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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下一刻芸娘就敛起惊愕的神情,好似并没有看见逃犯,一脸平静,道:“还愣着作甚?快出来。” 玉殷迟疑半刻只得出门,直到看着芸娘重重地把门关上,像是把郑重地锁好妆匣,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除了腰佩绣春刀、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余下便是头戴尖帽、脚着白皮靴、身穿褐衣的东厂番子。大堂光亮,正中立着两人。其一是锦衣卫指挥使许显纯,但麒麟服给他带来的威仪贵气此刻却被身旁的人压得黯淡无光。身旁负手背立的人身着银色蚕丝云纹锦衣,外罩玄色披风,头戴金边乌纱帽,光是背影都让人觉得气势强大。 “都低下头!督主岂是尔等贱民可以目视的?”有人捏着尖细的嗓音喊话道。 “督主,人都齐了。”许显纯毕恭毕敬朝那人禀报。督主比了个手势,许显纯立马喊话道:“近日我等奉旨捉拿东林逆党,其一身负刀伤,被我等追逃至此地便了无踪迹。按大明律令,藏匿朝廷要犯该当何罪,尔等心中清楚!” 众人垂头默不作声。许显纯又厉声道:“此刻交出人来,督主既往不咎。若是等我等搜出人来,所有人都得连诛!” 玉殷紧握的拳头不由得颤了颤,余光瞥向身旁的芸娘,却见她若无其事般冷静,心中骤然多了一丝安全感。 “楼上都搜过了?”尖细的声音传来,玉殷只觉得像是滑凉的蛇皮贴在自己的肌肤上,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义父令我掌理东厂以来,第一次对我委以重任,若是两手空空,我们谁的脸上都不好看。”明明是带着笑意的话语,听上去却让人不寒而栗。像是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还含笑问人自己的刀利不利。 许显纯连连赔笑:“督主教训得是!督主放心,没有人能逃出锦衣卫的追捕的!” “没有遗漏?” 许显纯犹豫片刻,支吾道:“没、没有。”然而眼中的慌乱却一览无遗。 督主如利剑般的目光划过他勉强镇静的脸,薄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这样的对峙即便无声无息,也足以感受其中剑拔弩张的气势。 玉殷的额头起了一层薄汗,目光紧紧盯着督主的双脚。那双脚纤细却站得极有力度,不过微微呈八字分开一个角度,便好像将全身的气力都放在了脚上,迈起步子沉稳而又从容。 那双脚就这样沉稳而又从容地迈开了步子,朝着玉殷最不希望的方向。一步一步,他仿佛十拿九稳,每一步都好像重重地踏在玉殷心头。芸娘原本镇定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玉殷感觉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然而越是心急越是无计可施。 芸娘闭上眼,似乎在表示认命了。 如果往前一步是死,退后一步也是死,往前一步又有何妨? 脑袋中闪过这种破釜沉舟的念头时,玉殷的脚像是脱离控制似的迈出去,整个人直愣愣地挡住了那双脚前进的方向,离门不过三尺长的距离。 开口的那一瞬她费尽心力克服像针般扎她的屈辱感,接受了这种言不由衷:“督主大人请留步!此屋乃奴家深闺,向来不允外人进入,奴家以命作保,大人想要的人不在此处!” 她说完便咬紧牙关,深怕打颤的牙会暴露她内心的恐惧不安,屏气等待着这掷命一搏换来的结果。 玉殷想起上回锦衣卫前来抓捕周君平,一名士子便是因阻挠而被许显纯一掌摔在墙上,半身不遂。也许她等来的是更加狠厉的一掌,足以令她当场毙命。但当年楚霸王自刎殒命,不也为后世所崇敬么? 生死一瞬,或轻于鸿毛,或重如泰山。 然而眼前的人却杵在原地,像是被冰雪冻住一般,没有话语也没有动作。一旁的月娘突然上前帮衬道:“大人,照碧闺阁除了平南侯府的魏七爷,她从来也不许别的生人踏入半步,整个玉宇琼楼的人都可以作证,照碧爱清静,性子又倔,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就破自己定的规矩!” 玉殷心中不禁涌起感激之情。人人自危的境况里,居然是平日自私自利的月娘替她开口作证。 谁知一旁怒目相向的锦衣卫副使厉声驳斥道:“既是无人,又何怕一搜?不过开个门瞅一眼的事,真假立刻见分晓!”说着拔起绣春刀便要上前推门。 “罢了。”督主道,声音轻得如烟雾,玉殷眼眶里打转的泪一瞬便落了下来,滴在两双相对而立的脚之间。对面的那双脚转过去,脚尖朝向大门。 锦衣卫副使似是还要再劝,督主挥袖道:“不必搜,本督没有闻见鲜血的味道。马上搜查下一家。” 所有人抱拳领命,锦衣卫副使即便不服也只能忍气吞声。 本该是松一口气儿的时刻,玉殷的心却愈发沉重起来,直至那双脚越走越远,原本两种不同的步态却偏偏在脑海中合二为一,不知是何种细节在不经意间悄悄对上。 她红着眼抬头,朝正门看去,银色蚕丝锦衣上的云纹在月色下如粼粼水波,片刻的回眸足以让她看清那半张脸。厚重的□□覆盖在那本绝艳的脸上,微眯的凤眼眼角向上飞起,凉薄的嘴角总有她喜欢的弧度。 所有隐秘在内心深处、支离破碎的不安与怀疑,一瞬间像是被莫名的力量拾起,拼接得严丝合缝,连想硬着头皮打破的漏洞都没有。 她内心所有的悲痛与悔恨都汇集在眼角,一颗泪沉重地落下来。 ☆、【第六章】相思与君绝(2) 被救下的那名士子名叫顾期勇,曾以进士身份供职翰林院。 芸娘和玉殷细心为他处理好伤口后,开始为他的去留烦恼起来,倒是月娘做下决定:“外头这几日番子多,这位公子也伤得不轻,暂且留下,一切风平浪尽后再自寻出路。” 顾期勇是个典型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手指纤细修长,一看就是常年拿笔杆子的。 玉殷几日来心情沉郁,芸娘也无心照料,倒是九儿时常添茶煮药,而彬彬有礼的文人口吐莲花也最是吸引女子的芳心的。九儿变得似是开朗多了。 檀香盒中最后一缕烟散去,呆坐许久的玉殷终是起了身,素手将檀香盒开启,看见里头的檀香被烧成寸寸段段的灰烬,吐息间便可打散化为尘土。 她的心像是经年不治的伤口,稍一喘息便会带来抽痛。伤口溃烂后只会给人长久折磨终至死亡,唯有一刀将烂肉全部剜去,用短暂剧痛换长久安乐。 玉殷突然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股劲从脚底冲上全身,反手拿上桌上安放许久的布履,打翻了一盒檀香灰烬。香灰扑空成烟尘,在她将身没入夜色之后便会落下平静,自此尘归尘、土归土。 夜总是给人以混沌、诡魅之感。乌云密布的苍穹上如被谁的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