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室(作者:枝呦九) 第1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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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已经耽搁得够久,她一个身子不能做两边事,于是已经很久没管铺子了。 勋国公砍头这天,刕鹤春没有去上值,也没有去看送勋国公,而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直没出门。 这就跟上辈子吻合上了。 她今日也没有出门,而是在花草房里面忙活,莹姐儿倒是怕雁雁惶恐不安,独自去孙三娘那边。 折绾送她出门,见她上了马车,道:“莹姐儿,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莹姐儿点头,“可以的!” 折绾摸摸她探出窗户的头,“那我就不跟着你去了。” 莹姐儿:“嗯!” 折绾等她走了之后才道:“莹姐儿今年长得特别快。” 从前已经够懂事了,但今年尤其懂事。 这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 刕鹤春足足三天都回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他更加沉闷了。英国公倒是突然积极的教导起子孙来——不仅是他,还有京都其他的长辈。 有勋国公的例子在前面,谁也不敢再放任子孙,尤其是不敢溺爱过头。 他将川哥儿升哥儿以及其他房里的孙子都拢在一块读书,日日都要抽查文章。 刕鹤春看在眼里,并没有多言,等川哥儿从山海院里面回来,他也不再抽查,只道:“你祖父已经给你增了一份课业,我这里就算了吧。” 川哥儿松口气,他如今已经长大了许多,对父亲已经没了当年的害怕,但每次跟父亲打交道都会觉得喘不过气来。 如此,能少跟父亲说话自然是好的。 他急不可耐的出门去了。路上碰见了正回来的母亲,他停下来问好。 折绾:“刚从你父亲那里来?” 川哥儿:“是,父亲说祖父最近在考校我的学问,他就不问了。” 折绾点头,“那你也轻松一些。” 她说完就要离开,川哥儿却心头一闷,下意识的叫住了她,“母亲——” 折绾:“嗯?” 川哥儿支支吾吾,到底没有问出那句话。 他想问,母亲能不能也像教莹姐儿那般教他。 但这句话足够让他惶恐不安一天了。 他知道答案。 母亲肯定要说,她是女子,不能教导他的学问。 她一向是这般说的。 他低头,抓着自己的衣裳,半晌没有说出来话,最后道了一句:“母亲……这段日子,我听人说,孙家姨母因为是继母,所以她家的继子们都对她不好。” 升哥儿和莹姐儿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他一眼。他也是继子。 母亲是继母。 他当时就觉得脸上很热。好在雁雁姐姐安慰他,道:“折姨母不仅是你的母亲,还是你的姨母,不一样。” 川哥儿才松口气,他觉得自己不会是像勋国公府几个继子一般的。 他对折绾道:“母亲……我以后也会孝顺你的。” 折绾闻言,却没有露出什么其他的神色来,她依旧是那么一副温和的样子,听见这话,没有贬低,没有不信,没有质疑,但也没有说什么我相信你的话。 她只是温和的说了一句,“随你。” 她急匆匆的转身走了,川哥儿知晓她是忙着去煮茶。母亲最近在煮一些很稀奇的茶叶。 有时候里面加生姜,有时候里面放盐,有时候还放些花花草草进去,每一次她自己都喝,也笑着让人喝。 小丫鬟们不怕她,笑笑闹闹的嚷着不喝,萱月还满院子跑,以逃离去试茶。 川哥儿很想说他可以试的。 但他却知晓,母亲不会让。 祖母也不会让。 祖母说,他是家里唯一的嫡长子,但凡有一点的事情危险都不要去做。 他有时候觉得,母亲跟自己生疏有隔阂是因为祖母。 他失魂落魄的去了前院,升哥儿拉着他去一边道:“咱们下午去找阿隼哥哥吧?他就要走了,临走之前,咱们给他践行。” 川哥儿打起精神,“好啊,咱们自己出银子叫厨子做好了饭菜带过去。” 这也行。 两个人正正经经的商量起此事来,但莹姐儿晚上却回来道:“还不急着走!” 川哥儿如今如同惊弓之鸟,“为什么?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莹姐儿给自己倒一杯茶,“不是出了变故,而是……而是孙家姨母在等孙家的信件。” 孩子们都不小了,都知晓出嫁女要是夫家抄家,又等不到娘家的来信是什么意思。 升哥儿小声道:“我听阿隼哥哥说,好像是孙家姨母的哥哥不愿意接她们回去。” 这是他们不能理解的。都是至今骨肉,为什么要撇清了干系呢? 莹姐儿看得开,“将来你们要是跟我断了亲,我也不怕。” 升哥儿白了她一眼,“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套嘛,孙家姨母这是太可怜了。” 他怎么可能抛弃莹姐儿不管呢?绝对不可能。 川哥儿也道:“我们是男人,会护着你的。” 莹姐儿:“还是我自己护着自己吧。” 她看了勋国公府一场戏,倒是把性情看偏激了。折绾便不要她再参与这些事情,“你好好的读书吧!” 莹姐儿嘿嘿的笑,“我知道的,我又不愤世嫉俗。” 她只是想不明白而已。 她小声问:“若是孙家人不来,孙姨母会很伤心吧?” 折绾点头:“肯定的。” 但顿了顿,她又道:“但这也不是坏事。我们这般的年岁了,要是还在意这个,看不清这个,往后无论碰见什么事情,都艰难得很。” 彻底一点点看开,反而是好事。 她道:“我从前觉得,人生贫穷,别人看不起我,骂我几句,便是大劫难了,等回去之后,还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 但是后来大了,走到现在,便觉得除去至亲之人离开人世,其他都是浮云。 “总有更加艰难的事情发生,但我们总能跨过去。你孙家姨母也是这般想的——父母兄长不来接,看开了,也算不得什么。” 人这一辈子,不要期待不在意你的人愧疚,帮你,要活好自己才行。 这个道理,她也是最近看着勋国公府的事情明白的。 她恍惚间叹息了一句,“我之前其实……其实也没有完全看开,我那股执念啊……可能隐隐约约的,总是希望有人能够为此负责,为此愧疚的。” 她又笑起来,“但现在想通了,也是无碍的。” …… 孙三娘又在京都待了三个月。到底是没有等来孙家的来信。她的身子一直不好,牢狱里待了几天,倒是抽丝剥茧一般将她抽去了几口生气,但又顽强的把这些失去的气都养了回来。 她对折绾道:“我要去闽南。” 折绾也不意外,点头:“好。” 她之前一直没有提过,随她自己选。她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去闽南,刚开始会不适应,但可以先过渡的住一住。” 她道:“那里有袁夫人,素兰,还有袁大人和刕鹤悯,你是无忧的。” 而后又说,“你还记得我几年前允诺你的田地么?” 孙三娘一愣,想了一会才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还记得阿绾说,先不给她放在名下,等以后再给她。 她当时还觉得阿绾这话说得很是奇怪,没想到在今日真的用上了。 她迟疑起来,“你若不是有天眼?” 折绾哈哈大笑,“天眼?” “这也算不上天眼。” 若真是有天眼,便什么都不怕了。 但不管如何,有了这些,孙三娘的后半辈子就不愁了。 折绾小声道:“闽南的地且还便宜得很呢,后头会更贵的,你这是手握银山。” 孙三娘便抱住她道:“阿绾,谢谢当初的我能够认识你。” 折绾却笑着道:“不,是我要谢谢你和玉岫。” “当初,我刚刚试探性的出门,想要过一种不同的活法,你和玉岫就给了我莫大的善意。” 那时候她高兴又忐忑,晚上也是不安的。以至于今天再回首看七八年前的自己,她又觉得自己当年很是稚嫩。 她拍拍孙三娘的肩膀,“去吧,去闽南,去江南,去你想去的地方。” 十月,孙三娘再次进宫拜别了太后,便要开始准备离去了。 她以过来人的身份对太后说,“咱们对逝去的人在意,她们是可以感受到的。” “她们该往生,有新的家人,我们便也该让此事往生。” 她对太后道:“您是个极好极好的人,相信孩子们都不怪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