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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唐峥嵘 第14节

    慢腾腾的穿好衣服,李善小心翼翼的打开木盒,拿出亲手所制的牙刷,可惜买不到牙膏或牙粉,用盐……不太敢,这个时代的盐都不太纯。

    洗漱完,李善随便弄了点东西充饥,准备继续去背书……朱氏已经给他选好了路,考明经科。

    明经科主要就是填空题,内容来自于《礼记》、《春秋左传》、《毛诗》、《周礼》、《仪礼》、《周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孝经》、《论语》。

    似乎没几本书,毕竟古籍字数都不多,但问题是死记硬背,完全不懂其中含义,饶李善前世勉强算个小学霸也有点勉强。

    一直背书背到中午才歇息,李善头痛欲裂,但又不能不背,他很清楚,虽然有隋朝两任帝王或有心或无意的削弱,但世家大族如今依旧有极强的影响力,科举很可能是自己最可能的入仕途径。

    朱氏已经仔仔细细的说过,隋朝的科举实际上是不允许寒门子弟去考的,而唐朝的科举只需要各州县推荐就能参加,这是李善不多的良机……不用上战场去冒险。

    正是这一点让李善上了心,这个时代上战场,鬼知道会不会一根冷箭飞来……就算只是戳破了皮,说不定都会破伤风。

    这时候,外间传来朱玮的招呼声。

    “大郎,这是给你请来的先生。”朱玮得意的说:“但凡有疑,都能解答。”

    李善转头看见门口一位青年,双手负于身后,头微微昂起,看起来气势不凡,但细细一看,鼻子有点歪,脸颊青肿,发髻还有点凌乱。

    不会是被掳回来的吧?

    “周赵,清河郡人氏,五经、三传、三礼无不精通。”朱玮拉着那青年进门,劲道大得很,周赵被拉得一个踉跄。

    朱氏欣喜的迎出来,“周先生,拜托了。”

    “书房、卧室都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经书均齐备。”

    从头到尾李善都没吭声,一直到朱玮、朱氏离去,他才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坐。”

    “粗陋不堪。”周赵又昂起头,眼睛像是长在额头上。

    唐朝初年,胡凳还不流行,至少社会中上层都讲究盘腿席地而坐。

    看了眼桌上的那本《谷梁传》,又看了看李善默写的纸张,周赵噗嗤冷笑,“考明经科,也要我来授课?”

    “委屈先生了。”李善面无表情的指着门口,“既然如此,请先生离去便是。”

    周赵身子一僵,昂着的头不由自主的低了下来,咬着牙暗想,要不是被逼的,谁肯来给个乡野村夫授课!

    李善也懒得搭理这厮,继续背那本《谷梁传》,一旁的周赵听得眉头大皱,忍不住打断道:“断句都断错了……不,就没断对一句!”

    “就这样还想考明经科,还不如去试试明算科呢!”

    “明算科?”李善眼睛一亮,“是考算术吗?”

    这是什么都不懂啊,周赵慢悠悠的坐下,慢条斯理的说:“本朝科举,分门别类,最难考的自然是秀才科,策论五篇,议国家大事,若落第,洲县长官受罚,自前隋至今,一共只取中三人,你就不用想了。”

    李善无语了,在他的印象里,明清时期,秀才好像是科举路上最低的门槛吧。

    “其次是进士科,通晓经史子集不说,还需擅做诗文,你也不用想了。”

    “剩下的明算科、明法科、明字科倒是简单,但吏部选官,只能为小吏,难登大雅之堂。”

    “明经科倒是条好路子,但你如今连断句都断不了,显然不通经义……”

    “所以,正要请先生授课。”李善平静的说:“不管先生为何而来,只要诚心授课,即使落第,也不埋怨先生。”

    周赵捋了捋短须,“既然你诚心求教,也不妨一试,不过有言在先。”

    “先生请说。”

    “其一,每月十贯……五贯钱。”

    “十贯钱,绝无拖欠。”

    “好好,其二,以一年为限,今年你肯定赶不上,明年此时你若落第,需放我离去。”

    “可以,我去和八伯说,就是抓你……请你来的那位。”

    周赵腮帮子鼓了鼓,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其三,给我配个服侍的侍女丫鬟。”

    李善的脸色淡了下来,娘的,老子还没暖床的,你这是在做梦吧?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李善起身开门,朱玮笑吟吟的看过来,身后是个洗尽铅华呈素姿的女孩。

    “小蛮?”

    “李郎君。”小蛮屈膝行礼,精致的脸上满是欣喜。

    “好标致。”周赵凑近惊呼,“若要我全心授课,她……”

    李善也不反驳,只笑了笑,拉着小蛮进门,侧身将周赵撞出门外,“八伯?”

    “砰!”

    门被关上了,朱玮皱着眉头盯着手足无措的周赵,“骨头又痒了?”

    屋内,红袖添香。

    屋外,呼痛连连。

    第二十一章 祸事来了

    三两只小鸟在窗口外的小树上叽叽喳喳的叫唤,飞来飞去的翅膀扑哧声将正在闭目默记的李善惊醒。

    “小蛮,别去赶鸟。”李善笑着说:“拿把小米丢在窗台上,那是喜鹊呢。”

    “噢噢,这是好兆头啊。”窗外的小蛮丢开木棍,蹦蹦跳跳的去了厨房。

    “定力如此不堪,何以能成大事!”

    听到这声训斥,李善眼皮子都没抬,只低头看了眼桌上的《公羊传》,确认刚才这段都能通读解析,才说:“这一段已然明了,请先生继续。”

    周赵坐不惯胡凳,席地而坐斜斜的靠在墙壁上,离李善好一段距离……坐的太近,说话得仰着头。

    “已然明了?”周赵爬起来,套上鞋子,一副落拓模样,“还不如小蛮明了!”

    李善终于抬起头看了眼这位衣着不整的青年,认真的说:“背后言人是非长短,非君子所为,还请先生一修口德。”

    这段时日下来,周赵的确经史子集无不精通,李善的任何疑问都能得到尽善尽美的解答,但这厮不修口德,不修边幅,在村里的名声相当不好。

    “你倒是会怜香惜玉……”周赵嘀咕了声,走到书桌前开始解说《公羊传》。

    这个时代,通经史的女子非常少,要么世家出身,而且还得是顶尖的大族嫡女,才有可能通读经史,要么是平康坊出身……

    平康坊的名妓都有专长,或长于烹茶,长于乐器,长于诗歌,长于乐舞,也有长于经史子集的……客户的需要就是她们的专长。

    周赵那句话是无心的,但落在别人耳中,这是在嘲讽小蛮出身平康坊。

    周赵解读了一段,李善提了几个问题,然后默默沉思,考明经科,填空题是最重要的,但后面还有三道策问,也是需要以经史子集为核心的解答。

    窗外,小蛮正仰着头看着树上的喜鹊,时不时抛一小把小米在地上,眼巴巴的盼着喜鹊下来陪她玩,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

    “体态风流,娇憨可爱,如此美婢……”

    “八伯。”

    周赵身子抖了下,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怒道:“前日才授课《礼记》,不知尊师重道吗?”

    李善面无表情的靠在椅子上,窗口处闪出一个人影,吓得周赵踉跄向后退了几步。

    “你只是授课而已,称你一句先生,还想做大郎的老师?”

    朱玮冷哼道:“兜里一钱都没有去狂吃狂饮,要不是他人举荐,任由你被店家打死!”

    李善转头瞄了眼,难怪第一日鼻青脸肿,原来是吃霸王餐被人揍了啊。

    “大郎,若这厮不听话,招呼一声。”

    李善平静的说:“五日前领月薪十贯,全都买了酒水,狂饮大醉,误了两日课程。”

    “是你说七日两休的……”周赵瞄见朱玮已经开始撸袖子。

    “从第一日授课至今二十六日,你共休了九日。”

    话刚说完,周赵已经打开门跑了个没影,李善没好气的起身,骂道:“真是个贱骨头,八伯去哪儿寻来的?”

    “此人出身贫寒,但却饱有才学,曾为洲助教,只是每日醺酒,被上官痛斥而离职。”朱玮想了想才说:“大郎不必担心,他得罪了人,不敢进长安城的,尽可放心。”

    顿了顿,朱玮又补充道:“那小蛮也可放心用。”

    李善瞥了眼不远处的小蛮,今年才十三岁,好像发育有点早,走路时杨柳小腰自然扭动……李善忍不住搓了搓手,手感是真好。

    忍了大半个月还没真下手,一方面是有点担心小蛮的来历,平康坊的女妓大都是教坊司出身,小蛮这年龄,很可能是犯官之后。

    另一方面,十三岁,一想到这个年龄,李善脑海中总浮现什么三年以上……要不,先试试那樱桃口?

    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李善一边问:“八伯这会儿过来……看模样不像是好事?”

    “哎,祸事来了。”朱玮沉重的点点头,“今日入城听得消息,秦王于洛水大败刘黑闼,汉东王率残部北逃。”

    朱玮详细的将打听来的河北战事说了一遍,李善静静的听着,这些距离自己很远,所谓的祸事应该是和这次大胜相关的连锁反应。

    果然,片刻后,朱玮轻声道:“长安令王绪率府兵堵洺水上游,放水冲毁汉东王战阵,立下大功。”

    “嗯?”李善皱眉,“长安令?”

    “是。”朱玮苦笑道:“王绪必然升迁,长安令必然出缺。”

    李善眉头一挑,“长安令位不高而权重,能插手京师各处,必为诸方相争之地……是裴氏,还是那人?”

    “大郎真是见微知著。”朱玮叹了口气,“李德武欲争长安令以出仕。”

    很简单的判断,朱氏、李善母子至今还未落籍,而且李善还想参加明年的科举,不管是落籍,还是推荐科考,都要过长安令的手。

    只可能是裴家的人,或者李德武出任长安令,对李善来说才是祸事。

    “还没得手?”

    “嗯,消息隐秘,外间尚少有人知晓。”

    李善也懒得追问朱玮的消息来源,缓缓踱了几步,“裴世矩兼太子詹事,实则中立,并不偏向东宫或秦王府,其女婿出任长安令……倒是恰好平衡东宫、秦王府。”

    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朱玮,李善解释道:“秦王于河北再立新功,军功之盛,怕是圣人也压不住,日后秦王府和东宫必有摩擦。”

    “长安令……东宫绝不会让出来,如若裴家出面……”

    深深吸了口气,李善知道大麻烦来了,就算落籍能蒙混过关,但经推荐参加科考,无论如何也要在长安令面前过一眼。

    李善一时拿不定主意,看着朱玮离去的背影,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居然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