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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 从主屋寝房出来后,叶凤歌的脸烫得厉害,先前在傅凛面前强撑出凶巴巴教训人的姐姐模样荡然无存,脚步匆忙像背后有鬼在追。 直到回了自己房中,从箱箧里翻翻找找,寻出藏在最隐秘处的那个蓝色封皮的小册子,她面上热滚滚的赧红才倏地褪去。 代之以悲伤落寞的苍白。 她自嘲地斜挑起右唇角,苦涩笑哼一声,随手翻动那册子,眼中渐渐浮起自厌的水雾。 近来傅凛对她有太多异常的举止,先时她只隐约觉得有古怪,却并未多想;可方才在寝房中,他那半是玩闹半是撩拨的索吻索抱,让她忽然福至心灵一般生出某种揣测。 或许,近两三年傅凛突然对她的某些言行举止别扭抗拒,并非她自以为的“小少年长大了,不愿再被人当做孩子”那么简单。 虽她还不确定傅凛近来的异样是不是如她所想,可不管怎么说,他是真的全心信任她、依赖她,有人欺负她时会站出来护着她。 虽说傅凛一直不肯承认她是姐姐,将她说过的话都放在心上,在她面前也渐渐学着敞开自己的心怀,如今甚至能没遮没拦与她嬉笑打闹—— 至少,是发自肺腑地将她当做了伙伴。 想想先前在主屋寝房的种种,叶凤歌难过地抬起手背捂住了眼睛。 若是傅凛瞧见了这本册子,只怕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了吧。 她这七年里的陪伴不是作假,将傅凛当做亲弟弟似地爱护关切也绝非虚与委蛇—— 可这本册子的存在也是真的。 她肩负的隐秘使命也是真的。 虽她时常逼迫自己不去多想,但她内心深处始终清醒地知道,一旦她最初留在傅凛身边的原因被摊开,这七年来她所做的一切都会被打上“别有用心”的印记。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直到最后自己离开时,傅凛都不要知道这个真相。 希望能与他笑着告别。 希望有朝一日不经意重逢,还能如久别的故友至交,言笑晏晏闲叙别后种种。 希望在傅凛心里,这七年相伴的时光,始终是一生中一段温暖、纯粹、美好的回忆。 若能如此,那真是最好的结局。 **** 整理好自己纷乱的心绪后,叶凤歌将那本蓝皮册子抱在怀中出了北院,往师父妙逢时暂居的南院去。 敲门后,听得里头应允,叶凤歌有些紧张地轻咳两声,这才推门而入。 妙逢时小憩了约莫半个时辰,解了舟车劳顿的乏累,这会儿正盘腿坐在外间的榻上,手肘支着小桌,神色懒散地托腮把玩着手中的梅子青小茶杯。 “啾啾,过来坐着说。” “是,师父。” 叶凤歌依言走过去,恭敬地呈上那本蓝皮小册子后,这才上榻与她对桌而坐。 妙逢时仍旧慵懒斜身,单手托腮,只将那蓝皮册子摊在小桌上,“你自己先喝茶,我看完再问你话。” “是。”叶凤歌垂下眼帘,偷偷舔了舔唇,喉头泛着苦。 妙手一脉与大缙其他医派最大的区别,是极其关注人在身体之外的不可见却不能回避的病灶,也就是民间俗称的“心病”。 在妙手一脉数百年的传承中,十几代医门与药门弟子协力,耗尽心血探寻“心病”对人的影响,不断尝试各种针对“心病”的化解之道。 可古往今来,所有医家流派的医理,无不建立在对大量病例的观测、汇编、研判的基础上,再经过反复的实践论证,才会有各种对症的验方。 奈何在大缙人普遍的认知里,所谓“心病”不过是人偶尔脾性失控,或直接就当那人疯了,没谁会真将此事当做“病症”来对待。 因此,妙手一脉所钻研的这种医理对多数人来说,几乎与歪门邪道没什么区别,自也不会乐意配合。 于是他们只能将探寻“心病”病例的过程做得极其隐秘,便分出了“药门”弟子这一支。 药门弟子以侍药的名义站在离患者最近处,观察并记录患者的所有症状,为“医门”提供详实的研判依据。 傅凛那身先天自带的寒症在寻常医者手上是顽疾,在“非疑难之症不治”的妙逢时手上,却根本不算什么。 当年她之所以会接下傅凛这个并不算难治的病症,全因无意间得知傅凛幼年时那场险些被生母掐死的极端遭遇。 在第一次诊脉时,她看到傅凛对所有人无差别的强烈防备甚至攻击的意图,就知这孩子对妙手一脉来说是非常珍贵的医例范本。 她留下小徒弟叶凤歌在傅凛身边侍药,便是为了让她近身记录傅凛这个罕见的病例。 按妙手一脉的标准,叶凤歌这七年算是极其出色地履行了药门弟子的使命。 她获得了病患毫无保留的信任,真正站在了离他最近的位置。 那本蓝皮册子里记录着傅凛七年来的种种。 无论是他身体上种种症候的变化,还是他心性行为的表征,全都巨细靡遗记录在册。 但叶凤歌根本不敢想象,若傅凛知道自己留在他身边,是为了将他的种种心病表征记录成册以便传回师门钻研医理,他会有多震怒,会有多难过。 **** “……也就是说,在这宅子里见到他的母亲时,他没有当场发作?” 妙逢时随手指了指册子里的某一段记录。 叶凤歌强忍心绪,点头应道:“是。虽当时我被拦在北院,但事后听宿大娘他们,还有他自己本人的说法,他当时除了脸色不是太好、话也不太多之外,没有旁的异常。” “那,傅将军离开后,傅五公子又是什么反应?”妙逢时若有所思地淡挑眉梢,以指节轻叩桌面。 “傅将军走后,他就遣开身边的人,独自去了西院的温泉池。” 再度回想起当日在温泉池内傅凛的模样,叶凤歌心中疼得揪紧了:“他抖得很厉害,也很防备旁人,但神智大体是清明的,只说很冷。但我探过他的额温,是正常的。” 妙逢时连啧几声后,有些敬佩地笑了笑:“后生可畏啊。他这样的情况,能到如今这地步,实在可说是心志坚毅了。” “但前端时间他进了一次临川城,并未与他母亲或任何傅家人见面,却险些失控,回来后大病一场,高热卧床三四日,期间人是糊涂的。” 叶凤歌喉头滚了滚,话说得有些艰难。 这是她的职责,可她总觉得很对不起傅凛。 妙逢时疑惑地蹙眉:“进了临川城就糊涂了?” “不是,在临川时我看出他在撑着,出城的路上就开始有些不好,”叶凤歌闭了闭眼,接着又道,“待回到宅子中来,不到一个时辰,他就开始高热,后半夜就彻底糊涂了。” “好小子,我已许久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