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八）回京

    敬德五年六月二十五，鸾悦公主返京。

    红木车架里，鸾悦公主尚且带着三分稚气的面容透着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沉稳。与她面对面而坐的乔楚芯同样也是笑容全无。

    马车入城，街道两边皆是百姓高昂的议论声。

    “这就是公主的车架罢？”

    “那是太子殿下？果然是龙子龙孙呐！”

    四个多月了，这些称号让乔楚芯感觉恍若隔世。转头看到鸾悦公主脸上沉重的表情，皇家的孩子，实在太早熟了……

    乔楚芯主动握住鸾悦公主的手，引来对方讶异的眼神。

    “殿下。”不等鸾悦公主询问，乔楚芯宽慰道：“……此行多有奔波，收获丰富。”

    她咬轻了‘太子’二字。

    “未完成的棋局总要有个结尾，不过是迟早的事。”乔楚芯的声音渐渐悠扬渺远。“殿下棋艺高超，少有人能及。”

    “倒是对皇兄信心满满呀！”鸾悦公主扑哧一笑。“女所言极是。这一路上，幸好有乔贵女与本宫作伴。”鸾悦公主的眉眼舒展开来，露出轻快的笑意。

    “该是臣女多谢殿下多方袒护。”乔楚芯便正了面色。

    鸾悦公主摇摇头。

    耳听车架外有人高呼公主殿下千岁，鸾悦公主笑道：

    “本来还有许多话想要与乔贵女说，可惜现在不是时候。希望距离我们下次见面不会太久。”鸾悦公主说着，便有宫人为她挑起车帘。

    这一下，让乔楚芯与刚刚从前面的马车走下来的赵承煜对上眼。

    两人的眼神交错不过片刻，很快便拉开。

    乔楚芯在鸾悦公主之后下车。

    “阿姐！”

    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

    乔楚苑与乔楚昂立在紫禁城不远处，后者在向她招手。

    一股暖流涓涓流入心房。

    “安宁侯府的人来接人了。乔贵女，快去吧。”鸾悦公主说道。

    “臣女谢过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一路照拂。”乔楚芯俯身。

    “乔贵女客气了。”赵承煜音色淡淡，客气疏远，仿佛这数月同行的经历不过是镜花水月。

    乔楚芯亦是面目平静。

    赵承煜站在宫门内，目送乔楚芯背对他远去。

    “软软，回来了就好。”乔楚苑仔细瞧着已经许久没有见面的妹妹。待上了自家马车，乔楚苑握着乔楚芯的手细细问道：

    “你头一次出远门，感觉如何？”

    “起初有些不适应，如今……大概便是百炼成钢吧。”乔楚芯无奈道。

    乔楚苑从中听出了不同。

    “想清楚了？”乔楚苑询问道。

    “阿姐，实不相瞒，我确实有许多顾忌……”她渐渐陷入回忆之中。“我与他之间始于一场阴谋，他起初刻意羞辱我，而我也没甚骨气，一退再退。几番接触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渐渐和缓，我在彷徨之中对他生了异样情愫……或许我的心性便是如此，不够刚强罢？但一切又走回了原点。因他之由，我遭昭王算计，被告知他对我有诸多隐瞒。”往事如烟，如今乔楚芯已经能平静地回忆过往，坦然面对。“彼时我恼怒，心寒……曾想与他就此决裂。但他却不想放手了。他步步紧逼时，我对他厌烦到极致，他委实不算是一个好人。”

    “你知道便好。”乔楚苑道。她与赵承煜有人情往来，但从未想过让自己的妹妹来抵债。

    作为合作对象，赵承煜无疑是上上选择。但作为妹夫，那便要斟酌再三了。

    “我与他曾经有过一次推心置腹的对话。后来，他改变了许多。”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赵承煜的转变令她如何心惊胆战。“阿姐，我知道他心思慎密，满腹算计……本是我最忍受不了的那种人，但却不想他改变。”

    这话前后矛盾，但乔楚苑听明白了，因而陷入沉默。

    “阿姐，我怕我日后做不好。”她轻声说道。

    “是他与你说的吗？”乔楚苑皱眉。

    “不是，是我自己想的。他其实……”便是赵承煜说他不要她做什么，但她如何心安理得地让他抗下一切？但那确实又不是她所求，遂心生矛盾。

    乔楚苑何其冰雪聪明？一眼便看出妹妹的难处。

    太子那人，却也算是有担当。

    她轻叹一声。

    “软软，人生何其短暂？若是一直瞻前顾后，举棋不定，那便只能在原地徘徊，从此错过前方风景迤逦，最终只能目送过往美好远去。”乔楚苑温和地说道。“遇上一个喜欢的人本就不是易事，两情相悦更加实属难得。你与他既然相互有意，便莫要蹉跎岁月。至于是良缘还是孽缘，总归是一个‘缘’字，莫让自己留下憾事。未曾跨出那一步，你便不会知道，前方究竟是万丈悬崖呢？还是是满园扑鼻香？”

    “若让阿姐选的话，阿姐定然是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意画地为牢罢。”乔楚芯止的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这般壮丽的爱情观，也许只有在古代情操至上，满满的烈士情怀之中，才会有人敢于畅通无阻地说出来，并且还付诸于行。

    “自当是。”乔楚苑欣然点头。

    “返京前我便已经想好了。阿姐，我与你一样。”乔楚芯垂眸。“他若真能做到此生无二，我也愿意学着承担我不喜欢的事情。”

    若想要平等，并非口头嚷嚷就得了。有得必有失。

    确认了心意，她便不会再逃避。

    或许她不该急着否定自己。她未尝不是与他一样，一直在权衡利弊呢？

    “想好了，便去做罢。”乔楚苑轻拍妹妹的手，温声说道。

    “——姐姐，咱们到家了！”马车外传来乔楚昂的声音。

    当车帘被挑起，玄底金字的‘安宁侯府’牌匾映入眼眶时，乔楚芯的心情渐渐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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