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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怀玉其罪

    覃隐

    火灾后并无大碍,我胳膊,手肘,膝盖等处留有不同程度的红斑,此时此刻,用破皮红肿的膝盖跪在冰冷的地上,恐加重伤情。仟儿进来为我披上出门得急未拿上的外衣,而后就对尹辗作礼,默默退出去了。

    尹辗面前的书案上,堆迭公章,他不动声色地查阅,批注,静影沉璧,无人敢扰。角落熏香,山水研屏,观寺钟楼金铎声鸣响,一坐就是半个日昼。

    这期间惟一一次中断是被我,闯入介书斋,我只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

    他不紧不慢,连笔都没搁下:“隐生,把衣服穿上,仔细风寒。”

    我道:“不用你管,先回答我的问题。”

    “为何要杀?”

    他没有说话。

    “为何,要杀?”

    他道,“与你何干?”

    我扑通一声跪下。

    一室阒然,他沉默良久。

    “隐生,你从未跪过我。”

    现在我跪了。

    “我倒要问你,”他眼眸微抬,面上已无半分笑意,不怒自威,“趁我不在想出假毒杀的主意,谁给你的胆子?”

    屋内有暗使值守,人并不少,却噤若寒蝉,沉寂得可怖。

    恍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动怒,竟是这样的压迫感。

    “冲入火场,绕是九条命也救不回来,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杀气侵人骨髓地发冷,我不敢与他对视。

    颤栗不由得人控制,但我已尽量遏制。

    “你钟情于她?”忽然道。

    “不是。”

    我答得很快。

    他没有纠结,也没有再诘问。

    但我觉得怪异地不适,好像,他问出这么个问题的态度太理所应当。

    我躬身伏地,往下一磕:“她是我的病人,若救活了,又让她死在你手上,我何必救?治病救人如栽种草木,不以心,不得活。你命我栽种,前期投入过大,如今却要凭一时喜怒毁了之前所做的努力……”

    尹辗不禁失笑:“我要你救的人,命就是我的。”

    “在下不敢苟同。”

    他伸出两指来,抬起我的下颌:“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少顷又道:“看这表情像是不知道。”

    他弄得我匪夷所思,难道应该知道什么吗?

    若不能扭转他的想法,今日必不能踏出这门,我试着据理力争:“怒不过夺,喜不过予。您气的是我贸然出现暴露自己,怒不犯无罪之人,曲颐殊她并没有什么罪……”

    “滚。”

    他扬袖拂了案上的纸墨砚台。

    此后,不说起也不说打,便叫我一直跪着。

    -

    椎史在一旁,过午的时辰,看不下去了,向尹辗为我说话道:“主子,高府那边负责审查此案的人都已打过招呼,就当没见过覃公子这人。至于覃公子作为当事人不得参与此案验尸的禁令,仵作也安排人收买好,出不得纰漏的。”

    尹辗眼皮子都不抬一下,“生还者那边呢?能堵官吏,堵得住悠悠众口?”

    椎史不敢说话了。当时逃出尤庄的有五十多口人,被救生还的至少二十余人,这些人,都见过了我。甚至有人同我一道救人,官府问起,不可能矢口否认是我。

    这造成的影响就大了,若再牵扯出他,就不只是个小麻烦而已。

    而它原本可以是“小事一桩”的。

    “今早听闻监察御史台都知道了此事,户部朱矶来过问情况,本准备做意外处理,但若牵连有不该出现在那儿之人,怕是要呈交刑部复审。你自己飞蛾扑火,葬身火海无所谓,曲颐殊那蠢货自取灭亡也无妨,可她带出你,你又跟我扯上干系——你说,她该不该死?”

    这理由够她死一万次了。

    但是,但是,“难道……没有补救的方法了吗?”

    我怀着一丝希望。

    “以死谢罪比较好。”

    他轻言淡语,我如堕冰窖。

    “大人!”我不肯放弃,迫切追问,“你说过,想要解决的话,总会有方法的。”

    “办法是有,”他站起来,绕到我身后,掌心按到我的肩上,使我心也往下狠狠一沉,“有时候,简单的事极小的失误,就要用更大的代价去弥补,我担心你做不到。”

    既有办法就好,“什么代价?钱?关系?”

    “我说的,当然是人命。”

    我呼吸一滞。

    -

    许多日后,再见曲颐殊,她不愿靠近我。

    她一定是听说了。

    我笑容惨淡,只是道,“把人看紧点。”

    纵然洗过很多遍,仍然觉得全身都是血腥味,挥之不去。像她鼻子那么灵,断然是大老远都能闻到,她本能地抗拒,我亦不想再给自己心头添堵。

    就算我可以把罪责怪到别的人身上,泄愤对谁都没有好处。

    异人阁狐说先生,今日行刑。

    我身上的血腥味儿,又加重几分。

    据说面具人讲了最后一个故事,此事一度被传为民间奇闻。

    圣上问道,你如何证明你是狐说先生?他答,面具就是我的证据。圣上又问,你有证人吗?回答,没有人能当我的证人。圣上愠怒,你再嘴硬朕就诛你九族!他大笑,陛下您觉得我是我就是,您觉得我不是我就不是。

    这人一口咬死自己就是狐说先生,问其他的又含糊其词。皇帝估计也烦了,不耐烦地叫人带下去行刑,他大笑叁声,“皇恩浩荡。甚好甚好。”

    这人忽然道,“陛下,在我行刑之前,还有最后一个请求,左右逃不过一死,再说最后一个故事。”

    后来,这个故事被记录下来,不断传诵,乃至民间大街小巷脍炙人口,妇孺皆知。有人传那不是真正的狐说先生,有人说这故事包含着许多深意。纵使逻辑不通,漏洞百出,因着将死之人所说最后一个故事,多了这一层壮烈色彩,细节也就不重要了,再加说书先生,江湖百晓生稍加润色,神秘感十足,惹得百姓争相传说,议论纷纷。

    听到这个我先是好笑:当初我拿稿子让他背下来,才不至于在长公主宴上闹笑话,才没有人看出破绽,不过糙人,一介莽夫,哪会说什么故事。之后变得困惑,这个故事,仔细一想,玄妙至极。

    遥远的地方有一小国,这个不知名的小国有一位不知名的国王。国王有一个不会笑的小女儿,为了讨得小公主欢心,国王想了很多法子,都不管用。

    国王有一位大臣,大臣却是个愚笨的大臣,什么话都只能记住一半,大臣有一位聪明的谋士,什么话都只说一半。

    有一位道长来到这个国度,见到了这个聪明的谋士,他请谋士转告国王,他是一个罪人,从别的地方逃到此地,但他会变戏法,可以让小公主一笑,请国王和小公主见他一面。

    谋士告诉大臣,我们国家来了一个道士,他是一个罪人,他要见国王和公主。大臣就跟国王说,有一个道士要见公主。

    国王勃然大怒,什么样的人都敢来求娶我的女儿,于是将道士收监,还说道士是个妖道。道士有苦不能言,于是他变成了一只蝉,从牢里逃出来了。

    他一吹笛子,就变出了一架马车,那马车车身全是黄金,马的眼睛似太阳,散发着耀眼的光,车的顶盖似夜空,月满辰星。马车里有个戏班子,戏班子在皇宫里表演,把小公主逗得哈哈大笑。

    谋士向大臣进言,这道士有几分能干,留下来定能辅佐国王,稍后再杀不迟。大臣跟国王说,这道士太能干,稍后就把他杀了……

    众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这大臣就是嫉妒嘛。”

    “诸位且听我把故事说完。”说书先生接着道,国王很高兴,不想杀他,问他要什么奖赏。道士说他途经此地,全靠谋士救了他一命,还让他见到国王,请国王赏赐谋士。

    国王就问谋士要什么,谋士说请国王杀了大臣,因为他想做大臣。于是国王就把大臣杀了,谋士当了大臣。道士表演完就要走了,他说作为报答,他要收走让小公主不笑的东西。国王欣然同意。

    道士又吹响笛子,搭上了戏班子金灿灿的马车,大家唱着歌飞上了天。国王回到宫殿,嚎啕大哭,他的新皇后不见了。原来小公主担心父亲娶了新皇后不爱自己,继母对自己不好,所以不再笑了。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国王发誓要杀了道士,派大臣去追杀他,也就是做了大臣的谋士。但谋士是个奸臣,其实他跟道士是一伙的,一起愚弄了国王,拐走了他的新皇后,逃到了遥远的地方。

    -

    古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看未必。

    这其中哪怕有一人听出其中的蹊跷,深究下来必会牵出一些于我不利的指向。

    而他做得这么明显,摆明了是想让人发现,联想到我身上来,他要我也不能独善其身。

    据说故事说完,殿上却是一片沉默。在皇帝表态之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片刻之后,两声清脆的巴掌声在大殿回响,“好,不愧是狐说先生,有趣。”

    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也许听得出来,只是不想说。他不追究,不是故事涵义太深,而是不想追究。

    他问底下的人,“旁听的诸位大臣,你们可有什么高见?”

    一时议论纷纷,嗡嗡作响。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他又问,“徐爱卿,你可有什么见解?”

    那人唯唯诺诺地回,“没、没。”

    “张尚书,你说呢?”

    “这……”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头站出来进言道:“依臣看,这是为祸朝纲的大逆不道之言,请陛下尽快将此人处死吧。”

    世人皆知涉及皇室朝廷的言辞皆为敏感话题,普通人别说妄议,就是提一提都得十分小心,他敢这么做,是知道自己要死,也不在乎了。

    尹辗出列,一掸衣袍跪到皇帝面前,气定神闲地道:“陛下,他想造反。”

    此言一出,底下一阵哗然。

    圣上说,“你说来听听。”

    他淡淡笑道,“你说这戏班子,可是要表达什么?众所周知,这金銮殿金碧辉煌,日月光辉,唯一有资格用日月装饰黄金铺满整个大殿的建筑只有皇宫,而天子又是九五之尊,天之骄子,能上天入地的,惟有上古神兽龙。你来自异人阁,也是个靠新奇表演搏人一乐的地儿,无异于戏班子。这不是谋逆之言是什么?”

    -

    尹辗要我觉得是我欠他的,差人送来一份大礼。

    命人打开箱子一看,是“狐说先生”的一颗项上人头。

    以及底下堆迭托起的尤庄六十多位家丁仆人、老弱妇孺死后变得乌黑的手。

    -

    颐殊

    严廷艾慌里慌张地解释,不是我不是我是覃公子。我不听他解释认准了是他就是他,最主要覃翡玉也不接腔,颇有点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意味。

    以我单方面对覃翡玉的了解来看,他不会主动认领功劳,以他单方面对我的认知来看,就算说了我也必是不懂知恩图报的白眼狼,相反还会出言讽刺,恶语伤人。他想的对,他假圣人的那一面早已被我看穿,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安排的手下把我打晕。整件事最吊诡的是,我不明白他做给谁看,难道救下尹辗的人好在他面前邀功,或者当作重归于好的契机?

    我就要说,还要说得很恶心:“翡玉公子怎么可能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呢?难不成是我魅力太大?”夸张地捂住嘴,“覃翡玉你是很在乎我的吧?不要死鸭子嘴硬了,我这样很难没有男人为我前赴后继地寻死,拜在我的裙下之臣多你一个也不多……欸,你去哪儿啊,他们都说是你救的我,是你吧?”

    覃翡玉脸色极其难看,唇齿间挤出生硬的几个字“不是我”,就丢下药碗出去了。

    严廷艾看了看他,转头看我:“你把他气走做什么呢?是他救的你呀,你应当懂得感激。书曰:小人专望人恩,恩过辄忘。君子不轻受人恩,受则必报……”

    他懂个屁。把人害至穷途末路,再去救,这两面叁刀的把戏见的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把被子往脑袋上一盖:“闭嘴,我要睡觉了。”

    -

    后来覃翡玉来过一次,端着药进来,放在床头,又坐在床边,拿起我缠裹白布的右手察看。从他进来的一系列行动开始,我看着我的书,至始至终没动过。

    放下书,伸手拿过药碗喝了,扔回桌上,他还坐着,还不走。

    本不打算理睬他到他自己会走,但跟他呼吸着同一个室内的空气,我书也看不下去,“我饿了,煮碗面。”我说。

    “这么晚仟儿刚刚睡下了。”他冷若冰霜的语气。

    “你去给我煮。”

    他看着我,“曲颐殊你不要太过分。”

    这才哪到哪,不是想让我感激,不是想做好人,这就装不下去了?

    真要演对一个人好,就要照顾到方方面面,无微不至,怎么就不演了?

    本来不当回事儿,抬眼见他满脸严肃,看来是被我弄得不快了。

    “不煮就不煮,谁稀罕……”

    就这耐性装什么装,骗子都知道冤大头没有从兜里掏银子之前还要陪笑脸呢。

    都没再说话。

    他轻叹一声,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疲惫撑着脑袋:“你之前说过,让我不再管你,我有认真想过,想过放弃。”

    太好了,再好不过了。

    “事不过叁,我给自己定下了时限。”他说,“叁次,就叁次,若不成行,我再考虑放弃。”

    我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我只听到了放弃两个字。

    也许我爹早就已经放弃我了。

    而我还怀揣着希望在黑暗里漫无边际地等待。

    “这是第二次。”他说。

    我目不转睛,等着他的下文。他道,“如果你不能信任我……”

    “现在的局面是,你没有办法取得任何信任。”我打断他,异常平静,“不管你原意如何,你所做的一切行为都不能对你的立场、好坏做出定义,你有想过吗?”

    他抬起头看着我,目光里有丝惊异。

    “通常两叁件事后,就能看清一个人的本性立场,但你有意隐瞒,制造假象,让人看不清,就做好别人误解歪曲的准备。不能怪别人不听你解释,如果你是我,就该知道偏听偏信差点害死了我多少次。你的每一次言行跟你表达给我的都不一致,你让我如何去判别?你说得越多,我只会得到越多混淆是非,以假乱真的信息,你叫我如何再听你说?”

    良久,他把脑袋转向一旁:“你说得对。”

    我垂眸,也不看他,“我们说点实际的。”

    “什么?”

    “假设你真的是个好人,我是说不与尹辗合谋,那与我,本该没有任何交集,陌生人罢了。我不是你喜欢的样子,你也不是我心仪的类型,没有爱恨情仇,没有前尘纠葛,你或许有你自己的使命,我也有我的前程和志向。若你跟我擦肩而过,定都不会回头看一眼。这,你同意吗?”

    他不明所以,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接着道:“能否请你走回你自己的路,莫要因为我再绕弯路。你说你有叁个问题要去寻找,还有终身要去托付,抛开这些,束缚住你的这些。既然不想管,不如快刀斩乱麻。”

    “我找不到了,”他说,“原本该走的路,我回不去了。”

    倒像是被我害惨了似的。

    我没有那样的意愿,没有要害任何人,包括我父亲。

    他看我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可能些许愧疚,于心不忍:“就叁次,我没那么弱,这就被打败。”他站起来,转身离开,“你也不需替我遗憾,自己选的,少时,勿令事事如意。”

    -

    叁次,到底什么叁次,好像只对他自己有意义,我根本无所谓。但他觉得不立下白纸黑字的条款规矩好像不足以取信于人,总之,他把契约拿到我面前来时,我是整个叹为观止,惊掉下巴。

    一、不得做出损害对方利益之事。若无意中造成伤害,视情节严重程度做出惩罚,由被伤害方选择是否原谅。二、若乙方做错事,态度必须服软,可采取撒娇、求情、讨好等……

    等等等等,“撒娇什么玩意儿?”我把纸扔到地上。

    好像在驯什么动物。比如狗。

    “捡起来。”他神闲气定,不痛不痒地命令道。

    本来好好赏月遇到你这么个狗东西破坏心情,我还真是幸运。

    院子里没有别人,我要现在把他分尸,没有人会注意到,就是蝉鸣叫得凄厉一些罢了。

    先忍。我压着脾气:“你不能要求一些,不存在的,或者学不会的,东西。”

    “怎么学不会?你不是最擅长演戏?”

    没你擅长。

    “你不嫌恶心?”这是另一个终究问题。

    他手指点在石桌上,“这一点主要是为我考虑,很多事你态度好一点,我办事情的心情愉快一些,不至于被你气出病来。”

    我什么态度不好?什么态度不好?不,我就是态度不好,怎么?

    先前他来找我,说有点事要谈,我就说:“你先道歉。”

    他大惑不解,“我道什么歉?”

    那没得谈。

    看我起身要走,他拽住我:“好好,我道歉。”

    心不诚。但没所谓。我往前靠近,“说说你哪里错了?”

    他嘴角抽动,“……我错了?”

    “你错了。”

    “不该说你人品有问题……”

    “还有呢?”

    “还有什么?”

    “没给我煮面。”

    “这个也算?”

    可是我真的很饿啊。

    “尹辗说一天一顿,你怎么不试试?”

    别的都好说,饿肚子我真的很想哭。

    他投降,“好好,一会儿给你煮。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吧?”

    “不行。”我把脸埋进臂弯,捂住耳朵。

    “还想怎样?”

    “我要养一只动物。”我想了想,“一个人被关太寂寞了。”

    他揶揄道,“你不是早该习惯了嘛。”

    行,这是谈条件的态度。

    看我往旁边转过去,他忙道:“行。”

    我接着说,“还要出去玩。”

    “养动物和出去玩你选一个。”

    “不,两个都要。”

    “哪有这样的……”

    “两个都要。”

    “有完没完?”

    “两个都要。”我坚持。

    他缴械投降,“好吧。”

    我抬起头,端坐起来,“想说什么你可以说了。”

    “我想过了,要做成这件事,必须要取得你的信任。”他摆出一纸不平等条约,“这张契约,你签下我才可采取进一步行动。”

    那时我就该把纸撕了,而不是通看一遍,那才叫态度不好。

    “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签,要么死,你自己选吧。”

    不得了了,他居然人身威胁。

    我像是吃素长大的?

    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好像急着摆脱我,是为何?”

    “是,我可能要娶曹大人的女儿。”

    我愣了一下。

    “娶妻之后没时间跟你耗。”

    “那该恭喜你了?”

    “不用,你别作死我就谢天谢地。”

    相顾无言。一阵电石火光之后,“好,我签。”

    提笔一挥,洋洋洒洒签下大名。

    “当作送你的新婚礼,莫忘了给我请柬。”

    我签完,他道,“没有。”

    后知后觉地反应,“你说假的?”

    他耸肩,“承让。”

    现在就是很后悔,后悔怎么不在他把那破纸递过来的时候给撕了!

    -

    覃翡玉办事的效率向来很高,不意外那么多大人喜欢差使他。才隔日,就命仟儿提着狗篮过来,让我挑选。都是纯种田园土狗,说很配得上我的气质。看在奶狗可爱的份上不与他计较,惟有一只恹恹地趴着。

    “这只……”仟儿疑惑道,“不知怎地,公子就一并带回来了。”

    原来这只小狗脚有残疾,长得也不好看,在狗市也必是被人挑剩下的。

    “煮来吃了,狗肉汤,大补。”

    仟儿大惊失色:“公子可没说拿给你是这个功效啊!”

    “骗你的。”我把它抱下来,放在怀里,“就这只了。”

    她问我可有取好名字,我想了想,“就叫小匿。”

    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