝瀑布的长发垂到腰间，他像是天上的皎月，又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我的脚不自主地往后踏了一步，发出了声响，当我意识到时已经被那人发现了，他转过头来看向我这个角落，那冰冷的目光令我胆颤。 我只是想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遗留在现场，没想到他们三个已经走了。我也没料到居然会看见这一幕。这个人并不存在于我们所有人之中，且他和镜中鬼长相完全不同，我不禁担心他会不会就是那第八人。 我所处的位置其实并不隐蔽，只是堪堪掩住了我的身形，往后一靠就能靠上墙壁，我没有退路。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吊着我的心脏一下一下沉重地跳动着。而我只能紧靠在墙上，祈求他可以停止他的行动，转而返回。 他放大的脸出现在我眼前，我很确定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怔愣的，随即眉开眼笑，伸出手抚上我颤抖的身躯。 “我没有想到……我可以再见到你，”他搂住我的脖子贴近我的耳侧，“我很想你。” 再见到……我？ 他的呼吸是温热的，呼在我的脖颈，激得我缩了缩。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就像昨晚我昏睡前闻到的那样…… 我意识到不对劲，但我的身体不听使唤地失去了力气，眼眶也越来越沉重，最后眼前一黑瘫在他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