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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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还没拿到录取通知书,许琗烆就买了两张机票,带着宋諆昧出去换换心情。 这段时间来,宋諆昧说不上自己到底有没有从失去双亲的悲痛中缓和过来。他变得麻木不仁,除了葬礼亲眼看着父母的遗体进火化炉时哭了一回外,眼眶再也没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湿润过。 所有的情绪好像都被压抑住了,像是一座还未喷发的活火山,岩浆在山体里滚动咆哮,外面却只能看到袅袅升起的烟雾。 许琗烆选了个南方城市,宋諆昧问他为什么要去哪里,他故作神秘地笑了下:“你不觉得看到大海,心情都会变好吗?” 宋諆昧不这么认为,但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宋諆昧有时会和许琗烆持相反意见,不过他从没有说出来过。他现在也算是寄人篱下,许琗烆对他再怎么好,还是可以动动手指就让他无家可归无路可去。一点儿不害怕是假的,宋諆昧怕被抛弃,他怕这个人也像父母那样心狠,丢下他独活在人世间。 “想什么呢?”飞机上,许琗烆挑了部电影,把一侧的耳机递给了宋諆昧。 “没想什么,”宋諆昧眼睛盯着屏幕,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你总会知道的。” 许琗烆绕了个圈子,宋諆昧便不再问了,专心致志地看着电影。是部感人的科幻片,主角们最后都死在了浩瀚宇宙里。宋諆昧的心脏像是裂开了似的,就在这时,许琗烆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生老病死,这些都是我们无法避免的。” 宋諆昧没有抽开手,他侧过脸,望着许琗烆的眼睛,问道:“你也经历过吗?” “当然啊。”许琗烆咧了咧嘴,那是个有点伤感的微笑,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回忆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的父亲,也在我二十岁那年走了。” “对不起。”宋諆昧下意识地道歉,陪着他的许琗烆总是自信且幽默的,他不曾展露过这么悲伤的一面。宋諆昧的视线移到了他形状优美的唇上,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小丑,就算悲伤到绝望,嘴角也永远是上翘着的。 “不用道歉,又不是你害死了他们,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呀。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记不起来他们长什么样了呢。” 宋諆昧还有很多想问的话,但飞机已经开始下落了,他只好把那些话咽回肚子里,等待下一个合适的时机。 正是旅游旺季,飞机场里到处是拉着行李的旅客。许琗烆早安排好了一切,两个人几乎是刚拿上行李,就坐上了出租车。 酒店在海边,他们的房间是海景房,站在阳台里就可以眺望到整片蔚蓝的大海,一直到天边的地平线处。 宋諆昧的父母很少带他出去旅游,他们太忙了,手头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小时候宋諆昧也会很羡慕那些和家长一起出游的同学,长大后反而不那么在乎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宋成盛带他和母亲回老家,但那也仅仅是另一座普通的城市,和宋諆昧从小长大的京城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至于为什么会是印象最深的一次,大抵是因为那时的宋諆昧刚开始记事儿吧。 许琗烆订的是一间标准间,虽然和许琗烆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有将近一个月了,但这还是宋諆昧第一次和许琗烆住在同一个房间里。他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房间,父母没有多余的时间哄他睡觉,这还是他初次和另一个人共处一室,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该干嘛就干嘛,累了就睡,咱们晚饭去外面吃,”许琗烆看出了他的无措,拉开阳台的推拉门,把带着腥味的海风放进卧室里,“看到海边的桌椅了吗?我订好了桌子,晚上去吃烧烤。” “好。”宋諆昧来了点兴趣,他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又去冲了个澡。出来时许琗烆正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手里抱着笔记本电脑,耳朵里插着耳机,神情严肃地和什么人说着话。 宋諆昧不想打扰他,自己待着又实在无聊,躺了一会儿就睡了过去。被许琗烆叫醒时,太阳已经快沉进海里了。 许琗烆穿了一件黑色背心和一条到膝盖的短裤,脚上随便踏了双人字拖。电梯里,宋諆昧的眼神从他的胳膊扫至背部,像是要把许琗烆整个人都扫描一遍似的。 “看什么呢?”偷看也有些过于明显了,许琗烆憋着笑问道。 宋諆昧的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他快速移开了视线,又慢慢慢慢地重新看向许琗烆,没什么底气地问道:“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纹身啊?” 电梯到了一层,许琗烆边往外面走,边说道:“你不觉得很酷吗?我很喜欢。” 宋諆昧尽量和他并肩而行,“是很酷……但这也太多了吧。” 这是实话。宋諆昧不是没见过身上有纹身的人,高中同学里也有那么几个赶时髦的,胳膊上腿上纹个小图案,一到夏天就恨不能露出来给所有人炫耀。但他没见过像许琗烆身上这样的纹身。 两条胳膊上是两条巨蟒,细看还能看到一些狼啊虎啊的野兽,一只只缠绕在一起,每一只都很细致,甚至有独特的表情和动作。后背是一条鲨鱼,颈后碎发隐隐约约盖住了鲨鱼狰狞的大嘴。蛇身一路从双臂缠绕到身前,喉结两边各是一个蛇头,长长的信子在快要碰到那块凸起的位置停下。 很多,却又不显得很乱,只是和许琗烆那张精致的面庞有些不符。 “你就一点也不好奇关于我的事儿?还是说其实你私下里已经把我调查了个遍?” 他们走到沙滩上,穿着黑色西装的服务员领着他们到了一个凉亭里,菜都是事先预定好的,服务员将两杯椰汁放下就退了出去。小小亭子里又一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宋諆昧等服务员走远了才敢开口:“我真的没有!只是觉得问出来不太礼貌。” “或多或少你也听到过一些有关我的传闻吧?你爸爸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偶尔也会提到我吧。” “父亲没在我面前说过和你有关的事情,但我不小心听到过一次。” “他说了什么?”许琗烆来了点兴趣,他用中指和无名指夹起高脚杯,椰汁也喝出了红酒的范儿。 “他当时在打电话,不知道和谁,反正说你是我们惹不起的人。学校里也有同学这样讲……”其实话一出口宋諆昧就已经后悔了,他怕自己说了太多,招惹许琗烆不开心。 不过许琗烆并没有不开心,相反的,他还有些乐于其中,好像听到的八卦传闻是关于别人的一样,“那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 宋諆昧愣了愣,不太确定地摇了摇头,回道:“我不能说信,也不能说不信吧。他们说你是可怕的人,但我觉得面由心生,何况你对我这么好。至少我不怕你吧。” 许琗烆敛起笑容,他眯起眼睛,好像盯上了猎物的毒蛇,紧盯着宋諆昧的眼睛,冷冷地说:“我要是告诉你,他们说的没错呢?” 宋諆昧被他突然的转变吓到了,一动不动地呆坐着,正考虑是该道歉还是转移话题时,那个他熟悉的、总是笑眯眯的许琗烆又回来了。 他吐了吐舌头,幼稚地说道:“我逗你玩呢,瞧把你吓的。” 宋諆昧松了口气,与此同时,他发觉到,许琗烆方才的模样,并不像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装出来吓唬他的。 这实在太矛盾了,宋諆昧熟悉的许琗烆不该有那样的眼神和语气,可潜意识又在说,那样的许琗烆才是真正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