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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青梅 第82节

    气氛僵持,剑拔弩张,翁星在旁边看得焦急,好心过去劝他,“陆行之,你别这样说,你哥他是为了你好,我们会帮你……”

    “你滚。”戾气极大,不耐烦的一声,陆行之对她没有好脸色。

    手下力气加大,陈星烈冷冷道:“她是你嫂子,你放尊重点。”

    “他妈的,我不认!她丢下你这七年有回过头吗,什么人都有资格当我嫂子,唯独她不可?以。”陆行之眼里发着狠,却也?没动手,有些自暴自弃道:“哥,打我这最后一次吧,之后我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别他妈再联系了。”

    低嗤了声,摁下打火机开关,火苗窜上?,陈星烈低头点烟,朝他吐了口烟,青白烟雾弥散,“我你可?以不认,但翁星,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言语中伤她。”

    僵立在原地,翁星手脚出了一层冷汗,在这炎炎夏日里仍觉得冷,“抱歉,这七年……”

    陈星烈没耐心了,冷冷逼问陆行之,“听见了吗?”

    陆行之犟着,呛得咳,就是不肯回答。

    “我tm在警告你陆行之,想好不联系,就?承担后果,爷会不遗余力整你,你休想在榆海过下去。”

    深邃冷厉眉眼藏着戾气,嘲讽,不屑,他嗓音极低,“别以为差点杀了个人,就?能玩得过我。”

    “陆行之,你别这样,你别犯浑。”翁星上前一步,还是想劝劝他,“出来了就?好好生活,我们还是好朋友。”

    “还有嫣嫣,我们一起,好吗……”

    突然提及这个名字,陆行之就像被戳中什么一样,眼睛立刻红了,发着狠劲,一拳锤在墙上?,也?带着自暴自弃,“我他妈烂人一个,你别提她了好吗!”

    “让我自生自灭,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求求你们行吗?”他蹲下身,神色间尽是痛苦。

    “你有什么用。”陈星烈直接踢了他一脚,睨了他一眼,带着嫌弃,“周维豪还在白氏呼风唤雨,你在这儿自怨自艾。”

    “还是,你想司唯嫣重新再重蹈一次覆辙?”说完这句话,陈星烈也?不管他了,单手抄兜直接往外?走。

    警局外的水泥公路旁栽种了一排榆树,烈日?下投下树影斑驳,灰尘燥热,路边的草都被晒焉,能听见远处狱警操练犯人吹的口哨声,铁丝围墙之内是另一个世界,遥远近在咫尺,却显得极不真实。

    而陆行之蹲靠在警察局外面,缓慢而痛苦的抱住了头。

    沉默着,喧嚣褪去。

    翁星站在陈星烈身边,看?他一言不发躬身进越野,点火,起引擎,单手控方向?盘,“上?车。”

    副驾车门开?着,翁星看?着他,锋利眉目下藏着冷戾,黑t黑裤,长腿敞着,坐姿没什么正形,但周身是掩不下的低气压,她知道他生气了。

    回头看?陆行之,明明七年都过去了,该成长的都成长了,怎么他还这个时候犯浑起来。

    看?见他们俩这样,翁星心底也?不好受,只是对陈星烈道:“再等等吧。”

    捏了捏眉骨,陈星烈往后躺靠,没什么好语气:“你心疼他?”

    “我心疼你,可?以吧。”翁星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人,怎么这种飞醋也?吃,她接着问,“嫣嫣的消息呢?”

    捞了手机玩,陈星烈半翘着唇角,有些吊儿郎当,“快了。”

    长指敲了敲方向?盘,他低低道:“超过五分钟爷不等了。”

    “你喜欢等他,自己和他打车回去。”

    这是郊区,公交车站都四十分钟一趟,更别提打出租了,根本没司机跑这地儿。

    翁星都无语,“陈星烈你自己听听你说的什么狗话。”

    “有本事你现在就走。”

    点屏幕的手不停,陈星烈低笑着没说话。

    室外?温度超过三十度,翁星站了一会就手心脚心都是汗,她脱了开?衫,只露出内里的白色抹胸吊带裙,长发虚虚的绑着,露出纤细的背和修长白皙的颈,她看?着陆行之的方向?,手里搭着开?衫。

    时间分秒走过,越野车内的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冷气滋滋往外?冒,一局游戏,青面獠牙的boss被他丝毫不客气地几刀砍死,血条掉到零,倒在地上?,只留下一堆掉落。

    余光里是女人纤细的背和光滑细腻的肌肤,无端烦躁。

    游戏玩不下去了,一扔手机,十指聚成尖塔,陈星烈嗓音有点哑,“翁星星。”

    翁星听见了,但是没理?他,不但没理?他,还往陆行之在的方向走。

    陆行之已经起身了,但他身旁多了位姑娘,瘦而纤细,头发剪得很短,只及锁骨的地方,她穿了一件颜色很素的长裙,平底凉鞋的带子磨损得很厉害。

    低着头,手里捧着样东西,她正对着陆行之,似乎在说些什么。

    眼睛发酸,翁星一步一步靠她,那边的声音也?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行走,你收下吧,这么多年,你受累了,是我对不起你,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滚啊,我们没关系,老子不需要你的怜悯。”

    “司唯嫣,你总该不会还天真地以为,我在里面日?思?夜想想着你,还爱你吧,你挺可?笑?的。”

    “滚开?。”

    翁星走前去,抓住陆行之的手,“道歉。”

    低眸看?了他一眼,陆行之掰开?她的手,嗤笑?:“翁星,你是最没资格教训我的人。”

    “我就是这么混蛋。”陆行之笑?着,眼尾却是红的,他逼视司唯嫣,“这么混蛋,值得你爱吗,怎么样?七年了,司唯嫣,有没有后悔。”

    “没有。”清晰而带着哽咽的一声,司唯嫣仰着头,泪流满面,“行之,你可?以恨我,但是,我爱你。”

    “我一直爱。”

    “闭嘴,我让你滚。”额头绷起青筋,陆行之发着狠劲,恶语伤人,“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翁星回头,她拦在司唯嫣身前,护着她,“陆行之,你这样,太让我们失望了。”

    “所以呢?”深邃眉心下,藏着颓败,陆行之提高音量,低吼出来,“你们他妈还指望一个坐了七年牢的废人怎样啊?”

    “还求我飞黄腾达,给你富贵,给你爱吗?”

    “司唯嫣,你记住,当年,就?是因为你,老子才进去的!……”

    踩着碎石路过来,陈星烈冷冷看?着他,抬手一点一点慢条斯理地解腕表卡扣,取下来,走前去,对着陆行之的脸直接狠狠就是一拳。

    瞬间,陆行之被打得偏过头去,弯下腰,侧脸传来剧痛,血腥味溢满口腔,他啐了口血出来。

    尖叫声传来,司唯嫣哭着去扶陆行之,她颤巍巍地护着他,伸手轻轻拿纸擦他嘴角的血,带着哭腔,“行之,你没事吧,痛不痛。”

    惊诧,翁星过去拉住陈星烈,尽量把他们两人分开。

    “疯够了没?”冷冷一声,陈星烈低眸看?他,漆黑眸底带着极为冷静的逼视。

    他嘲讽道:“陆行之,你以为你是谁,又想一个人去?”

    抹了把嘴角的血,陆行之笑?了笑?,撑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像想通了,他看向陈星烈:“我跟你。”

    “带我赢,哥。”狭长眼眸底栖息平静,双眼皮褶皱很深,他淡淡看?了眼身前的司唯嫣,“别喜欢我了嫣嫣。”

    “我也?不喜欢你了,东西和衣服你都拿回去。”

    “七年过去了,早不爱了。”

    眼睛通红,司唯嫣抓住一个白色的礼品袋,怔怔的,眼泪从眼眶里直往下掉。

    脖子上?贴的黄色绷带开了一角,隐隐可?见里面烫伤的疤痕。

    “陆行之,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从七年前他入狱那天?起,他们就走向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她探监的时候,他对她说了狠话,是认识她一来的第一次。

    那次他让她滚,说根本不喜欢她,说以后别见面了。

    她离开?榆海,和宋柳一起居住了一段时间,之后还是回来了,在法庭外?,因为高考,街道上的行人变得很少,机动车也?不允许鸣笛,一切都安静得过分,像为迎接一个既定的结局而谱写的曲调,低沉着向?下,平静里又蕴含悲伤。

    她站在法院外的墙边,离审判庭只有一墙之隔,她陪听完整场,庭内的少年面对法官和原告律师的严厉控诉时没有一句澄清和推辞,最后在法槌敲下之前,法官问他是否承认上?数所供罪行时,他只冷冷回了一句:他该死。

    司唯嫣站在墙外,捂着嘴,无声痛哭。

    后面他被法警押离,她也?只能在那条深而不见底的漆黑过道里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

    落魄,清瘦,坚韧,决绝,替她承担了这个世界的风雨。

    铁链镣铐声撞击,清脆,清晰,清醒。

    心脏蜷缩着疼痛,司唯嫣留在了榆海。

    此后七年,她辗转各个城区工作,每一周都会去看?他,在监牢外?,铁丝网外?,没有通传,没有申请探监,只是远远的看?着。

    他们生活很规律,在教官的训诫下会走很齐的正步,还会高唱国歌,在那个只有不下几百平的长满枯黄杂草的放风地里活动。

    司唯嫣只是远远地看?着,她认得人群中他不羁的身影,认得他的手,认得他的腿,认得他的颈侧,认得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他膝盖在训练中受伤,下雨天?就?会疼,风湿一样一阵一阵的隐隐作痛,会睡不着觉。

    监狱里有拉帮结派的,看?不惯他,在午饭时踢了他的饭盒,陆行之没一点退缩,直接和那伙人打起来,玩命一样,把所有人都打服,自己也落下一身伤,眉心挂伤,结了块疤,也?被记过扣分,减刑裁决上又少一笔。

    后面没人敢惹他,他不怎么打架了,只是爱发呆,在牢笼里看?天?,铁丝网围成的世界里,要熬过数千个日?夜,永远看不见希望和尽头。

    从前喜欢司唯嫣,和她玩笑?着嬉闹,讨论周末去哪玩,看?她骄矜又漂亮的面庞,听着她用好听的声音喊他陆行之的时光仿佛成为一场泡影,被戳破后,再也?回不去。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司唯嫣默默在墙外注视他,秋天?百草枯黄,快入冬了,她带了毛线来织,坐在围墙外?小山坡的一块岩石上?,听着围墙里的人声,开?始一针一线地给他织围巾,灰色的,正反织了两层,很暖和,在围巾右下角还绣了他的名字。

    这七年来,每一周她都会过去,陪他一下午,织毛衣,或绣些她觉得他会喜欢的小玩意,情侣包包,手工鲜花锦,断翅的蝴蝶和啤酒盖底刻的徽章。

    她把本该是情侣一起做的手工都自己做了,她攒了好几个箱子的手工小物件,搬家很多地方也?不舍得丢弃,只为等他回来,她要亲自送给他。

    掰着手指头数他归来的时间,等到这一天终于来到她才敢去见他,把自己亲手做的一套衣服和裤子递给他,她期望着那个曾爱慕她的少年,为她抵挡世界风雨的少年也?能穿上她为他织就的温暖躯壳。

    他们还有一生可以浪费陪伴,时间夺走了很多,却留下了她对他的爱,日?益深刻,爱久弥坚。

    在外人眼里,她孤僻,胆小,懦弱,不合群,作茧自缚,可?是没人知道,她爱一个人,也可以胆大热烈,无畏付出。

    这一切,却只待着她爱的少年亲手击碎。

    一句“七年过去,早不爱了。”碾灭她幸存所有温情和幻想,毫不手软,决绝如刀。

    眼泪断了线一样往下掉,司唯嫣低下头,瘦弱的肩膀抽动着,捂住脸,心底好像起了一场海啸,摧毁曾搭建筑造好的一切美梦幻境,满无边际的海浪褪去,只剩下断壁残垣。

    她转身,提着那白色的礼品带往外走,锁骨深凹,短发贴着耳廓,扫过脖颈处的纱布。

    身形落魄伶仃,早已没了年少时的骄傲夺目。

    心底被针扎一样,一阵一阵的疼,翁星追前去,牵她的手,叫住她:“嫣嫣。”

    闭眼,眼泪从眼角滑落,司唯嫣转身看了眼她,笑?笑?:“我改名了,星星。”

    “我不叫司唯嫣了。”清冷狐狸眼眼底光芒黯淡,她像一颗褪去色彩的石头,再不复从前的光芒,她轻轻开口:“我叫宋惟,竖心旁的惟。”

    名字里没有姹紫嫣然的嫣,她的人生失去了色彩,也?不会成为谁的唯一选择。

    惟慎,惟独,惟苦,终其一生为俗世生活奔波。

    “嫣嫣。”翁星声音已经哽咽了,她往前一步,抱住她,“跟我走,好吗?你永远是我光芒万丈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