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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院的人来家里搜查,你是没有看到当时的那个场景……家里所有的柜子、抽屉、床底下、阁楼上、甚至包括卫生间里面放卫生纸的收纳盒都被他们搜了个遍……你爸爸只是挪用公款啊,虽然妈知道这样说可能不太对,但是从程度上来讲一般是不会这样的……” 我妈的话说了一半,不过我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除非是有人授意,不然一般不会搜得这么狠。 至于是谁授的意,结合刚才我们说到的蒋哲良他爸的事,似乎也不难推断出来。 “还有一件事,就是在那天早上你爸爸回来之前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当时他只是说让我和你吴叔叔还有他手下那个李宁军尽快筹集一百零二万放进他办公室里去,但是他不让我问原因,所以我就赶紧给你吴叔叔和李宁军打电话。你吴叔叔倒是立刻就来了,因为一百零二万不是个小数目,而每家银行无预约的话每天取款上限只有五万,所以他就让手下的人就近从十几家银行里面取了一共九十八万拿来给我,再加上咱家自己的四万块钱,这钱才算是凑齐了。但是,那个李宁军却是全程一点忙都没有帮,而之后在我们往办公室里送的时候他也似乎在故意拖时间。”我妈越说神情越凝重,我听着心里也一分分地沉了下去。 “妈,你是在怀疑李宁军吗?他可是我爸一手提上来的……之前不也一直对我爸很忠心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人一向特别会来事儿,对你爸爸更是殷勤得不得了,我就觉得他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人。但是我以前这么跟你爸说的时候他还批评我,说我是妇人之见,他就是太傻了,一点都不知道防人。”我妈叹了口气,“本来我也不想怀疑,可是就我们三个人凑钱这件事按理说是不该有其他人知道的,可是那天下午检察院找我去问话的时候竟然直截了当地问我是不是早上凑了一百零二万放在你爸办公室,那我想这里面肯定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我心中猛地一惊:“这么说的话检察院已经知道你参与凑钱了?这样之后不会再追究吗?” “不会,”我妈摇摇头,“幸好来问我话的那位女检察官是你——”说到这里我妈不出声地给我做了个口型,我已经知道了她说的是谁:“——叔叔的朋友,我那会儿差点就想否认的,但是她却对我说事实他们都已经掌握了,有人已经先我一步去检察院举报了整个过程,让我还是实话实说。因为我的确是不清楚这笔钱的用途和你爸爸让我筹钱的目的,所以不算是知情人,那也就不会被追究责任了。” “竟然是这样……”我顿了几秒,看着我妈:“这位检察官人真不错,她等于已经是在暗示你身边有人靠不住了。” “没错,所以我当时也就不敢再隐瞒什么,基本上都照实说了。” “可是,为什么是一百零二万呢?不该是九十万吗?” “这妈真得不知道。从那天接完你爸爸的电话之后,妈就再没听到过他的声音了……” 我妈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又哑了,而之后我和她就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九十万、一百零二万、筹钱、自首、蒋正勋、李宁军、搜家、问话、陷害、背叛……这桩桩件件的事和一些原本熟悉如今却觉得陌生的人物联系在一起后,我就觉得似乎能想明白一些事,但反而又看不明白另一些事,那种感觉不免让人背后发凉,明明坐在温暖的房间里也依然时不时地会打冷颤。 到最后我忽然就想起来我爸在三月九号那天晚上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不管在什么时候,去做你认为对的事,去用你认为合理的方式进行判断,一旦原则确立了下来,就不要轻易让你周围的人和发生的事去影响和侵蚀它。他还说易生,你一定要做一个有原则的人,是非对错都要分清楚了,不该做的事,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可以去做。 爸,你那个时候这样教育我,难道就是为了不让我的判断力被你的事情所影响么?你是怕我会因为亲情的缘故而混淆了是非对错么? 既然你告诉我不对的事情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可以去做,那你也是这样要求自己的么? 易老大唉…… 你到底,做了什么? ※ 天津市的看守所至少有十几个,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都是相似的风格,但至少我们今天去的这个乍一眼看上去绝对会让人当成是一处即将被废弃了的破院子。 在最后七分四十八秒的车程中已经连公路都没有了,只有土路,上面全是大大小小的石子,打在底盘上噼里啪啦的,人坐在里头也是被颠得无法安宁。 而我们最后停下车的那个位置,正对面就是一扇双开的大铁门,门上的铁锈已经斑驳得让人脑无法还原出它本来的面目了,不算浓密的爬山虎从顶上一直垂到地上,看上去毫无生机,那一片不同于嫩叶新绿的深绿色反而让这堆植物显得死气沉沉的,连带着给整个院子都笼罩上了一层凄凉又萧条的气氛。 大概古时候的那种亦庄门口是什么样,这里就是什么样了。 付律师这时也已经从车上下来,提着他的公文包,我将昨晚整理好的给我爸的书递给了他,他接过去冲我点了下头,然后对我妈说:“那你们就在外面等我,我进去跟易总谈完出来后再把情况告诉你们。” “嗯,那就辛苦您了。”我妈冲着付律师还微微鞠了一躬,我也跟着一起欠了下身。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也令人焦虑和紧张。 我妈让我坐在车里等,可是我现在根本就坐不定,但是走也走不了,因为看着那扇大铁门和里头破破烂烂的平房再想到我爸现在就被关在那个里面失去了人身自由,我就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只能定定地站着眼睛就直勾勾地往里头看。 其实我这时候倒是想起葫芦娃来了。如果我能有大娃的那种千里眼的能力,那我现在一定就能看到我爸了吧。 以前他要是出差久了,或是在我上大学后一个学期都见不了一次面的时候,我都不觉得怎么想他。但是现在,明明离上一回见面不过隔了几天而已,可我却已经被思念的情绪折磨得有些心慌了。 一墙之隔,真的就只有那么一堵墙而已。 然而见不到,真得就连一眼都见不到。 或许在事情没有出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你永远都无法想象法律是一种多么严肃而又残酷的存在。 当付律师的身影又出现在大铁门那里时,明明只过了三十分钟,我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在这里站成一座石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