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城裡的月光

    75 城裡的月光

    刚拐过原是深水埗钦州街的地方，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吓愣在当场。

    视线直接落在远方石硖尾徙置楼残骸，别说平安大厦，中间一整片区域都成了个大洞，和港中文校园看不见底的深渊一样，范围却广大不知多少倍。

    王家豪呐呐半晌说不出话，一路走来，没有任何一区毁坏如此彻底，若曾有所谓核弹攻击这里肯定是落点。

    “这.........“，金毛张了张嘴，最终吐出几个字，“.......系彗星撞地球？”

    面上失望至极的神情再也无法控制，沉非明勉强跃上一处断垣居高临下，世界仍有黄昏，沙尘般的天色暗淡在海平面下，黑暗渐渐笼罩。

    失去真气后，视觉不过是比正常人好些，这里似乎有股奇异的气味引起沉非明的注意，火麒麟同有所觉，铜铃小眼流露出惊恐，慌乱地四下搜看。

    “天罚..........“

    身子微微打晃，沉非明几乎呻吟了一声，语调里有不敢置信。

    王家豪终于忍无可忍，哽咽大吼，“到底是怎么回事？”，死寂如铅沉沉压在心口，这种末日景象如何骗自己还有人生还？

    天罚，过往只录于隐密的东方宗门之中，与圣经启示录大张旗鼓揭示各种征兆和灭世预言不同。之所以隐密，那是因为宗门传承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天罚浩劫，启示录不过是一个未来预言，就算公开，有多少人信也不一定。

    曾经的幽冥之乱，天罚波及的是黄泉地府和小范围人界。

    幽冥能量蔓延世上唯有一人可控，对三界来说，灭世只在幽冥之子一念之间，即使他从未有扩张的野心，刀悬一线的倾覆威胁，天界试图触发天罚机制却遭到阎王议会强烈反对，天罚不辨善恶，如同圣经里上帝焚毁索多瑪和蛾摩拉一样，地府将受创最重，只因他们与九幽之地接壤。

    然而最终阎王议会被迫妥协，黄泉与人界受幽冥影响的区域同被天罚清洗，再以熔岩包覆废墟，陆路沉海，或用法器封印边界，西方大洋曾有大陆从此消失于历史诗歌，东方亦有块岛屿在山脉入水前被熔岩推出，如龙吐珠，正是此刻几人脚下的崎岖土地，海水半浸半润，其基底是座死去的黄泉火山，天罚遗迹，萬年以來成了一座城市，璀璨東方。

    阿修罗与幽冥之子没有灭世意图，却被三界以阴谋辖制，幽冥之子肉身神魂被打散，由地府控制，而阿修罗则投入轮回，生生世世不得再见。

    拼图片片散落又再度组成真相，再没什么好隐瞒，这个世界已是弃土，沉非明将所有推论和盘托出。

    也许这一次，三界与幽冥之子开战，而他被真正激起灭世的念头。

    自己无法感觉到九天与黄泉的存在，这种感觉令沉非明产生了深深的，灵魂深处涌出不可控制的颤栗。

    一切，都没有了。

    天地以人界为战场，妄图以天罚抹灭幽冥，首先遭殃的不是满天神佛，而是无数生命，他不知最终发生了什么，三界是个平衡，缺一不可，毁了人界，除非仙佛鬼神另寻乐土。但无论如何，这里已是一片死寂，他所认知的一切，都已被毁灭。

    “喂！沉大师！你去哪里？”，见那抹人影俐落地攀下巨大深渊边缘，金毛忍不住惊呼。

    火麒麟原地乱转，像只迷途的流浪野狗，沉非明无异于几人的主心骨，王家豪心底一凛，抹了抹泪拉着金毛往深渊边缘爬，那神棍该不是受不了打击要自杀吧？

    “沉非明！沉非明！”

    “大师！不要想不开啊！”

    碎裂的大楼钢筋和水泥块有高有低，他的身影倏地消失，两人急得大叫，手脚并用。

    幸而几分钟后狼狈的米色西服身影再度攀回洞口，向来玩世不恭的俊脸全是尘土，黑灰又被水渍刷出两道沟壑，沉非明似乎毫无所觉，泪水奔流，王家豪猛然噎住了声线，金毛也震动。

    他的掌心死死抓着什么，前后露出一根足有超过一公尺长的巨大翠羽，半截妖异浓艳，仿佛幽暗的废墟都给染上一层淡淡茕光，但半截却剩光秃羽轴。

    火麒麟围着沉非明嗷嗷吼叫，铜铃眼底神色复杂，不知是惊惧还是哀伤。

    没有天，没有地，没有第二结界蓬莱，一切的一切就此化为一场虚无，师父师门甚至仙佛鬼神上帝基督都不复存在，动用天罚必是不得已，但遭遇的反击亦是毫无保留地同归于尽。

    这片战场兴许埋葬了无数曾想力挽狂澜的大能，无论他们立场如何，如今都真正地归于了尘土，没有曾经存在的证明可循，灰飘落在脸上又被悲伤冲刷，唯有手里奇迹般残留的一抹翠绿颜色。

    大地灵气散尽，仿佛一颗死寂的星球，天色暗下之后变得非常寒冷。

    篝火跳动的光映在一家便利店的半面墙边，静了不知多久，他强迫自己压下悲怆，城市以外是否还有人类存在？可能性不大，但此刻状况又实在无法解释，为何三人无事？

    金毛开口，“大师，你是说，根据传说潇洒哥或小秘大人其中一人可能是那什么幽冥之子，潇洒哥的机会多些，阿芝姊是阿修罗？神仙佛祖上帝为了杀他们两位，把整个世界冚家铲？.......你跟我说俄国总统，美国总统，中东酋长全部一起羊癫疯发作互丢核弹还合理点。”

    他边说边朝火堆中心发泄似地扔助燃的报纸杂志。

    “但我们为什么没事？”，孤家寡人无牵无挂，这份愤然也不过是正常反应，生活与世界因为一个从未听过的传说一夕天翻地覆，谁人能坦然？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翻弄几本八卦周刊，同样腥膻色的港岛日常，没有丝毫蛛丝马迹显示世界末日。

    难道他们不过是河边一窝无知无觉的蚂蚁，渺小脆弱的生命就这样被无意升起的篝火烧灼殆尽。

    沉非明将原该无坚不摧的翠羽残骸细细收起，翔伯是师父的灵兽，主仆相伴数百载，修为比自己高不知多少，若有朝一日师父突破兴许翔伯将一齐跃升上界，然此刻，一切都随人界崩毁而消失。

    无人能逃的灾祸，即使主张避世的修行者也无可幸免，他想像那场天罚浩劫是如何走向不可控制，从马珺处得知的远古传说，当初有一批人不赞同与幽冥为敌，三界成四界未尝不可，但最终少数影响不了大局，既得利益被瓜分的不悦被包装成邪恶入侵的冠冕堂皇，那群人最终开辟第二结界，将声音隐于尘世。

    他有些意外，师父那老家伙向来拉帮结派只为玩乐，没干过什么正经事，自小他便有觉悟，若非自己天份高还不知会给这老头耽误成什么样子，却没想到红尘打滚却悠游世外竟是师门训诫。

    不知道这一次蓬莱的立场又是什么？这个问题永远不会有答案。

    仰天望去，仍有星月，但却说不出的怪异。

    “我家姐从小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异功能，见钱眼开，脾气倔强，自以为是，霸道讨厌，.......怎么可能会是什么阿修罗？潇洒哥怪是怪点，但也没有你讲的传说这样厉害，我们在普吉岛多狼狈？一个饿鬼差点整死大家，老天犯不着毁灭整个世界就为了除掉他们吧？“

    王家豪瞪着篝火，也不知是愤怒还是伤心，在他看来，都是小人物怎么就搞成了世界毁灭的中心？

    沉非明摇摇头，“阿修罗遁入轮回，觉醒后才是天人，还是超强的那种，而幽冥之子.....“，他顿了顿，轻轻叹气，“我们见到的潇洒，应不是幽冥之子真身，只是一具暂时的躯壳。世界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已经是最好的证明，他们有能力引发天罚，而三界没有料到的问题是自身能否承受他同归于尽的反击，答案是不能。”

    “说句大不敬的话.....众生皆自私，满天神佛满地妖鬼也一样。“

    ”有什么大不敬的？照你讲，三界说不定就剩我们三个，谁还能怪我们不成？“，王家豪语调讥讽却又不知该针对哪个，愤然和颓然。

    金毛阿天原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咦”，“这不是潇洒哥同阿芝姐吗？”

    他指着一本扯烂的周刊，王家豪抢去，沉非明也凑过来。

    “神秘泰国少爷击败博彩何大公子得美人芳心，齐乐前女友傍贵族.....“，图片中是一男一女从车中步下的身影，女子一身晚装，华贵靓丽确实是王亚芝，那男人面貌与潇洒一般无二，但肤色黝黑不少，甚至年纪看上去都显轻了几岁。

    三人瞪着周刊报导，“怪了，周刊日期怎么是十月三十？我记得今日不过十月十五。”，金毛细看发现一处奇异。

    这一说，王家豪也微愣，今日确实是十月十五，约好了面试反覆确认绝不可能记错，沉非明忙翻出便利店残破货架下的其他报纸杂志，然而不管怎么找，印刷日期全是十月三十日。

    “末日发生在十月三十，我们现在却不知是十月过后多久，点解会这样？”，根本说不通，自己刚下飞机日期很明确，但有半个月却在三人的记忆中莫名其妙消失。

    放眼望去，废墟里窜出的甜根子草一丛一丛无人干扰地疯长，说不定时节早已入冬，所以才这样冷，他们都感觉到了一阵寒意，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天上满月肥嫩澄黄像元朗荣华月饼，全无光害的废城，月色如一盏大灯笼將三人影子拉在火堆上烤，远处并不全死寂，家畜和其余生物没有大碍，消失的不过是人类一族。

    王家豪脸色越发惨青，他抬头四看，一切都显而易见地发生了变化只是他们刚刚没有注意。

    “事情大咯.......”

    他一句话没说完忽然传来火麒麟滑稽的吼叫，只见它撒着四蹄，小飞毯一样跳过几块断柱，嘴里咬着块东西，扔在沉非明掌上。

    这东西乌漆抹黑模样丑怪，入手沉重，他心底狠狠一震，似金似玉，自小法器宝物不知见过多少，鲜少有他辨不出材质的物件。

    摩挲着那扭曲的纹理，大地失去所有灵气没有东西还能保有先天能量，就算是火麒麟神兽也不再拥有异能，更别说自己后天的修行。乍看下，此物就像废墟里融化的玻璃废料，但一股虚无缥缈的感觉异常强大，狠狠直击心脏。

    是幽冥能量！

    澎湃，凝练，却似乎还有一股说不出的异样熟悉几乎令他落泪。

    “潇洒........“

    他喃喃，一触到这物件便浮现那男人样貌，电光石火心有灵犀兴许是自己现在仅剩的灵识，能量惊心动魄，仅数秒他便几乎拿不住，其中深处似乎还死死包裹着什么隔绝所有探视。

    火麒麟不断蹦跳原地打转，看上去很兴奋，这家伙一路以来都是满面生无可恋，什么时候见它几乎开始追自己尾巴十足狗样？神兽体质强悍，天生天养，这块东西绝对有古怪，说不定还是此时一个转机。

    将东西置在火堆前，正想静下来思考，谁知火麒麟竟张口一下将那东西吞了，沉非明一时阻止不及，正要大骂，金毛却嘘了一声，打个手势整个人猛然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