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回应她的,是均匀的鼾声。 显金大囧。 这是个什么神仙的睡眠系统? 老板要摇人,干脆先答“到”;老板派任务,立刻就睡着…… 显金囧囧地披着衣裳,自己摸到厨房,更新了食谱要求,又摸着近乎全盲的黑,上床睡觉,临睡前,显金不死心地再试一次,“锁儿——” “唉!” “明天给你加条杠杠,顺便请你吃小稻香的酥饼!” “唉~好!” 回答得干净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显金气得坐起身来,借着窗边的烛火,走到隔间眯眼虚看。 王三锁小朋友正在隔间四仰八叉地睡得人事不省,笑得甜蜜蜜,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不存在的酥饼沫子。 显金:%$$#%^%^^! 这睡眠系统,还带数据筛查的啊! 第82章 行行好吧 六月初夏的夜晚,宣州泾县已然开始热起,逼仄的厢房不通风,一扇窗户又管进气又管出气,工作量严重超标,导致工作效率低下,房屋内极度闷热。 显金翻了个身,一闭上眼,便是陈笺方隐忍又沉默的脸,隔了一会儿,变成人满为患的茅草书屋。 一个晚上,希望之星和图书馆,来回闪现。 睡的时间很久,但显金睁开眼睛,却累得像杀了人。 或者像被人杀了。 脑子、脖子、肘子、腰子,都痛。 …… 张妈妈不仅令行禁止,还举一反三。 吃早饭,张妈先搞了一碟亮晶晶的马蹄糕,再从蒸屉里,如报菜名式端出芝麻花生红糖包子、豆沙糯米粽、奶香糕、干椰片云朵脆……最后上一碗朴实无华的豆浆。 八盘糕点,摆成包围阵型。 显金在心底为张妈的执行力点了个赞。 陈笺方吃了一圈甜食后,默默喝了口豆浆,表情呆滞一瞬后,方艰难地吞下。 连豆浆都好甜…… 显金没喝豆浆,却给自己泡了盏提神的苦浓茶,看陈笺方吃了一圈,又喝了口豆浆,不禁欣慰地点点头,再从兜里摸出一个昨天晚上在厨房顺走的清水粽。 陈笺方微微一愣,“你不吃早饭?” 显金理所当然,“我不太喜欢吃甜食。” 陈笺方看了眼显金手中的清水粽,不自觉地歪头张嘴,直觉此事怪怪的,其中必有乾坤。 但具体是什么乾坤,容他想一想。 显金剥开粽子叶,空口吃白粽。 热糍粑、冷粽子,粽子带着粽叶的清香,糯唧唧的口感像在嚼更独特的qq糖,清水粽是狭长瘦削的糯米制成,恰如其其清冷干净的口感,与那些制作咸肉粽、豆沙粽的圆滚滚的可爱挂糯米,彻底区分开。 显金吃得很认真,也很迅速,向众人展示了三口一个粽的绝活。 小姑娘腮帮子鼓鼓的,嚼东西速度又快,像只大型仓鼠。 陈笺方抿了抿唇,想笑,却兀地想起什么来,笑意还未登上面颊,便戛然而止,整个人迅速回归以往的沉默与安静。 陈敷的眼神在显金和陈笺方之间左右打量,磨了磨牙齿,暗自告诉自己要忍耐。 显金今天要带陈敷看病,不能和陈笺方同行,本想提前告知希望之星,哪知这厮跑得极快,压根没想等她,吃完饭撂碗就跑——不是说三种搭子要珍惜吗?麻将搭子、吃饭搭子,还有就是上班固定搭子…… 她和希望之星至少占两吧?不说存下了如马里亚纳海沟一般深厚的革命情谊,至少也有小区喷水池那么深吧? 怎么跑得如此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显金挠挠头,对陈笺方突如其来的冷淡,颇感莫名其妙。 “他是嫉妒你!” 陈敷待陈笺方走后,立刻把昨天的思考成果憋出口,“你本就受乔山长喜欢,如今又与乔山长的子女关系甚好,他必是怕你夺走了乔山长的看重!” 就是这个原因! 他想一晚上呢! 一晚上就听到他脑子里噼里啪啦乱响,必定是动脑太过,导致脑水回流! 陈敷怕显金又教训他小肚鸡肠,不像个长辈,往回找补一句,“我可是旁观者清,丝毫不掺杂一丝个人憎恶!” 显金挠头,“我又不考科举!怎会惹他猜忌?” 赛道都不同啊,朋友! 这个问题,陈敷昨天细想过,如同押题考中般对答如流,“话虽如此,可你细想想,一个人的精力就那么多,给你开小灶占不占用乔山长的时间?乔山长的时间就是万千读书人的时间,是不是乔山长辅导他课业的时间就少了!” 显金再挠头。 是……是吗? 当真是因为乔山长单独教她写文章吗? 显金被陈敷完美的逻辑闭环说服,想了想,叹口气——若是因为这事,希望之星不高兴,那她也没办法啊! 总不能为了饭搭子,丢了vip私教课吧? 愚蠢又逻辑自洽的两父女窸窸窣窣地背后说小话,向水东大街去。 王医正本闭门拒客,听说显金手里拿着青城山院的乙字牌,遂终于放行。 垂髫小童带着二人穿过葡萄架,到了一处正院。 一长白长须老者背对大门,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双手博弈,听身后有声音,便将两子各归其位,转头一看,见显金面容后微微一愣后,笑道,“乙字牌,竟被个小丫头拿了!” 陈敷悲愤:难道他看起来就没有拿山院木牌的面相吗! 显金将用信封装好的席敬(古代看病的诊金)双手呈到石桌上,再规规矩矩拱手行礼,笑言,“晚辈显金承蒙乔师青眼。” 王医正捋捋胡须,“哪个显?哪个金?” 显金躬身道,“显与君子,莫不令德;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王医正笑起来,“才学到诗经?不像是放之学生的水平啊。” 这两句,是诗经里的话。 显金赧然,“启蒙得晚,用功得少,思考得浅,进展得慢,本人之过,千字难言,还望王师,体谅则个。” 王医正笑得更开怀。 这姑娘是个妙人。 满口都是自己的过错,把乔放之摘得干干净净。 王医正眯着眼细细看过显金五官,似有探究之意,再随口问,“哪里不好啊?” 显金忙扯过陈敷,压着恋爱脑深深一鞠躬,“家父泾县陈记排行第三,近日脚上巨痛无比,一连三日,无论更换姿态、冰敷热泡皆日夜难消。” 又把病前与病中说清楚,“发病前,家父日日外食,皆是油腥荤物。病发后,小儿断了家父的荤餐与汤水,日日灌水,并卧床休养,如今虽也疼,但比第一二日好多了。” 王医正听到“家父”二字明显一滞,随后神容复原,转过眼,笑着问陈敷,“是这样?” 陈敷连连点头,“是是是!这痛吧,像从骨子里散出来的,我躺着、拿东西压住、把脚趾头蜷曲……疼痛都还在!这几日清汤寡水的,吃得我肚子里空落落的,我是既想那口肘子呀,又痛得吃不下饭啊,我们家祖祖辈辈也没人有这个毛病啊!人生啊,就是由苦痛组成,谁也不知道痛苦与明天,哪个先……” 王医正笑颜往回缩,面无表情地制止陈敷的自我发挥。 看吧。 如那小姑娘一般,病前病中病后、发病时间、症状、可能诱因、处置办法、处置成效……挨个井井有条说清楚的病患,一千个里面有一个吧。 更多的,就像这位油头粉面的老纨绔。 恨不得把前世今生、祖祖辈辈、心得感受,写成一篇散文,去参赛。 行行好吧。 他是看病,不是听人诗朗诵。 王医正言简意赅:“把左手拿上来。” 说着,推了个装棋子的小盅过去。 第83章 他明明有! 陈敷见这中年神医面色不虞,叨咕一句,有本事谁都了不起。 接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爪子放到棋盅上。 棋盅硬邦邦的,边缘膈手得很。 恋爱脑看了眼自个儿白嫩的手,心里估摸着,手背一会儿得被膈红。 王医正覆手而上,三十秒后收手,又叫陈敷脱了鞋子看患处,仔细端详了陈敷红又肿的大脚趾关节后,再叫伸舌头、转眼球、哈气。 配上他长长的胡子和坚定的眼神,确实有专家特需号的feel…… 王医正收手就转头写方子,唰唰写完,交给显金,完全不给陈敷纾解心绪的任何机会,快速道,“令尊此为痹病,饮食不节,风邪入体,致风热湿痹,民间也称‘白虎历节’,发作时痛如虎咬。” 老虎咬人辣! 陈敷抱着腿,“哎哟哎哟——” 王医正忍耐地眨了眨眼,“湿热相合,则肢节烦痛,苦参、黄芩、知母、茵陈者,乃苦以泄之也。老夫开下当归捻痛汤,略苦,须按时定量服之,疼痛必略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