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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人代阿罪承郎君的情。”贾先生穿得一身簇新,弓着背站在院门口笑着道。 俞子离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一个半朽老头能承得什么情?”笑了笑,邀道,“同是孤家寡人,贾先生坐下一道吃年夜饭。” 贾先生忙道:“不敢不敢,小人什么身份,哪敢承郎君的先生之称。” 俞子离将桌案一副空置的杯箸移给贾先生:“卫侯唤你先生,我看你应得心安理得,无半分不安。” 贾先生笑道:“丘声先生旷世奇才,小人这等鸡鸣狗盗之徒哪有脸敢在其子面前自封先生老师。”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随口问道,“郎君多留一副碗筷,可还有客至?小人在这,会不会多有打扰?” 俞子离摆摆手:“无客,这杯箸是我为你口中的丘声先生留的。” 贾先生一杯酒在口中,真是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心道:你为死人留着座,也不说一声。我这不是与死去的丘声先生争食?万一他老人家不高兴,半夜找我的麻烦,我这把快要进棺材的老骨头,怕是连新年的晨光都见不到。 俞子离道:“我是百无楚忌之人,人死化土,还指望我爹化鬼陪我过年?不过添个念想,少些冷清。” 贾先生勉强一笑,道:“这这这……久客不至,不是更添廖落?” 俞子离随口道:“不是等了你这客到。” 贾先生听后哈哈大笑:“不速之客亦为客,有理有理。”谢罪半点没被他们呱呱的笑声所扰,一心一意吃着蟹肉,贾先生看他喜欢,挽了衣袖动手帮他剥壳。 俞子离留意了一下,这回谢罪竟是乖巧坐那,没有露出半点凶相,便道:“都道他有呆症,不与外通,我看他还是几分明白。” 贾先生叹道:“孤狼养熟了还知嘴下留情,何况人乎?” 俞子离点头:“言之有理。”与贾先生对饮了一杯酒,“阿罪身世多苦难,有这呆症,未必不是好事一桩。饿时吃,困时睡,人之至简乃是大道。” 贾先生摇头:“诶……郎君此言差矣啊!肉体凡胎本无大道,何来至简?人活在世,图一存,图一乐!无知无觉,何幸?” 俞子离笑起来,拿筷子敲桌道:“是你对,是你有理。” “唉! 只人世坎坷,难得一乐啊。”贾先生笑着举杯。 俞子离回了一杯,道:“不尽然,今岁冷清,我还是得此一乐。” 贾先生揪着胡须跟着笑,笑罢,摸了摸仍在苦吃的谢罪,心道:几时你也能得一乐,不枉为人红尘死生一趟。 “我听贾先生似有乡音,不知故籍何地?”俞子离问道。 “栖州。”贾先生眯起眼。 “云栖啊……”俞子离停下执箸的手,取杯饮了一口酒。 “云栖之地,其州地平天高,遍布水泽,多生草木,春生氤氲,冬起凉雾。”贾先生嘬了口酒,似有怀念,“极美之地,极恶之在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粗长不? 感谢在2020-01-16 23:50:58~2020-01-17 20:4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虫冲冲、14965750、风羽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别打我敲凶 19瓶;清瑶家的大团子、潜水的 10瓶;哦了么 9瓶;wj911 5瓶;泥点er 4瓶;咔嘣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44、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都说故土难离。游子远行身边还要带一撮家乡土,才无水土不服之忧, 我离栖州时, 却是恨不得焚香净身, 不携故土一粒泥尘。” 俞子离脸色凝重:“我阿父在世时,跟我提及百州,也说云栖地是恶地, 木草丰美却又滋生着各种毒虫,水泽鱼生又横行各样恶兽。” “正是, 栖州毒物遍地, 冬时天暖无寒雪, 毒蚊一年四季长生,甚至能叮咬死人。”贾先生摇头悲叹, “可叹, 毒物再毒, 伤人性命亦是有限。云栖最毒的恰恰是人,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 人穷到只能苟活,便无廉耻善恶之心,栖州穷者作恶, 富者不仁, 仁者不存。” “竟到如此地步。”俞子离讶异。 “何尝不是。”贾先生苦笑,“栖州恶民悍又懒,家中缸中无米,先卖祖产, 祖产卖尽,便卖家什,家什无可卖,就卖妻儿。其有一村,村民不思耕种,也不愿张网捕鱼,郎君可知他们以何为生?” “愿听其详。”俞子离执起酒壶为他添酒。 贾先生枯瘦的脸上挤出一个讥讽的笑意:“他们无有营生,便生儿女来卖,饥一顿饱一顿堪堪将子女养到四五岁,与牙婆串通一气,便如牛羊出栏。男童若是侥天之幸,逢着哪家无后收养义子,得一个改天换地,不幸者只能为奴为厮;女童又要可怜十分,为奴为婢已是有幸,大都卖与烟花柳巷,假母买去打骂得听话,给衣给食,教琴学唱,待到十二三岁,梅子青青,便可倚门迎客。色衰之时,也是运消身残之时。” 俞子离倒吸一口凉气:“虎毒尚不食子,他们岂非畜牲不如。” 贾先生呵呵一笑:“不然怎说是极恶之地?卖儿卖女的,更有占了水泊为匪为寇的,他们可非什么义士,是富也劫穷也掠,若无所得还要杀人泄愤。” “当地官员竟无一丝管束之力?”俞子离皱眉。 “云栖乃贬斥之地,州官也好明府也罢,大都有了错处或不得君心亦或无有后台,才被外放到栖州为官,这一脚入泥坑,能拔出腿来都是万幸之事,哪还敢建功。大都龟缩个四年,离任而去,这来来往往、去去来来,不过过客,寒来暑往匆匆几载,栖州仍是又恶又乱,无有一丝更改。”贾先生长长一叹。 “上皇可算明君,今上也有图治之心,竟弃云栖这般境地。”俞子离跟着摇头。 “一来怕是鞭长莫及,二来栖州多沼疫,三来无有产析啊。 ” “不该啊。”俞子离道,“水乡泽国大多利于种稻,十里九泽不便行路却也可架浮桥,天下九洲自有其理,怎会有无用之地?” 贾先生嘿嘿一笑:“郎君未曾亲到云栖,不见当地的恶鼍,身长几丈,满口利齿,被咬一口,一条腿都能撕了去。除却恶鼍又有长虫,棱背白环,咬你一口,除非当机立断,剜肉求生,不然几无生还。偏偏那长虫子咬人疼痛不显,好些人有所觉时,已经无力回天,只能等死,人没死透,家中就在坟地里刨好坑,等得咽气,土一掩就此了事。” “果然险地。”俞子离轻叹。 “恶地不宜居,但凡有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