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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喜 第139节

    第275章 设在常家的饭局

    常贺出了正房,见先前屋里的年轻仆妇正在廊下打理水缸养的菡萏,遂停步道:“容嫂,母亲答应把青竹斋借与我待客,你眼光好,明日带人把它收拾出来,摆些花儿草儿的,再去库房里搬些屏风摆件的放上。”

    容嫂微笑:“二爷这是要宴请贵客。”

    “也就是从前常来往的一班子弟,不过这回是孙公子作东,我可不能失了他的面子。”

    这样一个翩翩贵公子,在这个不过二三十岁的仆妇面前,竟然十分温和放松。

    容嫂深颌首:“那奴婢定当尽心尽力办好。”

    “有劳你了!”

    常贺扬手打了个招呼,便轻快地出了院子。

    苏祈如今没有了学业上的压力,而且帮着苏婼干活,也是得了苏绶默许的,便如同抱着上方宝剑,不但举止磊落起来,就是办事效率也高了不少。

    应邀去常家作客的这日上晌,苏婼在他房里看小厮给他挑衣袍,说道:“是孙延组的局,却是常贺点头应允邀请你的?”

    “这是宋家三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这还有假?祯哥儿当时还支支吾吾呢,他没想到常贺就爽快做决定了!——这件好不好?”

    苏祈挑了件宝蓝色的滚边锦服。

    苏婼睃了一眼,道:“太做作。你又不是什么斯文人,装什么文士?穿那件玄色的。”

    “这件?”苏祈把玄袍拿起来,“韩陌就老喜欢穿这个颜色,你怎么也喜欢?”

    “这混不吝的色儿,可不就衬你们这些混不吝的人?”

    苏祈十分无语。

    阿吉从旁打圆场:“二爷快穿上吧,姑娘眼光不会错呢。”

    苏祈无奈,抱着衣裳进去了。

    阿吉递给苏婼一捧剥好的核桃,苏婼则望着她腕上一串苍术片串成的手串:“这是哪来的?”

    阿吉低头看了眼,说道:“是前儿夏至在白云观门口买的,可以驱热败毒。”

    苏婼笑道:“你这么小个人儿,怎么懂得这些?”

    “我从小就戴的,母亲每到夏至前夕就给我串这个,我还以为只有南方才有,没想到那年在白云观卖咸菜,竟然看到有人在卖。也不贵哩,一文钱一串,我每年都去那里看看。”说完她取下来套在苏婼腕上,“给姑娘。”

    苏婼抬起手腕看了看,切成铜钱厚薄的苍术大小均匀,乍看像是乌木手串儿,倒挺精致。她道:“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我无妨,给姑娘戴。”

    苏婼莞尔,不曾推辞她这番心意。

    “瞧瞧!”

    换好衣裳的苏祈走出来,抖了抖袍子下摆,“我就说不好看。”

    十二岁的少年过了个春天,个子拔高了不少,瘦长瘦长的,五官也立体多了,配上这身银线刺绣的袍服,骤然显露出几分英俊来。

    阿吉说:“哇!”

    苏祈脸一红:“别哇了,怪别扭。”

    洗墨走进来:“二爷,祯大爷在前门下等着了,差人来问您好了没?”

    “知道了!”

    苏祈应了一声,快手快脚地找了块玉配在腰间。

    苏婼给他扶了扶发髻,又交代道:“去了之后常贺跟你说什么,你迎合一下。还有,常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端正,你给我把眼睛放亮点,不要被人家卖了都不知道。”

    “我晓得了,打你让我接这个差事,我就料到了。——我先走了!”

    苏祈应着她,然后快步地出了门槛。

    苏婼随后走出门,跟着走到前门内,早已坐上马车的苏祯正撩着帘子抱怨:“你怎么才来?都等你老半天了。”

    有日子没见他,身材本就高大的他更加健壮了,脸上还长起了红疙瘩,年岁比苏婼小不了多少,但看身材容貌,倒像是大出苏婼不少的兄长。

    “你在这儿看什么呢?”

    这时候忽有声音自身后传来,苏婼回头,只见黄氏正朝自己走来。

    苏婼笑道:“祈哥儿要跟祯哥儿出门,我担心他闯祸,跟着来嘱咐两句。二婶怎么也出来了?”

    黄氏道:“我也是来找祯哥儿的,他出门前把荷包落在我那儿了,忘了拿。你说他们出去不随身带点银子,可怎么好意思?——你过来,把这个追上去交给祯大爷。”

    说着她招手唤来个家丁,把荷包交了给他,然后才与苏婼回身:“你这几日瞧着有些憔悴,没睡好?我听下人们说,你前几夜竟三更半夜才回来,一个大姑娘家,可不兴这么没胡来……”

    苏婼原本好奇苏祯的荷包竟然会落在黄氏屋,以及落了荷包,黄氏竟然亲自来送,但黄氏这么一串话下来,也就顾不上再回头深究了。

    苏家马车驶出胡同,家丁就把荷包送上来了。

    苏祯扯开口子看了眼,将之拴到腰上,而后就转头看着车窗外。

    苏祈开始没话找话:“咱们今儿怎么不骑马?”

    苏祯头也没回:“今儿的局设在常侍郎府上,骑马会皱了衣裳,自然坐车更好。”

    “大男人家,要这么讲究作甚?就是皱了也无妨。”

    苏祯扭头看了他一眼,又一言不发地扭回去。

    苏祈弄了个没趣儿。一会儿又碰碰苏祯胳膊:“哎,你连荷包都落在二婶屋里,你最近真的常去二婶面前奉孝?二婶对你很好吧?那二叔对你怎样?你孝敬二婶,没孝敬他,他有没有意见?”

    苏祯脸臊,瞪他说:“你怎么那么多话?”

    “这不是拉家常么,有什么好害臊的?我发现自从二婶管束过你之后,你最近这口气可越来越不好了啊!”

    “你懂什么?!”

    苏祯直接没好气,随后索性把全部后脑勺丢了给他,不作声了。

    苏祈也生气,再也没出过声。直到到了常家门下,苏祯招呼他,说常贺在门下等候,他这才整整衣襟,宛如无事人一样与苏祯跨下车,笑脸冲着常贺行起礼来。

    “常二哥好!”

    常贺一身宽松道袍,显得飘逸出尘,微笑回礼的时候优雅如谪仙:“恭迎二位公子光临。”又道:“没想到二公子如此天真可爱,——来,园子里已经预备了好茶,这边请!”

    第276章 有品味的仆妇

    由常贺引路,苏祈与苏祯循着雕栏玉砌的游廊进入位于常家后花园里的青竹斋。

    路上常贺不时地介绍下沿途的建筑,摒去了应有的生疏与尴尬,要不是苏婼有言在先,苏祈都快忍不住要表示下亲近了。

    今日与会的一共六人,除了常贺与苏祈苏祯,还有礼部侍郎府的孙延,宋家的老三宋沂,另还有位姓胡的官家子弟,因为此人是孙延的表弟,故而不在苏祈的关注范围内。他们进了园子,就听远远地有言笑声似来。

    常贺笑道:“他们都来了。”

    刚举步上阶,迎面却又走来一行人,为首的也是位年轻公子,眉眼生得有些挤,目光看着就有些锐利。到了跟前他却冲着常贺一笑:“二弟这是又请客人了?不知这二位是?”

    原来是常贺的大哥。苏祈去看常贺,常贺也笑了笑:“是啊,这是苏家的大爷二爷。大哥这是又去上房祖父母那儿了?”

    他虽笑着,眼底却没有多少温度,苏祈不便多望,收回目光,向面前的年轻人拱手:“在下苏祈。”

    他知道常贺是常蔚的长子,常贺这个“大哥”不用问,只能是他大伯的儿子了。常家一共四房,有两房在外地任官,长房二房在京,常蔚的大哥原先也在京任职,但在哪个衙门,就不清楚了。不过对外说到常家,都只知道常蔚,而不知其他人,那么可想而知他这个大伯官位应该并不高。

    常家兄弟这么样打了招呼,就各自分道了。

    青竹斋是座精致的小院儿,还带着露台与敞轩,很是适合宴饮。屋里人都到齐了,宋沂扬手招呼苏祈,旁侧还有些仆妇小厮正在服侍。苏祯跟孙延他们都熟,一一地跟众人见了礼,就在椅子上坐下了,常贺跟众人介绍:“这位就是苏少卿家的公子,大名唤作一个祈字。祈公子在锁道上可是极有天赋。”

    “久仰久仰!”

    孙延笑着抱了个拳,“虽是没见过面,但也早有耳闻了。”

    一旁正捧着酒壶斟酒的容嫂闻声扭头,目光直直地落在苏祈脸上。当苏祈对上她的目光,她又把头转了回去,然后垂首将斟满的六盅酒稳稳地捧到桌上来。

    装酒的托盘选的是镶五色宝石的西域铜盘,酒壶酒盅皆是成套的,妙的是每盅酒里还浮着一两朵桂花,酒香混着桂香,一入鼻腔,那醉意就上了来。

    宋沂赞道:“真是赏心悦目!看不出来常兄家随便一个人,竟然就有这样的巧思。”

    常贺笑道:“容嫂可不是随便能找到之人,她从小就在南边宗亲府里帮佣的,后来她服侍的那家主子因为人丁不旺,陆续病故,她被遣散,然后就开始四处谋生。虽然是个下人,但她手艺眼界可都不低,养花侍草,烹饪薰茶,无一不通。”

    在坐众人都颇为好奇地冲容嫂看去,孙延道:“原来一直让常兄赞不绝口的容嫂就是这位。我曾尝过她亲手熬的酒,那委实不错。也难怪进府不过一两年,就能成为令堂的左右手了!”

    容嫂微笑道:“孙公子过奖。诸位公子慢用,奴婢先告退。”

    待她走后,孙延道:“常兄,你家这位容嫂,看上去可不像仆人啊。这模样作派,倒跟个哪家养尊处优出来的金枝似的。她莫不是压根不是什么宗亲的下人,干脆就是宗亲府里的小姐吧?”

    大梁开朝至今,已分封了许多宗室子弟,那些旁系的皇亲经历了多代分家,很多都已穷困潦倒,这种事情可不是没发生过。

    “孙兄何时见过流落在外的宗亲贵族,会甘心给人当下人的?”常贺完全不为所动,“你也看到容嫂容貌脾性都极佳,如果不是做惯了服侍人的活儿,她又何不去寻个良人安度余生呢?凭她,嫁个七八品小官都配得了。”

    孙延取笑起来:“看你,我不过随便说两句,你倒还护起个下人来了。”

    常贺笑一笑:“你不懂。”

    苏祈默不作声听着他们说话,末了扭头去看那退在阶下的容嫂,可巧,容嫂又在回头看他。但她面上眼底始终波澜不惊,而她姣好的鹅蛋脸,秀美的眉眼,却让苏祈怎么也想不起来跟她有什么交集,能令她如此地留意自己。

    “……要说诗文,在座谁能强得过宋公子?来,请宋兄先作一首!”

    今儿是诗文局,孙延他们已经进入了正题。

    宋沂推让着,到底做了一首,接而击鼓传花,到谁谁上。苏祈也做了两首,苏祯只做了一首,气氛倒还和睦,只是苏祯今日并不太想与苏祈多话的意思。

    苏祈倒无所谓,他这样的家世出身,除了在小阎王面前没辙,别的子弟他可没怵过,一样自由自在。

    没多会儿,两壶酒毕,桌上已有人不胜酒力,常贺便提议接下以酒换茶,玩点儿斯文的。

    他去取新得的钧窑茶具,邀苏祯道:“祯大爷随我去罢,这套茶具琐碎玩意儿多,又遗,你替我搭把手。下人们拿它我还真不放心。”

    孙延道:“人家来做客,你倒是使唤起人家来了。”

    常贺笑道:“在座诸位哪个我都使唤不起,不过是祯大爷体格壮,你们可都不及他罢了。”

    说罢二人便起身离了席。

    苏祈瞧着他们走远,便支肘扶起了额来。

    宋沂见状:“祈哥儿可是喝多了些?”

    苏祈抬头:“我也不知道怎么着,兴许这酒太好下喉了,不知不觉就喝多了两杯。”

    “祈二爷才多大年纪?苏少卿又家教严格,往日定然是不许多喝的!”孙延是个直性子,当下指着苏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