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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她,人要到这世上来需要经过这样的艰难和苦痛。 但她生的并不顺。外面已经天黑,雨越下越大,似乎永远都不会停。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可孩子还是没出来。连那尖锐的巨大的疼痛都象在渐渐离她远去。 她好象能闻到屋里弥漫的松香气,窗缝里透进来的雨水和泥土的气味。 她知道身边的人在说话,可是却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后来还有人给她灌了一碗药,喝了药之后她的意识更加昏沉。 后来…… 方尚宫轻声说:“后来我就不醒人事,等到我再睁开眼时,已经过了五六天。我没有死,可是我说不出话来了,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一直到先帝从金风园移驾回宫,我才能勉强起身走动。” “那时候我才知道,皇后生下了嫡子,皇上龙颜大悦,为此还大赦天下,减免京城附近数十郡县的税赋。” 她抬起头来,几年来第一次正视着皇上。 窗外头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暮色四合,屋里没有掌灯,她已经看不清楚皇上的面容和神情了。 “奴婢也只知道这么多。我也想知道我生下的孩子究竟在哪里,是死是活。如果他活着,那活在什么地方?如果……他已经死了,那他埋在了哪里呢?可是当年涉及此事的人一个也找不着了,我连自己是怎么逃过一条命的都不知道。” 那一年之后她的身体也彻底垮了,每逢阴雨湿冷的天气她就无法下地,她的嗓子也坏了,多年来只能进食软烂的粥汤,一直到大皇子出生的那年她才能勉强发出声音,说出的话嘶哑难辨。 “其实奴婢也不是没幻想过,我的孩子大概还活着……也许有生之年我能知道他过得很好,或许还能和他见上一面,这就足够了。” 她干涸多年的眼眶中漫上一层水光,方尚宫轻声说:“这就足够了。” ☆、三百四十七 月色 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谢宁慢慢转过头看着皇上。 皇上的面容在昏暗中显得那样沉寂。 “这就,足够了吗?” 皇上半晌只问了这句话。 方尚宫慢慢的点了头,话音象她前面说的话一样坚定不移。 “这就足够了。” 皇上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句:“是吗?” 谢宁的手冷一阵,热一阵的。方尚宫讲的话不多,可是话中的意思却重的让她觉得难以担负。她一时间想到了自己前一次生二皇子时艰难的关头,一时间又想到了那只去过一次的金风园。 她记忆中的金风园凄清冰冷,在那里死去了太多人,明寿公主,贤妃,还有她的婶娘……那是一个阴谋与死亡笼罩的地方。 一时间她又想起了那个与皇上去见明寿公主的夜晚,高大松柏树长满了小路的两侧,密密的垂下的枝叶拂过轿辇的顶盖,发出悉簌细碎的声音,象是有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似远还近。 谢宁忽然想起,金风园中最荒僻的地方,就是东北角的料库,那处曾关押明寿公主的院落,名唤风入松。 方尚宫曾经被关的地方,莫非就是那里? 皇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掌灯。” 夏月领着宫人鱼贯而入,将室内的纱灯一盏盏点亮。从敞开的半扇窗子往外看,院子里的灯也次第点亮。院落中的石灯,廊下的宫灯。 被灯盏照亮的庭院,与刚才黑暗的宫殿,仿佛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光明回到了这间屋子里,看着方尚宫坐在那里安详如旧,皇上也平静而从容。仿佛只有她还陷在三十多年前的悲辛交加之中无法挣脱。 但即使是此时此刻,谢宁神思不属,心不在焉的这个时候,她仍然本能的捕捉到了方尚宫和皇上掩藏在平静下的异样。 明寿公主和方尚宫都说,太后差遣去的白尚宫将与此事相关的人都灭口了。 方尚宫却活了下来。 这一死一活,之间的出入怎么解释呢? 方尚宫怎么活下来的?能在皇后的控制下救下她、在她难以动弹时照料她的人又是谁? 皇上站起身,扶着谢宁慢慢卧下,又将薄被替她盖好。 “朕去去就来,等朕回来一起用晚膳。 谢宁点了点头。 目送皇上与方尚宫先后出去,谢宁紧紧闭上眼,随即又睁开。 她存疑的地方,皇上绝不会想不到。 望着因为刚才撩起又放下的帘帷,谢宁因为关切微微欠起身,但很快又因为疲惫而倒回枕头上。 从她躺的枕上可以看见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下弦月被天际的叠云半遮半掩着。 她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一时间竟然恍惚难辨这哭声是从什么地方传来。 是多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吗? 可她马上就清醒了。 这是三皇子在哭。这样的哭法,八成是又把襁褓尿湿了,让他觉得不舒服了。 饿的时候他的哭声更短促,更急切。 而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他一开始并不是在哭,而是不适的哼哼唧唧的,跟猫儿似的。 三皇子当然不会说话,但是谢宁是他的母亲,她了解他有时候就象了解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当她看着他的时候,她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脉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流淌着。 有人说母子连心,或许…… 谢宁怔了下。 方尚宫,她对自己的孩子是生是死,身在何处全然一无所知吗? 乳母抱着三皇子走进来,过了片刻二皇子也跟着乳母范氏一起来了。 谢宁被这两个宝贝缠的顿时无暇去思索那艰深复杂的事了。 皇上沿着回廊往前走,方尚宫跟在后头。 这时候连白洪齐都没有在跟前伺候。 等到了小书房的门前,方尚宫发现白洪齐已经先一步到了这儿来打点伺候着。小书房里的灯盏都点亮了,窗子开着,帘栊半垂,连茶都已经沏好。 方尚宫迈过了门坎,站在靠右首的地方。 皇上伸开手,白洪齐上前伺候,将皇上的外面罩的纱袍解下,另取了一件淡灰青色麻纱长衫替他穿戴上,又将茶斟满,端了过来。 与从前不同的是,白洪齐没将茶直接递到皇上手边,而是先端给了方尚宫。 方尚宫比平时慢了一拍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小托盘接了过来,缓缓走上前,将茶奉与皇上。 白洪齐已经极识趣的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