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

    48

    魔王的速度快如疾风，莫说是追杀兰尼的人，就连莱德伊和默林追上他都花了一番的工夫。

    在等待他们的过程中，魔王找了个隐蔽的地方，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张椅子，把兰尼放了上去，并给他披上了黑袍，戴上了兜帽，遮住了标志性的银发。

    兰尼捡起了报纸，简单地了一遍，看魔王面不改色的神情，问道：“你早知道这些？”

    “亲爱的宝贝儿，你不要小觑我们魔族。”魔王与他腿贴腿，坐在他的身边，“对于人族中有名气的家伙，我们都会有措施防备。恰好麦克利什那老家伙有点真本事，而她又刚好不精通魔法，所以把恶魔安插在她身边，简直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兰尼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件事的性质对于魔王来说，就像是一群弱小的蚂蚁嚷嚷着要去屠龙，龙又岂会理会他们？

    使他沦落到如今被全世界追杀地步的麦克利什先知，他是认识的，而且他想对方那则预言压根就不是大众理解的意思。

    ——麦克利什先知是在暗示，光明之子兰尼罗弗没死。

    她提到了，与魔王性命相连的少年拥有银发金瞳的特征，想来也是在暗示，这个少年就是兰尼罗弗，他可以杀死魔王。

    杀死魔王。

    兰尼微微蹙眉，看向了身旁看上去心情甚好的魔王。

    魔王察觉到了他的注视，弯了弯嘴唇，伸出了手臂，抱住了他。

    兰尼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魔王的头发，心想道，事实上，魔王已经没有对人族造成什么威胁了。这七十多年的时间，魔王一直没有派魔进犯人类地界——除了五十年前，灭了纳哈克斯王国的王室外。

    想来，除了麦克利什先知，其他那几个联合通缉的王国也不过是为了得到“消灭魔王”的好名声，以流芳青史。

    但凡是明智的人类君主都不会选择在对边境毫无布防，对魔族的反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杀了魔王——魔王死了，他下面的魔君呢？届时，魔族乱成了一团，人族同样难逃受波及。

    “起来吧，莱德他们要追来了。”

    ＊

    49

    四个王国联合通缉，一旦有人抓到了兰尼，那么他就可以得到享不尽的财宝，被封王爵，子孙后辈至少十代不愁，被作为“诛杀魔王”的功臣而记录在史册之中，流芳百世。

    这样的诱惑，世界上没有人能抵御得住。

    兰尼身体不好，没法用变化样貌的药或魔法，继续赶路无疑是很危险的，所以默林提议，他们暂且在无人的深山之中住一段时间，好歹避过这一阵的风头。

    莱德伊不同寻常地抑郁，他默认了。

    他们没有再走主道，从林间小路往山的方向走，跨越了重重荆棘，上了山，在一处溪流边上，停驻了脚步。

    “不如就在这里吧。”兰尼说道。

    魔王首先附和赞叹道：“我觉得不错。这里太棒了！”他指了一指附近的山岩，“这里打个山洞，正好。”

    默林浑然不知与自己相处这么多天的就是自己几十年来心心念念想要除掉，却被对方压倒性实力打到自闭的魔王。

    他对于自己同伴的奇思妙想而感到惊恐了，“打山洞？你就不怕坍塌了吗？”

    “啧。”魔王一手托住了兰尼的身体，腾出了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山岩之中被掏空，出现了一个高三米的大洞。

    他率先背兰尼走了进去，另两人原本打算也跟进去，魔王却制止了他们，“我现在要给他治疗，你们还是先打探附近的地形吧。”

    莱德伊原地坐了下来，靠在了山壁上，闷声道：“我就在这里。”

    默林只得独自一人去勘探地形。

    莱德伊转头看了眼身旁的洞口，它被布了结界，外面的人也没法看清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莱德伊抱住了自己的双腿，将脸埋在了膝盖上。

    他想，自己真是不应该把父亲从魔王城里带出来，若不是这样，他们也不至于一脚踩入了人族的陷阱。

    现如今，全世界的人都要杀父亲，他们只有四个人，而且默林和卡罗尔两个人还没法完全信任。

    现在还好，但之后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被利益蛊惑，拿兰尼去换取荣华富贵呢？

    在这情况下，唯有魔王与魔族能够保护住父亲了。

    但是……

    这么多天，也没有遇到一个魔族找他们。

    带父亲回魔王城吗？

    他想，魔王一定会杀了他。他是个罪人，这些都是他应得的，但是魔王又会怎么折磨父亲？

    父亲一直都是被动的。父亲从来没说过想要离开。这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到头来，害父亲这一路受了这么多苦，现在还面临性命的危险。

    ——应该把父亲送回去吗？

    他心乱如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洞口的结界被打开了，魔王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魔王瞥了一眼他，便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嗤笑道：“喂，小子，你这是在畏惧，想要退缩吗？”

    “你，你在说什么？”

    “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你还怕保护不了……你父亲吗？”

    “你懂什么？”莱德伊抓紧了自己的衣袖，身体蜷缩成了一团，“我只有父亲了。”

    魔王今天心情不错，于是说道：“你迟早要脱离你的父亲，追寻你自己的生活，懂吗？”

    “我……现在还没想那么多。我现在只想让我父亲好，可是我连这个也做不到。”

    眼见莱德伊越来越沮丧，魔王抬脚踹了踹他，喝道：“小子！你给我打起精神来！”

    这一声如惊雷灌入了耳中，令莱德伊精神一震，抬起了头，看向了他。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魔王漫不经心地问道，“把他送回魔王身边？”

    “我……”莱德伊手指抠入了泥土之中，颤抖说道，“我，我不知道。”

    “你不是挺有主意的吗？怎么现在不知道了？”

    “把父亲从魔王城救出来，这是人类的陷阱！这全在他们的算计之内。我什么都不知道……”

    魔王当然得让莱德伊振作起来，他还指望莱德伊带兰尼去找麦克利什先知治咒术呢。

    魔王说道：“既然魔王对你父亲那么不好，那他也应该不想待在那里的吧？那你把带出来，不是应该的吗？”

    莱德伊急忙问道：“你也觉得我的做法是对的吗？”

    魔王觉得他愚蠢得不能再愚蠢了，嘴上说道：“那当然！”

    这句话安定了莱德伊的心，他松了一口气，靠在了石壁上，眼神再次变得坚定了起来，“卡罗尔先生，你说得对！他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我可以保护好我的父亲！”

    听他这么说，魔王便懒得再和他继续说了，打算接点山泉水给兰尼喝。

    刚走几步，只听莱德伊又说道：“卡罗尔先生，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吗？你只对我父亲身上的咒术感兴趣，不会为了功名利禄，而出卖我们的吧？”

    “废话真多。爱信不信。”

    莱德伊放松地一笑，偶一扫眼，他留意到了魔王裤子的膝盖处有不少的灰尘，等魔王接了水往回走时，他再仔细一打量，发现对方的头发比之前散乱了许多，嘴唇似乎也变得水润了许多。

    他的笑容陡然收了起来，再仔细一回想，似乎每次“卡罗尔”与自家父亲单独“治疗”后，都会是这副模样，而且情绪都会变得分外愉悦。

    “卡罗尔先生。”莱德伊又喊道，“你是喜欢我的父亲吗？”

    魔王转过了头，“那又怎么样？”

    “你是个好人。如果你一直对我父亲好，我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

    魔王不屑地嗤笑，“我管你反不反对？”说罢，他转身走进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