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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盛世白莲成了精

    头顶着一口锅的圆舒杵在原地,犹如一个树桩子立在那里,动都不动一下。

    薛品玉急步走上前,叉腰站在圆舒面前:“环珠,把这聋和尚头上的锅揭开。”

    环珠称了一声是,走到圆舒面前,扣在小腹前交叠的双手抬起,掀开了盖在圆舒头上的锅。

    师父说过,出家人要与女香客保持距离,不能直视女香客的眼。

    头上盖的那口锅被环珠揭下后,薛品玉就看见圆舒往后退了两步,左腿并上右腿站得整齐,那张干净白嫩的脸朝下,眼神倾斜着向下,压着双眸往下看,往上的就只有那一根根密集长睫毛。

    坐在树墩板凳的师弟见到这位公主殿下又胡搅蛮缠上了圆舒,自知无法相救圆舒,便悄悄离去,去找智通出面解决。

    来了古像寺快一个月,薛品玉只收到了薛鸣的一封书信,信中没提她何时能回宫,只问她在这里是否安好,有无念想的东西。

    薛品玉提笔写了两个字:想你。

    她就把这只有两个字的回信,差专人送回了宫中。

    这是薛品玉第一次出宫,到的还是这深山古寺,雪经常下的大不说,这寺里能玩的东西还很少,不像在宫中,无聊了,就去宫里结冰的大荷池坐冰椅滑着完,去戏台点个小曲听着玩,再不济回到寝殿穿着薄薄的寝衣,舒服靠在矮榻上,看乐坊女子们来殿中舞乐,以此消解烦闷。

    可在这古像寺,她住的厢房比起宫里住的翠鸣殿小多了,屋内不暖和,她在屋内都要穿上好几件衣服御寒,更别奢求会有乐坊女子来此舞乐了。

    那厢房虽然提前被薛鸣派人重新布置了一番,但过惯了锦衣玉食日子的薛品玉,还是无法习惯这落差,日日苦闷着,连写好几封信想要给薛鸣诉苦,但写完都被她揉成一团丢了。

    主动求来的关心都是廉价之物,被薛鸣宠得心性高傲的薛品玉要薛鸣主动问候。

    他写一封信,她就回一封信,绝不她写去好几封,哭哭啼啼去换来他的垂怜。

    孝康不松口,他这个当儿子的,也只有安慰她忍耐的份。

    今日雪停,薛品玉在环珠的陪伴下,绕着古像寺走了一圈,周围耸入云间的树木挂满了霜雪,山间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起了轻雾。

    古像寺位处山腰,并非山顶,正面是三百六十八级阶梯,背面是被云雾遮住了的山顶,薛品玉绕到古像寺后面,看见寺庙紧闭的后门与通向山上的一条小路。

    薛品玉想往山上走,被环珠拦下:“公主,山路湿滑,上面估摸着这会儿飘着小雪,上山容易下山难,公主想要上山看风景,选个晴好的天气,奴婢备些小食,由铜大人护送公主上山,岂不美哉。”

    没上成山,薛品玉就来到了寺庙的后门,刚和环珠站定,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看见那聋和尚开门又关门,把她们主仆二人拒之门外,薛品玉就想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聋和尚。”薛品玉知道圆舒听不清自己说话,故意往他身前凑,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圆舒担心像上次那样离得近,不小心又把公主哪里给磕着了,那这次就会真的要埋在山上已故长老圆镜大师的身边了。

    薛品玉进一步,圆舒就盯着地上退两步。

    她大声说道:“啀,聋和尚你躲什么呀?本宫是说要收拾你,但你不用害怕到步步退去,你离本宫越来越远,你还怎么听得见本宫说话?”

    圆舒听清了薛品玉说的话,但还是照退不误。

    师父说了,见到她就要躲,躲不了就藏,藏不了就装哑巴。

    没有藏好的圆舒就处于装聋作哑中。

    “好你个聋和尚。”薛品玉停下逼近圆舒的步伐,双手顶在腰上,气鼓鼓地说道,“环珠,叫两个太监过来,把这聋和尚给本宫捆了,扔进山里喂豺狼虎豹。”

    后退的圆舒一脚没踩稳,脚打滑在结冰的地上,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智通赶到,见到的就是薛品玉盛气凌人地叉腰站着,圆舒刚好摔在地上的画面。

    这个公主又在欺负人了。

    来古像寺的这些天,庙里除了智通和大弟子灵河,还有躲起来的圆舒没有遭到薛品玉毒手,其他僧人多少都受了薛品玉的欺负。

    她见僧人们的头上无发,头顶光滑,看起来很好玩,自称捣鼓出一种‘生发水’,让太监们押来三个和尚,让人在他们头顶涂上一层绿油油的浆糊绿液,用来给他们生发。

    又或是闲来无聊,叫太监们抓来几个和尚,她在他们的光头上画猫头或狗头,末了,还要用毛笔在他们脸上添上两撇小胡子。

    这些事,智通早有耳闻,因忌惮她的公主身份,智通不敢吭声,当又有僧人找上他说公主在柴房后院逮着了圆舒,要找圆舒的麻烦,正与铜雀切磋棋艺的智通,立马就向铜雀求助。

    “铜大人,圆舒那孩子的耳朵不怎么能听见声音,说个话或许都未能及时做出反应,极易招惹公主不爽快,得罪公主殿下,平日里他都躲着公主,但架不住公主主动找他的茬,还请铜大人救救圆舒。”

    铜雀道:“方丈言重,我被皇上派来驻守古像寺,不仅是保卫公主的安危,还要防着公主的野蛮任性中伤了他人,我这就随方丈走一趟,求公主放过圆舒。”

    他们来到后院柴房,跟在旁边的师弟看见摔在地上的圆舒,赶紧跑过去将圆舒扶起。

    “师兄,你有没有事?哪里伤到了?”

    一翻开圆舒的手,手掌在摔下来时擦破了皮,看上去没有大碍。

    铜雀手持佩剑,跟着走了过去,对薛品玉行了一个礼:“卑职参见公主。”

    薛品玉没有理会铜雀,朝着圆舒走去,被铜雀拿着佩剑的手挡住了。

    环珠护在薛品玉身前,推开了那把横在薛品玉面前的剑:“铜雀,你休要对公主无礼。”

    “卑职冒犯了公主,请公主恕罪,卑职斗胆,请公主听卑职一句话,公主从进古像寺的第一天就闹得这庙里不安宁,佛门是清净之地,公主来了古像寺,不仅没有按照太后娘娘的话每日为先帝诵经,日夜潜心祈祷,行善积德,反而每日在这庙里食荤腥,宰杀猪羊食用,还抓来僧人们戏谑玩乐,今日又欺负上了这个患有耳疾的僧人,公主如此作为,配得上皇上赐给公主的封号‘嘉德’二字吗?”

    “铜雀,本宫看你是要造反了不成,胆敢揣测皇兄赐给本宫的封号。”薛品玉推开挡在身前的环珠,圆圆的眼珠子瞪向铜雀,“本宫没有欺负这个聋和尚,是这聋和尚自己走路不稳摔倒的,摔伤了手,不关本宫的事。”

    圆舒听清了薛品玉怒吼出来的话,忧虑薛品玉与铜雀的误会加深,矛盾激化,说道:“没错,公主说的是事实,是小僧没踩稳路摔倒在地,不关公主的事。”

    铜雀道:“嘉德公主,圆舒兄弟怕你竟都怕到了这个地步,把责任全往他自己身上揽,公主的气焰何至这样嚣张,他们这群僧人在此修行,公主的到来打扰了他们,公主没有一丝歉意,还把患有耳疾的圆舒兄弟称为聋和尚,这样的羞辱,让卑职很怀疑,公主师从礼义忠孝闻名的范思学大人,是否是误传?”

    “铜雀,本宫看你是活腻了。”薛品玉气到五官都乱了,喊道,“来人啊!”

    圆舒害怕这不讲理的公主会把铜雀杀了,平添杀孽,急忙从中劝阻道:“铜大人不用替小僧说话,公主随便称呼小僧什么都行,小僧反正都听不见。”

    “你……”薛品玉看着圆舒。

    好一个心机和尚,荷池里的成精白莲都没他这么会说这些自装无辜的话,虽然说的句句属实,可被铜雀这个只会杀杀打打的男子听了,更让铜雀觉得错都在于薛品玉,昏了脑袋都要拦住薛品玉,不让她靠近圆舒。

    没有抽出剑鞘的剑举起,横行在铜雀与薛品玉之间。

    “公主就是把带来的那几个太监宫女一起喊来,都不是我铜雀的对手,公主从第一日就怀疑卑职是太后的人,对卑职和两个手下防得深,卑职今日就开诚布公地说了,不管卑职是皇上还是太后的人,公主做了卑职都看不下眼的事了,卑职就会让公主吃到教训苦头,公主大可向皇上告状,皇上念及到公主的安危,一定会让卑职继续呆在公主身边,保护公主。”

    “到时候,公主就不要怪卑职心狠了。”握在手里的剑鞘被铜雀用手指拨开了些,露出闪着寒光的刀身。

    环珠张开手护在薛品玉身前,挺胸说道:“铜雀,你少威胁恐吓公主了,你动公主一根汗毛,皇上都饶不了你!”

    剑光一闪,剑出剑回,一缕头发就从环珠身边落了下来。

    “环珠姑娘说的没错,我不敢动公主的汗毛,但削环珠姑娘的发,就是抬手的功夫,环珠姑娘夜里睡觉时警醒些,你家主子把僧人们拉来涂生发水,当心一觉起来,菩萨显灵,环珠姑娘的头发没了,直接出家为尼都省去了剃发。”

    “你!”环珠说不过铜雀,气红了眼。

    不知道薛品玉是觉得理亏了,还是其他原因,她转身:“环珠,不要和这种人浪费口舌,我们走。”

    环珠只恨自己是个女儿身,没有学功夫,不然与铜雀打上一场,即便打不过他,都能化解心中的部分怨气。

    主仆二人在不肯退让的铜雀面前,回身离去了。

    看她们离开,铜雀放下剑,去看圆舒。

    智通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善哉善哉,铜大人,你这是为我们得罪了公主,公主回头找起你麻烦,那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无妨,公主只是嘴上说的厉害,她记恨了我,但她打不过我,说不过我,拿我是没有办法的,公主小时候被宫里的人经常欺负,后来公主被陛下专门教来肆意戏弄刁难他人,长大些后,这个脾性一时改不了,公主多有得罪,还请各位包涵,她扰得了各位一时,扰不了一世,过不了多久,陛下就会把这刁蛮的小公主接回宫里,还大家一个清净。”

    铜雀看着圆舒,特地说大了声音,专门说给圆舒听

    :“圆舒兄弟,公主心肠不坏,就是脾气坏,小孩子性格,还请圆舒兄弟不要与公主计较。”

    “啊,好。”圆舒听到了铜雀说的话,点了点头。

    圆舒心中清楚,至今没把对方容貌看清记下的嘉德公主应该不是个坏人,不然早因撞着了她头的时候,就会受到责罚,而不会等到这时候,被这丫头片子偶然撞见,被她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一蹦一跳地戏谑欺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