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京不用回头，就知道方景耀在看他，那灼热的视线除了他再无他人。 也不用回头，就知道方景耀哭过了。 那是很偶然的一次，方景耀再次拿了全年级第二，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回头看了方景耀，那人正埋头趴在课桌上。 他看了许久，直到方景耀重新抬起头，旁人可能压根察觉不到，也压根不敢相信—— 方景耀竟然因为拿了全年级第二哭了。 但怪他把方景耀看的太仔细，他清楚看到那人一双眼红红的，睫毛湿漉漉的，漆黑的眼珠子也似乎带着被雾水洗刷过的朦胧。 一瞬间，他想起了许多次考试成绩公布时，他刻意忽视的，那个眼有点红，声音有点闷的方景耀，原来，每次都像现在这样偷偷哭过了啊。 ——我只喜欢，能打败我从我手里夺走全年级第一的人。 方景耀在为不能被他喜欢难过。 李京从此，再没敢回过头。 想起方景耀前不久贴近他的脸问：“京哥，还有第十吗？我看看是不是还和你有关。” 第十，我从不为成绩哭鼻子。 李京怎么说得出口？ 惹人哭鼻子的祸首正是他自己。 下课后，李京去了趟超市。当他回来走到教室门口，看到有女同学正拉着方景耀撒娇，说什么放学后一起看电影。他抿紧了唇，面无表情的走进去。 方景耀烦躁地让她们闭嘴滚开，李京进来，对上他不屑的一瞥，顿时委屈了。 李京实在是个难以捉摸的人，要说这三年一点也不喜欢他，会让他抄作业，会在上课时回复他的小纸条，会扔给他橡皮让他切着玩，会把他抽屉塞满的垃圾清理出来，会和他手牵手上厕所。 生日会指定他坐在旁边，会和他背靠背，会给他夹肉放进小盘子里，抹蛋糕在人脸会跳过他，玩滑冰会主动牵他的手，他不玩就围绕着他转。 生日散场会和他并肩，也会说上一句：“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 调座位两人并排，上课看过去，人正撑着脸发呆似地看着他。 他打扫楼梯会坐在那里看着他。 要说喜欢他，要么无视他要么嘲讽他，还想躲着他不跟他玩，一年能拒绝他八百次，辣手摧花起来毫不留情。 好几个夜晚，他都蒙着被子偷偷地哭成了两百斤的胖子。 可他是一个有职业操守的舔狗！ 绝不言弃?｜?，－，?）?? 方景耀这边让女同学闭嘴滚开，就坐到了李京旁边，委屈巴巴地说：“你刚才跑那么快出去干嘛，我都没来得及跟上去。” 你那么多女生围着能跟上来？李京不搭理他。 “……京哥？说句话？” 李京低头看向趴在课桌上，扭着头抬着眼看他的方景耀，“该上课了。” “京哥。”方景耀伸手揪了揪他的校服衣摆。 李京头疼，“你想我说什么？” 方景耀不假思索，“耀耀，京哥爱你。” “三。” “……” “二。” “哎呀，你烦得很！我滚还不行嘛！” 李京看他气鼓鼓回到座位上，突然想起什么，又招手让人过来。 方景耀蹦蹦跶跶过来，“你有病吧！让我走又让我过来！我到底是走还是过来！” 李京不言不语，把抽屉里的那瓶旺仔拿出来给他。 方景耀接过时还愣愣的。 “找我要吸管我可没有，将就着喝吧。”李京说完，低头看书，其实余光里都是方景耀站在那儿的腿。 “你刚才是去，给我买旺仔？”方景耀笑起来。 李京没抬头，用非常冷淡的嗓音说：“毕竟有人没奶喝都哭了。” 敢情我他妈是没奶喝才哭的啊，方景耀满头黑线，但是一想，低头凑近李京的耳朵软乎乎地问：“你是不是知道我成绩下来哭啦，所以才去买旺仔安慰我的？” 李京捏紧了手里的书。 方景耀呜呜呜，李京竟然会安慰他了，真是可喜可贺。 “你火车啊你呜呜呜。”李京有种下一秒就要被抱住的预感。 果然，方景耀两个爪子伸过去，“京哥，你真是对我又好又温柔。” 李京有点顶不住，还好上课了，才留下一命。到了放学，他去办公室帮英语老师监督了几个默写单词的同学，顺便嘱咐方景耀快下雨了别在学校墨迹赶紧回家。 方景耀得了瓶旺仔格外听话，他一路偷偷摸摸做贼似地躲过人群，眼看绕过人工湖就可以从学校后门离开，一对双胞胎从亭子里悠悠飘出。 李京监督结束，去车库推了电车，因为离后门比较近，他一直都是从后门走的，不料看到方景耀被两个女生围在湖边拉拉扯扯的一幕。 他眉头一蹙，便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继续往后门走。只是他可以无视这种狗血桥段，那两个女生为方景耀争风吃醋的争吵还是一字不漏的传到耳朵里。 忍不住抬头看向方景耀。 是处于青春期的男生应该有的标准身高，体重也非常匀称，和他站在一起看着矮瘦的人，如今面对女同学，就变得高大伟岸了。 如果只是这样，当然不足以有那么多女生喜欢，偏他眉宇英挺，眸子清澈晶亮，相貌出众极了。 虽然他对别人向来是一脸冷漠，但听有些女生说，只是看他那双泛着粉的嘴唇儿动啊动的，就觉得小鹿乱撞快晕过去了。 李京越想脸色越阴郁，纠缠方景耀的两个女生也越吵越凶，他看了看天，突然觉得这雨下起来也不错，让这些人放学不回家瞎几把搞。 方景耀看见李京推着电车路过，正想悄悄绕过她们，和李京一起走，却猝不及防地被双胞胎彼此的推搡撞到。他卧槽一声，踉跄着往旁边退了几步，突然脚下一滑。 李京扔下电车冲过去想拉住他，方景耀已经扑通一声掉进湖里，这笨蛋不会游泳！ 方景耀叫着京哥救我，连续喝了好几口水，他不受控制地扑腾起来，而越是扑腾就沉得越快。彻底被污浊的湖水淹没时，他脑子里浮现的是三年来和李京相处的点点滴滴。 李京在湖里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方景耀。他心口微热，可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发现方景耀失去了意识，于是便是前所未有的惊慌恐惧，直到上岸以后做人工呼吸，方景耀吐出污水咳嗽起来，他才安心了些，将人抱紧在怀里。 方景耀咳个不停，手紧揪着李京的校服衣襟，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许久没有回神。 双胞胎又是心虚愧疚又是担心，站在不远处不敢上前，看到方景耀醒了才松口气。只是一想到李京刚才嘴对嘴给方景耀做人工呼吸，现在还抱着他，不禁羡慕嫉妒恨。 其实李京从跳进湖里救人，就没戴那副黑框眼镜了。 方景耀看得清清楚楚。 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他和李京认识三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李京的脸，还没有那副黑框眼镜的遮挡。 泥污衬托的人脸越发白了，湿漉漉的头发全部捋到了脑后，露出不浓不淡的眉毛，两眼细长，漆黑的眼珠子正紧紧盯着他，而鼻梁下，嘴唇儿红的艳丽逼人。 这他妈简直就是被眼镜封印的男神！ 方景耀保证，李京从此以后把脑门的头发捋上去，再摘掉那副土不拉几的眼镜，能分走他一大半桃花！就连这对双胞胎，说不定都移情别恋了。 双胞胎：？？？ 你他妈自带美颜滤镜啊！情人眼里出西施也不是这么出的吧！李京在她们眼里，就是又高又胖头发捋上去摘掉眼镜也无法拯救的豆豆眼死肥宅好吗！ 李京不知道他在方景耀和双胞胎眼里分裂成了两种极端的形象，想起自己刚才的惊慌恐惧，一股怒气涌上来，扬手想给方景耀一巴掌，最终只是恶狠狠地捏了捏他的脸。 “疼……”方景耀从所谓美貌的震惊中回神，被捏着脸委屈巴巴地说，在李京放手时，又握着他的手贴在脸上，“你把我弄疼了，你得给我揉揉。” “搞清楚，是我救的你。自己害她们为你争风吃醋连累到我，我不打你已经是仁慈了。”李京被他气笑了，看他还有力气闹，终于放下心来。 方景耀抱着他嘀咕，“长得好看怪我咯，我也是无辜的受害者好不好……” 察觉出他的虚弱，李京说：“我送你回家，能走吗？” “嘤嘤嘤，感觉身体被掏空，力气像被抽光似的。”方景耀两眼亮晶晶的，“要抱！” 双胞胎累觉不爱掩面而跑。 眼是亮的，身体却抖个不停，李京叹口气，立刻抱起方景耀往电车那边走去。 方景耀抱紧他脖子，声音甜的发腻，小尾音飘得不行，“谢谢哥哥。” 李京脚步一顿。 哥哥…… 我操，有点爽…… 李京低下头，面无表情，“再叫打死你。” “呜呜呜哥哥好凶。”方景耀噘着嘴摆出一副要哭的表情。 “方景耀，你他妈是不是想挨操了？”李京把他放下扶起电车，又拿出雨衣给他穿上。 而方景耀已经完全懵逼了，要知道，类似他妈的这种词，李京从来没说过。而他现在不但说了，后面的内容还是，挨操？他呆呆的让李京帮他穿雨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我京哥吗？” 李京说完就后悔了，听到方景耀这么难以置信他更后悔，冷脸抿唇，让方景耀坐上后座，拉着他的手往腰上放，“抱紧我，敢掉下去，我打死你。” 方景耀乖乖地抱紧他，“京哥，耀耀爱你。” 确定他抱紧了，李京骑车离开。 路上果然下了雨，方景耀缩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到，他们有多狼狈。 头发有污泥不说，全身都湿漉漉的，他雨衣下的衣服贴在身上黏糊糊难受的很。 可李京远远比他狼狈，这人把唯一的仅有的雨衣，留给了他。 方景耀想说不然等雨停了再走，但李京肯定会说，他掉进湖里，需要尽快洗澡。 身后的人一直默不作声，出奇的安静，李京皱眉问：“睡着了？” 方景耀被雨水淋花了眼，他摇了摇头，想到李京看不到，才大声回应道：“怎么可能！” 又紧跟了句：“京哥，你的头骨怎么长得这么好啊，后脑勺都透出一股帅炸苍穹的气质！” 李京的车速越飙越快，他脸上都是雨水，视线朦朦胧胧的，注意力又因为方景耀这句彩虹屁飘了会儿，等看到前方的减速带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有个旁观者的视角，大概会看到大雨滂沱中，有个高胖男生骑着车，后座带了个穿着黑色雨衣的同龄人—— 在路过减速带时，明明后座的男生紧紧地抱着他，他却条件反射似的，反手护住那个男生，生怕人掉下去似的。 方景耀看到护住他的那只手，被颠的哎哟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