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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美人(重生) 第23节

    容嬷嬷燃了个火盆,让叶梨进落雪院前跨过,念念有辞,为她祛除晦气。见身后还有叶家的仆从搬了东西跟随,有些诧异,又有些高兴,偷偷问白絮:“不知道是什么?是府里给小姐压惊的吗?”

    叶梨洗了手出来,却看到白絮已经打开那些箱子,把衣服往柜子里收。叶梨忙阻止:“这些只是权宜穿的,就这样放着吧。”

    白絮有些可惜,“摸起来,比去年府里做的还好呢。虽然素了点,小姐不就爱这样素的。”

    三老爷倒是言出即行,很快厨房送来了饭,非常丰盛,叶梨吃不了那么多,就叫了白絮和容嬷嬷一起。

    容嬷嬷催着叶梨多吃,又忍不住问:“白絮说,小姐那日测算出有山洪,是真的吗?”

    叶梨没回答,问白絮山下如何,她们二人如何,白絮和容嬷嬷正争先恐后说,有人敲门,竟是隔壁许家送了好些礼物来。有吃食,有布匹绸缎,甚至有一个古琴。

    来送礼的许家仆妇说:“一来谢叶六小姐着人帮兰公子拿药,二来,这个古琴,是我们老太爷送的。这些先送来,聊表心意,我们老太爷和老爷夫人,改日再来谢叶六小姐。”

    叶梨有些不敢收,那仆妇却是个会来事的,说着让叶梨好生休息,就赶紧告辞了,根本没机会辞谢。

    叶府虽无有温暖,落雪院却也是叶梨安心之所,她困在碧霞观这些日子,极为疲惫,于是吃过喝过,沐浴更衣,上床睡了。

    快要睡着之前,听到白絮和容嬷嬷小声道:“小姐怎么今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是不是伤心府里都没好好迎接她。嬷嬷是没看到,迎接兰公子的……”

    叶梨躺在床上,四帐落下,门窗关上,白絮和容嬷嬷也渐渐安静,天地一下子陷入昏暗和寂静,忽然就觉得自己是在桃皈观,独自一人,无依无靠。

    只有那个人会来看她,逗她开心,让她觉得与世间尚存一些联系。所以他不来的时候,叶梨就愈发寂寞;而他每次离开的时候,叶梨都要担心他一去不回。

    最初的时候,叶梨也是抱着他随时都会弃她而去的想法,因为她不敢抱哪怕一丝儿的希望。

    但是他总是来,叶梨生气也好,愤怒也好,胡乱对他发脾气也好,他都会默默忍受了,仍旧笑着从墙上跳下来,对叶梨说:“我带你离开这里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若是不然,你就打我骂我。或者惩罚我不理我,不过你不理我的时候,可也不能离开我,或者让我离开。”

    他似乎没说过什么肉麻的海誓山盟,但是却对叶梨承诺了一切。

    ——可是他是如何做的,他骑着大马娶了别人。又从碧霞观不告而别,再也不见。

    叶梨气呼呼,又有些委屈。

    她本已要忘了他,可是偏偏一起困在风里雨里,困在小小的碧霞观侧院里,不免又让她恍惚觉得仍是前世,重新夜夜被旧梦纠缠。

    因为隔壁送了太多礼物,其他东西还则罢了,那个古琴却真的极为珍贵,非钱财可以购买。

    想起许家的仆妇说,这是许老太爷送的,叶梨就让白絮去告知三老爷,该怎么还回去。

    许老太爷,乃是三老爷所在的中谷书院的山长。

    白絮回来却说:“三老爷说,这琴不用还,不过明日,他随小姐一起,去拜见下许老太爷,感谢下就好。”

    话是这么说,要去许家时,叶梨还是带上了古琴。

    女眷去拜访,本该是兰珍接待的,但是三老爷却直接带着叶梨去了许老太爷的书房。

    在路上,他对叶梨介绍:“山长讳名许厉唯,乃是先帝的太傅,不过他不愿再提朝堂的事,因而你只称他许先生即可。”

    经过三老爷说明,叶梨才知道许老爷子送她琴,并不是因为兰九,却是另有缘由。

    第30章

    原来, 那日白絮急头急脑去找三老爷,书院的人见她衣着是叶家下人,以为叶府有急事, 竟未曾多问就带了去。却恰好许山长正在三老爷处。白絮没头没脑说要下雨, 三老爷不说信不信, 都没弄清她传此话来是什么意思。倒是许山长想起自己今日正在晾晒珍藏古籍, 满满当当铺了一院子,心念一动,急匆匆跑回去,全部收了起来。没想到, 还真的突降大雨。

    许老爷子那日本打算晒着书出门的, 立时觉得叶梨救了他的老命, 连带着对三老爷都另眼相待了。

    叔侄俩临进去, 三老爷又叮咛:“他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许山长最爱究根问底,为人严肃, 你别害怕。”

    叶梨被三老爷说的生了点惶恐,待见到许老太爷,反倒觉得他很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你就是在丰极观长大的那个丫头?”许厉唯头发已经花白, 却完全不见老态, 精神矍铄,性情直爽。

    “你竟是能算出天气变幻吗?”

    叶梨心虚低头,微微红了脸, “只是碰巧。我并不大会卜算, 平日也不做这些, 只是碰巧。”

    许厉唯点点头,“这般大本事,却这样谦逊,可敬,可佩。”

    “能不能给我讲解下,你是如何卜算出这次暴雨和山洪的?我听说,你因为怕有人滞留山上,特意自己冒险,一路上去劝着众人快些下山。”

    这又是哪里来的说法,叶梨更加羞愧,几乎不敢看许老太爷,再次道:“我……我并没学会这些,只是,只是凑巧。”

    叶梨还真怕许老太爷揪住不放,非要问个究竟,好在他哈哈大笑道:“算了,我不难为小姑娘了,这些自然不是轻易能告于其他人的。你身藏瑰宝,又能为救他人而献身,赠你什么都不为过。琴你带回去吧,省得在我房里只是个装饰,白瞎了好琴。”

    叶梨想说她也不太弹琴,却怕又勾起许老太爷别的话,只得顺着话头谢过。

    等许老爷子放叶梨离开,又被带去见许夫人兰珍。

    许夫人在路上就迎了来,抓住叶梨的手,携着她走。

    叶梨自知这是因了兰九,有些不自在,因为她并未为兰九做到什么,是李茂,冒着危险,下山拿了药又送上去。

    可是,她亦不能在许夫人面前坦然提到李茂,就只能低头笑着掩饰。

    许夫人边走边道:“我才说,去亲自谢你呢,你怎么自己来了?我听说因了你,我家老大人保住了他那些宝贝古籍呢,你是不知,那可是他的命,可比儿子孙子希罕多了。”

    “九儿听说你要来,恨不能去你家接,跟我在这巴巴等了半天,刚走开,你却出来了,他不定有多后悔。”

    正说着,绕过一丛竹子,兰九急匆匆奔了来。他看到叶梨,又是欢喜,又有些不好意思,带着笑站住,用袖子拭了拭头上的汗,喘出一口气。

    许夫人嗔他一眼,对叶梨小声道:“瞧瞧,我家这个向来慢条斯理文质彬彬的,也学会跑了哈哈哈哈……”

    她笑着,让兰九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几分。

    走到近前,兰九双手攥在一起,开口就说:“我家里要接我回去,赶着时间,马上就要走。”

    许夫人显见也不知道这事,疑惑地问:“方才就是叫你说这个?怎地这般急?”

    兰九却唇角翘起,满脸欢喜地笑了笑,才说:“花神医这次是真的进京了,所以,所以……”

    许夫人恍然大悟,也立时欢喜,“真的么!哎呀这可太好了!”

    上次兰九离开妙峰山,就说要去见花神医,可是石榴宴时,却说没见到。叶梨对世间“人人皆知”的各样传说却所知不多,问了容嬷嬷,才知道花神医乃是大葪知名的神医,号称能医白骨,开膛破肚救人。

    叶梨忙催促:“那你快些回去吧,快些走,可莫要错过了。”

    许夫人也喜不自禁地催,兰九“哎哎”应着,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站住回头,对叶梨切切道:“那我先走了?”

    叶梨点了下头,他又道:“那我走了,你,你……你也好好休息一阵子。我,我会快些回来的。”

    许夫人笑:“你是回哪里啊?我们家可是许府,你还是早点来迎人回你家的好。”

    兰九脸更红,傻傻笑着偷看了叶梨一眼,终于转身走了,走出好远,还频繁回头看。

    许夫人双手打拱,口里念念有辞,“九儿这次大难得过,定能福至病除!天地神明,请保佑……”

    叶梨也为兰九感到高兴,期盼着花神医手到病除,彻底解了兰九的沉疴旧疾。不过,若是那样,她难道要嫁了兰九……

    脸上笑意僵住,心里一片烦乱。

    兰九是很好,即便他病弱重疾,也是很好的人。叶梨却从没认真想过嫁给他这件事。

    上辈子时,叶梨对婚嫁全然懵懂,因而没想过。重生而来,亦没想过。

    叶梨回落雪院时,许家派人跟着又送了无数东西,白絮忍不住翻看,惊叹道:“小姐,这个披霞锦,好漂亮,我都没见府里有人穿过。”

    容嬷嬷笑道:“这个可了不得,据说只有宫里和世家才有,买都买不来呢。”

    白絮听了,吓得把正在抚摸的手都缩了回来,结结巴巴道:“那,那这能给小姐做衣服穿吗?”

    容嬷嬷指着另外一匹布,“用这个浮光锦做好了,披霞锦,留着给小姐做嫁衣。”

    白絮听了,瞪大眼睛问:“小姐要成亲了?什么时候?”

    容嬷嬷嗤笑她,“小姐马上要及笄,自然就要成亲了,这还用问。”

    两人于是说起成亲的事,叶梨脑中却因这话浑浑噩噩,愈发失了神。

    她去补写在山上耽搁了的经文,却总是不由就晃了神。

    在桃皈观时,李茂曾说过无数回要接她离开。叶梨怏怏道:“我是守寡的……如何能出这里。”

    不过,李茂说的多了,她也不是完全没想过,而且,成亲不成亲且不说,她与他做了那种事,懂了男女夫妻原来并不只是同住一屋,同起同睡那么简单,却是要做那样亲密的事情。她羞过之后,渐渐就开始想,李茂可有和其他人,也做过这种事。

    可是她不敢问,她自己是守寡的节妇呢,有何资格去过问李茂是否成亲,家眷如何。

    有一回,李茂隔了好些日子才来,她思他念他,哭的眼睛都从白日肿到暗夜,每日魂不守舍,听到落叶的微小声音,也疑神疑鬼,觉得是李茂跳墙进来了。

    等到李茂终于来了,她不好意思诉委屈,却与他使起小性子,抱也不愿意,亲也没好脸,还堵住门,不让李茂进屋子。李茂倒是耐心地哄着她,全无恼怒。待日落西山,她想故意提醒他回去,却终究说不出口,闷不做声,不理不睬,又用被子把自己裹了个严实。

    可是李茂是谦谦君子,也是个厚脸皮的,他磨磨蹭蹭钻进了被子,只捡着她最受不住的地方亲,软刀子磨着她,卸去她的推拒。

    叶梨恨自己每次总是抵不住他的软磨硬缠,一径儿被他夺了神魂,本就又羞又恼,他偏偏还要在耳边说:“狠心的小道姑!我每日想你想的要死,你却舍得不让我进门。”

    叶梨惊叫一声,抱住他的脖子,半天才稳住心神,缩在他怀里哭哭啼啼,掐了他的胳膊,咬了他的肩头肉,仍是不够泄尽心内委屈和猜疑,抽抽噎噎道:“我不让你进门,你就去进别人家的门好了。”

    她以为自己隐藏地足够好,李茂的手却抚上她的脸,带着薄茧的指腹,小心翼翼拭了下泪,再轻轻吻去。

    “小道姑是不是想我了?”

    “才没有……”

    “小道姑和我进一个家门好不好?”

    叶梨心头一颤,心内百转千回,终是忍不住试探,“自有妻室同你进一个门。我,哪里能进的。”

    李茂揉了揉她被压得乱了的秀发,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哪里还有妻室,我的妻室,都为了别人进道院守寡了。”

    这话听得叶梨一喜,又瞬间觉得被他用刀刺了心口,转身背对,沉默不语,这次是真的伤心到哭了,泪流不止,和方才决然不同。

    李茂忙不迭认错,说:“我错了我错了!我总爱乱说话,不是东西,你再来掐我,快来……”

    他拉着叶梨的手往身上按,“就掐这里,掐到我汪汪大哭!”

    叶梨分明仍很难过,还在流着泪,却又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他见此,更加觍着脸逗弄叶梨,不过等叶梨笑的忘了之前的气怨,笑得软了身子,倒趴在他胸口,李茂认真道:“只要你点头,我定然让你风风光光做我的妻子,你什么都不用顾虑,我会做好一切。若是有人敢说你一个不字,我就割了他的舌头。”

    李茂第一次闯进这个小道院,手里拿着匕首,身上有伤,臂上淌血,叶梨虽救了他,却也有些畏怕。不过从他第二次来,就成了一位温润君子,从不对叶梨高声,更不会对叶梨冷脸,以致叶梨渐渐已经忘了他曾是手执匕首的恶人。

    如今听他这么说,也只当他是开玩笑,叶梨把头挪到枕头上,仰面望着屋顶,轻声细语道:“只怕满京城满大葪的人都要说。你又不是皇上,亦不是阎罗,哪里就能挡得住别人的口。”

    李茂嘿嘿笑,凑到她颈上乱蹭乱咬,含糊道:“小道姑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叶梨被他弄的生痒,用手推他,偏生推不动,话还没说出口,先偷笑出来:“小道姑让你先别做小狗……”

    两人笑着闹着,他又生了别样心思,叶梨抱住他之时,忍不住问:“阿茂,你可有心上人?”

    第3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