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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只虫子,亏你还有耐心!” 王药小心翼翼把盒子盖好,又放回怀里,笑道:“一草一虫也是性命。”他头发披着,五官俊美,又带着纯然的笑容,完颜绰支起身子为他找落下的发簪,瞧见一支眼熟的,举起来看了看那圆头素金的簪子,笑道:“你还留着?” 王药不动声色拿过去:“我穷,买不起新的。”把头发挽起来。 完颜绰笑道:“禁军统领,薪俸是一百二十缗。” 王药吃惊地看了她一眼,本能地峻拒:“记室而统领,算是超擢,落人眼底,太不好看。” 完颜绰伸手捏捏他的耳垂,也没有坚持,点头说:“不急,丧仪办完慢慢说。” 王药任她□□着,好一会儿说:“今日其实不该这样。”他顿了一会儿,内心又觉得不悔,只好接着说:“不过,明日该做的文章还是要做足的。” “我懂。”完颜绰肃然地点了点头。 她的明天,或许还要大杀四方。不过有这样一个可以留恋的黄昏,完颜绰又陡然觉得有了精神劲儿。 第二日,王药随南院班列为薨逝的皇帝萧邑澄哭灵祭奠。皇后着素服在轻纱笼罩的箦床之后,抱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哭声哀哀。七轮法事做过,所有人都累得快趴下了。皇后也终于开口说话,嗓音微带嘶哑,但说得特别清晰:“先帝年轻有为,却被禽兽一样的弟弟弑杀,我恨不得跟了先帝而去……”哭了一小会儿,在大臣们的劝解下又说:“如今国家大计,比我个人的哀伤重要。为今之计,先定皇储,再安国事,与叛臣相关的事务,日后再慢慢处置。” 不少人噤若寒蝉。这位皇后看着和善,却不是善茬儿——上回在宣德殿上一金瓜敲碎反对者的脑袋,就够狠了。今日又放话说什么“叛臣相关事务”,岂不是在警告众人:谁敢不听话,就可以当叛臣同党处置? 于是,完颜绰以太后的身份下旨,令南院文臣为皇帝拟庙号谥号,又以皇帝弟弟中出身最高贵的十四皇子为皇储,皇储年幼,自然玉玺与虎符都在太后手里掌握着。太后完颜绰擦着眼泪说:“孩子小,不能不由我多操心着。也不能不借各位大人的力量,来护着这个可怜的孩子。我可惜没有自己的孩子,后宫里出自高门贵姓的孩子也只有他了。” 如今京里的军队,基本都掌握在皇后的手里,太后又莫名其妙死在了路上,虽然明知道太宗尚有近十个庶子在世,这位刚死的皇帝也有两个遗腹子,但是此刻朝里的人谁敢对抗?唯有唯唯诺诺而已。 ☆、丧仪 丧仪头一日,要把死者生前用过的东西,包括衣物、器具、战马、鹰犬等一并送上路,方法就是放把火烧掉, 在契丹传说里, 这些被烧掉的东西都会变成“神犬”,一条又一条神犬保护着死者的灵魂奔向遥远的归属之地——契丹赤山, 向山神和祖先报告,然后,遗体才可以入土为安, 死者的灵魂才能够再次轮回。 巨大的火堆燃烧起来, 傩师和萨满遍身挂着铃铛,开始绕着火堆高歌起舞。皇帝的东西, 分外庞杂, 衣物等等就烧了好几个时辰;接下来是饰品珠宝:黄金翠玉的蹀躞带、玛瑙琉璃的食具、金丝编织的冠戴、珍珠宝石镶嵌的刀剑弓矢……在火堆里燃起异样的彩焰;又有战马、鹰犬等,都是先割喉放血, 鲜血加上蒸酒,泼洒祭天之后, 再把这些动物的尸体推入火堆中一并焚化。 既信奉佛教,同时又尊崇传统巫傩的契丹丧仪,一边是钟鼓念经声,一边是响铃唱词声,热闹得有趣,熊熊的火光一直烧到半夜时分,大家哀哀地哭,从起先尚有三分真心,哭到最后就只剩了哼哼唧唧和干嚎。 完颜绰的妹妹,身份上倒算是萧邑澄的庶母,纵使没有眼泪,也早就哭不动了,欠伸了一下说:“服侍文宗皇帝的人殉,好像还没有呢?” 完颜绰心里冷笑:妹妹你这就坐不住了? 她不回应,而是看了看天上的月色,又看了看自己父亲的位置,突然嚎啕道:“先帝!你何苦留我一个人独活?!我跟了你去了吧!”起身就往火堆里扑。 她自然是做戏,身边布置好的侍女和宦官纷纷拉住了她。完颜绰向火堆伸出手,一副迫切的模样,已然燎焦了袖口,手指上烫出两个燎泡。她的父亲完颜速拦阻过来,跪在女儿面前磕头哀哭道:“皇后节哀!大行皇帝心里,岂不是盼望着皇后能为他保重身体?何况新皇年幼,圣母皇太后又从未经手过政事,除却母后皇太后,谁能辅政摄政?”他眼风一扫,既是说给众人听的,也是说给那个不知言语轻重的女儿听的。 完颜纾一脸震惊,抱紧了自己的孩子,等大家把完颜绰扶回来,唱傩的声音越发高起来时,才垂头低声说:“姐姐误会我了……” 完颜绰闭着眼睛,假装悲哀之至没有听见。完颜纾过了好一会儿才又低声说:“阿爷阿娘都叫我听你的话,才保得住孩子……我的意思,文宗皇帝的遗腹子,总是祸患。” 原来她是这个意思!完颜绰这才恹恹地睁开眼:“虽然国朝有人殉的习俗。但那两个不过是乐户女子,侥幸怀娠了的,我何苦做这个恶人?” 完颜纾大概特别担心自己儿子的地位不稳,低声道:“只要姐姐首肯,恶人可以由我来做。” 完颜绰横了她一眼,一声不吭算是默认。而后伸手向着已经睡着的小皇帝:“皇帝让我抱抱。” 完颜纾犹豫了片刻,慢慢把怀里的儿子递了过去。交换间总有些不稳当,堪堪儿睡熟的小孩子被折腾醒了,外头声音又格外吵闹,里头的小皇帝也闭着眼睛放声哭起来,一双白生生的小手到处乱舞,保母宫女忙不迭地来伺候,又是送水,又是拿点心,忙成一团。 完颜纾看着姐姐皱紧的眉头,陪笑道:“他有时候闹觉……”伸手想把孩子抱过来哄。完颜绰却紧了紧手,没让妹妹碰:“以后可是皇帝了,这样子任性怎么行?”她看了看这个一岁半的小孩子,正是将懂不懂的年纪,此刻已经哭得清醒了,睁着两只圆溜溜葡萄似的大眼睛,泪水不断地涌出来。 完颜绰厉声道:“哭什么?!” 小人儿吓了一跳,抽噎了几声,竟然真的止住了哭。他真是个小小人精儿,瞥眼看看自己的母亲,小嘴一扁,但又回头瞟完颜绰,连放声哭都不敢了,委委屈屈在那儿低声啜泣。 完颜绰这才回转了些颜色,从一边的保母手里接过一盏石蜜水,小口地喂给他喝,轻轻地和他讲着:“皇帝从今以后是一国之中最尊贵的人了,可不能这么不讲道理!长大了若还是不听话,咱们两个当娘的可要罚你跪在太庙前头思过呢……” 这敲山震虎,果然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