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节
“嗨?”莳萝试着和猫头鹰打声招呼。 猫头鹰似乎看烦了这只醉鬼女巫,脚爪一跃,突然抓起地上的残骸,便拍拍翅膀从女孩头上飞过去。 莳萝赶忙起身去追,幸好猫头鹰没有飞太远——它停在一个人的手臂上 那人从猫头鹰脚下拿出一根粗大骨头,娇脆的声音如微风细雨,却无比清楚地滑过莳萝耳边: “妄想染指月光庇护的少女,自然惨死在月光下,死在月神降下的黑影。我看到潭里的水变成红色时,就知道诅咒成真了……低下的淫/物,活该。” 莳萝睁大眼睛,宿醉的脑子里像装了浆糊一样,完全无法思考,只能看着那对纤细的鹿蹄子朝自己款款而来。 盛夏的野玫瑰宛如红宝石般妆点着头上的角冠,美艳非凡的森林女妖以女王的姿态来到小女巫面前: “我在市集时就注意到妳了,我等了足足一晚,好不容易才等到那可怕的黑影离开。请和我来吧,月女巫莳萝,紫杉树下的老祖母想见妳。” 作者有话说: 恢复记忆前的小狼:我不是小狗!!不准羞辱我的尊严!! 恢复记忆后的小狼:汪汪汪舔舔舔舔舔舔汪汪汪汪汪汪x1000 - 小狼就是从小舔到大,以为看过别人亲吻就会了,但一靠近莳萝本能就舔上去。 然后小狼送礼也没有什么进步,小时候送整只动物尸体,长大后送毛草, 所以到现在都没有上垒,全是不懂讨好女孩手段的小狼的错。 - - ps:开花的莳萝真的像星花和烟火一样,算是女主名字的隐设定?本来要写在前面,但怕这样暗示太明显~~ 第二百四十四章 狼和女神(八) ◎影子可以是最忠诚的仆人,也会是最可怕的死敌。◎ “妳不该学着那些马人胡来, 苹果酿造的魔药对孩子来说太浓烈了。” 哪怕这些森林民都是属于半人半兽的精怪,莳萝还是无法将眼前的生物和人马和羊男看在一起。就像不会把人鱼和海怪当成同一种东西,森林女妖有着少女的娇容和躯体, 纤细的鹿蹄和犄角只是让她比人类女性更添一抹灵动和力量。 美丽少女的面容生着雌鹿一样幽黑深邃的大眼,她头上的犄角宛如壮美的小树, 用来妆点的玫瑰就彷佛盛开在花树的枝枒上。无数莹蓝和金斑的蝴蝶萦绕不去, 粼粼发亮, 彷佛都是这位森林女王的随从。 聪慧如女巫,端丽似女神,小女巫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 “别担心,老祖母的秘方会让妳好过不少。” 莳萝还没反应过来,嘴巴里已经塞满解酒用的薄荷叶和金盏花,整个人被斗篷一裹, 就被女妖愉快地打包抱走。 “放轻松, 我直接带妳过去。” 发不出声的莳萝:呜呜呜呜呜呜!这真的不是绑架吗?! 虽然对方不听人话,但的确。风凉凉地吹过脸颊,清冽的草木香气满溢口鼻, 其中有什么东西在齿间融化了, 宛如蜂蜜一样金黄香甜,缓缓流入女孩干涩的喉咙,补充着她的力量。 脑袋有坚硬的冰块正慢慢消融, 莳萝马上想到了那一朵金盏花;森林民用它来盛装女巫的祝福, 而森林女妖便还以祝福,重新滋润憔悴的小女巫。 女妖的鹿蹄轻快地奔走在溪涧山林,无论是倾颓的巨木还是潺潺流动的沟壑都没有阻扰她的步伐。森林是她绝对统治的领地, 青苔和泥泞地就如同柔软的大草原一样任她恣意践踏。 娇脆的蹄声吸引林间的小鸟共鸣, 突然, 几个少女的身影如小鹿一样跳了出来,她们头戴野百合、毛莨、紫罗兰、雏菊和水仙花,发丝飘扬,欢快地加入莳萝的队伍。女妖们一边打闹一边奔跑起来,森林回荡着她们空灵的笑声。 缩在斗篷的莳萝完全没有感觉到不适,因为简直就是美梦啊,她彷佛正和一群无忧无虑的牝鹿在森林奔跑。 小女巫惊叹的表情取悦了森林女妖,她用那涓涓细水的声音低语:“女巫们称呼我们为森林民,但更有智慧的先知尊称我们是“旧民”。神在创造人类前,先创造了我们,我很遗憾祂们最后还是没有给妳们一对敏捷的双脚。” 原来是从无数野兽中慢慢雕琢出人类的雏形,莳萝看着那些欢快跃动的女妖们,汗水让她们□□的肌肤容光焕发,她们就像一群天真无邪的少女,保存着创世以来最初始的美好。 “请问妳叫什么名字?”小女巫有些羞涩地问。 “我们没有名字,名字是很强大的束缚,灵魂和生命因此被定型。我们拒绝名字,所以才可以自由幻化成风和雨。” 名字?莳萝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绿荫漫过穹顶,明媚清朗的早晨风景开始变化,一些稀罕的小动物;银白的狐猴、灰紫的麝鼠和一些尾羽缤纷的雀鸟越发繁多,它们叼着果实和枯枝,对着奔走的森林女妖们探头探脑,一点也不怕生。 有黑暗就有光明,这便是月女神庇护的森林啊。莳萝看得目不转睛,昨夜的经历似乎只是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 “啊!”她想起来了。 “我养了一只苹果树精灵,他一直和我待在一起,请问你有看到他吗?” 女孩手足无措地比划着: “差不多那么大一个,金发绿眼睛,很乖很好看,但不太会说话,我还没给他取名字呢。” 森林女妖:“……” 她还没来及回答莳萝,就突然抬头:“要到了!” 当她们进入一大片浓密的山毛榉,世界一下陷入黑暗。高耸入云的巨树彷佛撑起一束束隐蔽的大伞。这里的阳光冷如薄暮,苍绿灰褐的穹顶垂挂着浓密如蛛丝的老须,隐约间悉悉簌簌,像是有无数不知面貌和名字的旧民蛰居其中。 不止是数百岁的山毛榉,铁杉、青栎和灰橡这些能活上千年的老树也随处可见。地下盘根错节,地面皮若裂岩,无法蒸发的积水顺着浓密的根须滴落在大大小小的坑洞,无数黑池和绿潭遍布其中,深不见底,彷佛都是通往异世界的甬道。 莳萝不由得忧伤又故作诗意地想,这是一个被日月和人类遗忘的世界啊。 幸好这些都难不倒女妖们,纤细的鹿蹄轻松跳跃在池潭之间,她们就像是一群张着无形翅膀的蜻蜓。 只有小女巫忐忑不安地观察四周,她在这里感觉到一种令人畏惧又熟悉的气味,像是腐败的落叶,又像是鲜湿的蘑菇和苔藓,那其实就是生长和死亡并存的气味,但幼小的孩子无法不了解,只觉得这个味道和佛莱格桑女士的垂柳屋很类似 不过月女巫还是意识到她们正在进入森林最深处——传闻已经死去的古木林。 “就在这里!”森林女妖突然停下脚步。莳萝眼睁睁看到其他少女一点犹豫都没有,继续向前奔驰,最后从断裂的峭壁一跃而下,投入底部那片幽黑如洞的大潭,幸好从她们那些好似雀鸟的欢快笑声,可以听出那只是回到家的日常洗浴罢了。 “外界有些东西会伤害到我们,哪怕是一片树叶都很危险。”抱着女孩的森林女妖解释,莳萝想着幸好自己习惯好,野营没留下什么垃圾。 她轻轻放下月女巫,莳萝动了动有些麻木的双脚,很是感谢。 “麻烦妳了,请问妳说的老祖母在哪里?我自己过去拜访吧。” “就在那株紫杉树根下。” 莳萝看着四周一片阴森浓郁的绿,有些艰难地问:“呃……人类的眼睛不是很好,可以指给我看吗?” “可怜的孩子,妳应该多吃点老鹰的眼珠,就在前面啊。”森林女妖直直指着潭水,莳萝看了许久才看清楚,浓黑如墨的水潭其实是倒映了铺天盖地的阴影。 正确来说,那不是一棵树,而是无数新生的树干如麻绳般扭拧成一束的庞然巨木。 如若梣木是自然女神的权杖,那紫杉就是女巫的魔杖了。哪怕最初的主干早已死去,其他存活的分支依然能继续生出枝枒和根须,而后又相互攘挤,重迭交缠。一层层积累的树皮就如蛇蜕一样,不断死去也不断新生,最后占据了整个潭水,形成一座宛如巨蛇盘据的暗巢。 森林女妖温柔地提醒:“外面的东西对我们有毒,同样的,里面的东西也可能会危害到妳,妳必须小心点。” 莳萝知道她在说什么,紫杉可是有名的毒树啊,从树根、树皮再到叶子都含有剧毒,就连果实也必须去掉里头的种子才能食用,传闻绿仙女最有名的假死药和毒杀狼人的配方都是以紫杉为药引。 她突然有些担心女妖说的“老祖母”是不是同一个物种,毕竟对方就在最毒的树根下等着她。 一道黑影重重拍了拍小女巫胡思乱想的脑袋。猫头鹰收起翅膀,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压在小女巫肩膀上。 莳萝已经想起来它是谁了:“阿戈尔,是弗莱格桑女士让你来找我吗?” 猫头鹰像是回应一样哑叫了几声。 对了,小女巫们流传着弗莱格桑女士的岁数,就和森林中最古老的紫杉木一样。莳萝看着面前巍峨的巨树,初见时的恐惧淡了不少。 弗莱格桑女士给予过自己祝福,还派了阿戈尔来照顾自己。莳萝深吸一口气,她只是要去拜访下森林的老祖母而已。 女孩小心沿着斜坡走下峭壁,终于来到了大树底下,果然就在靠近树根处陷落出一个漆黑的洞口,看着像野兔或小熊挖出来的入口,却莫名让人想到老奶奶无牙的嘴, 一探头进去,洞壁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树根,彷佛数百条隐没在黑暗中的毒蛇,看得莳萝胆战心惊。 阿戈尔拍着翅膀催促着,她只能从药柜翻出油灯,硬着头皮,沿着树根深处走去。 顺着树根往地下走,前面又延伸出许多拐道和弯路,弗莱格桑女士的使魔似乎熟悉这个地方,它毫不犹豫地拍动翅膀走到女孩前面。莳萝光顾着追它,渐渐也忘记恐惧。 反正只要她没有脑子坏掉,去啃树根吞叶子,紫杉树对自己半点危害都没有。 洞壁密布的树根几乎形成天然的木墙,显然她们越走越深。等猫头鹰重新回到女孩的肩膀上,莳萝已经累得微微喘着气。 她想背靠着洞壁休息一会,整个人却猝不及防地狠狠摔了一跤。双脚被积水浸透,手下一片黏糊糊的,莳萝忐忑不安地嗅了几下,闻起来不但没什么异味,反而有种药草的香气,她赶忙甩开不明液体,总不可能是肥皂泡沫吧? 洞穴内倒是弥漫着另一股强烈的水藻腥气,莳萝一下就想到了,这是地下的潭水,也是大树汲取水分的根源,这里便是紫杉树根最深处吗? 她尽可能拉高提灯,照亮自己身处的地方。幽冷的地下河尽头趴伏着某个庞然大物,显然不是人形,莳萝很不想承认,但她有预感那就是“老祖母”。 莳萝只祈祷一件事,只要不是千年蜘蛛精,其他什么都好。 就像听到她的想法一样,“老祖母”发出奇异的声响,好半晌,猫头鹰都不耐烦地催促几声,一个属于女人的温润声音才缓缓开口。 “嘓——好久没有说人类的语言了,耐心点,阿戈尔,等我下,请允许我嘓——靠近点看看这孩子吧。” 提灯照亮“老祖母”湿滑的皮肤和铜铃大眼——那是莳萝这辈子见过最大的蟾蜍。 水面涌动着大片浓郁乳白的泡沫,“老祖母”才初初露出半颗脑袋,却已经宛如一座峥嵘的小山。 手上的油灯只是一只微弱闪烁的萤虫,站在这等庞然巨物面前的小女巫就像瞬间被施了魔法,完全变成娇小的拇指姑娘,但这不妨碍她看清楚大蟾蜍苍白的皮肤,还有大片鲜绿色的斑鳞艳得发蓝,彷佛碰一下就能渍烂皮肤。 小女巫看得吞吞口水,不自觉向后,默默退开水域。 的确,也只有练就一身西毒虾蟆功的大蟾蜍敢居住在毒树根下了。 不过莳萝还不至于吓得逃跑,只要不是大蜘蛛,她都可以心平气和坐下来和对方喝下午茶。 小女巫偷偷摸了摸肩膀的猫头鹰,汲取暖茸茸的勇气,抬头面对黏答答的大蟾蜍:“妳好,我是米勒谷的女巫莳萝,我不巧在森林中迷路,听说老祖母妳邀请我来,请问是有什么指点吗?” 蟾蜍没有眼白,黑漆漆的大眼睛像是在脑袋上开了两个洞。莳萝不确定她是不是在打量着自己,只觉得满身鸡皮疙瘩像爬满了小蛇。 “嘓——果然是妳,妳身上有弗莱格桑的祝福,我自然得好好接待妳了。” “妳认识弗莱格桑女士?” 它嘓嘓嘓笑着:“我曾经做过她的使魔,远比阿戈尔更早,弗莱格桑为我取名海奎特。” 猫头鹰发出极为不爽的叫声。莳萝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果然下一秒就听大蟾蜍得意地哼哼笑。 “哼,就是比你这颗鸟蛋早八百年!那时候我还只是蝌蚪,黑潭也只是个水坑,弗莱格桑一个没长大的人类幼崽就整天往森林探险。她眼睛不太好,把我当成青蛙喂养,用面包虫把我喂得又肥又壮,结果我长大的样子差点没把她吓死,还说要把我把皮剥了做药材。” 乡野的孩子似乎都有过这样的惨痛童年——把蟾蜍和青蛙的幼崽搞混。一想到那位庄严女士崩溃的表情,莳萝有点想笑,但又有些担心这该不会是一个女巫始乱终弃的故事吧。 海奎特沉浸在往事,就像想起故人的老祖母一样叨叨不断:“当弗莱格桑为我取名,同时也分享知性给我时,我发现我比人类更有天赋。我可以从最污浊的水潭上看见清晰的预兆,这点她也做不到,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女巫能像我这样,不过代价就是我背上的肉瘤,发作起来疼死我了。” 小女巫不由得关心:“弗莱格桑女士没法帮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