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小女官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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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家祖父往外头一看,天都还没亮呢。 “你去了越国公他们也没到啊。”郭家祖父无奈地说道。 三娘今儿一身方便行动的男式衫裤,只鲜亮的发带有点女娃娃的样子,她听郭家祖父这么说,便乖乖地坐在一边看她祖父去换衣裳。自从前头有许多位公主引领风潮,女子穿男装乃至于胡服骑射都是常有的事,像三娘这么大点的女娃娃更是不必拘着,想怎么穿就怎么穿。 郭家祖父洗漱更衣完,出来看到三娘巴巴地等在那儿,不由摸着她的脑袋感慨:“你要是个男孩儿,说不准能考个状元回来。” 三娘问道:“一定要是男孩儿吗?女孩儿不许考吗?” 郭家祖父沉吟起来,若说有没有明文规定过女子不许考科举,那还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规定。 只不过科举推行这么久,还真没有过女子应试的情况,你一个女儿家,十几岁就该嫁人生子了,哪有那么多空闲科举为官?若是叫你一个女孩儿独自去边远地区赴任,你敢去吗?真到了那些蒙昧落后的地方,连女子进祠堂都觉得不吉利,你能怎么教化他们? 什么?你不想去外地赴任?留在京师哪有那么容易?难道你只想享受权利,不想履行义务? 郭家祖父便把其中的难处给三娘讲了。 既然有更舒服的路子可以走,为什么要去走那么艰难的路呢?择个好夫婿、教养出几个好儿女,将来说不准就是诰命夫人了,哪用自己辛辛苦苦去挣品阶?多少才华横溢的人辗转求官,一辈子也都在不入流的微末职位上挣扎。 三娘抿了抿唇,过了一会才目光烁烁地望向郭家祖父:“如果我还是想走呢?阿翁你会生我的气吗?” 郭家祖父只当她是小孩子一时兴起,笑呵呵地说道:“你若是想走便去走好了,到时候阿翁鞭策你兄长和弟弟们都争取多立些功劳,再给你阿姊们与妹妹们统统挑个好郎君,好叫他们全都能当你仕途上的助力。到时候啊,说不准阿翁也能沾你得个恩封!” 三娘得了她祖父的鼓励,立刻高兴起来:“好,阿晗一定考状元当大官,给阿翁挣恩封!” 这话就有点大言不惭了。 可这么大的小孩儿哪知道什么是谦虚呢? 她就是听别人说状元好,所以她也想当状元。至于状元路上那些辛酸与苦楚,她如今都是不晓得的。 祖孙俩聊了半天,眼看快到约定的时间了,郭家祖父赶忙带着三娘出门。他俩当然是最先到的,紧接着就是按照平时的习惯出来遛弯的贺知章。 钟绍京是最后到的。 说实话,就算钟绍京今儿不来,郭家祖父也不觉得稀奇。 一来不是谁都爱和贺知章一样喜欢在街巷间到处瞎晃悠,二来席上随口说来哄小孩的话又有谁会当真? 不同于郭家祖父只能在心里腹诽,贺知章直接笑道:“可惜没带酒来,不然要罚你三杯。” 钟绍京道:“真要带了酒来,你恐怕就要故意迟到了。” 三娘在边上听着他们说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仿佛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能听得兴致勃勃。 钟绍京见她这副模样,笑着追问道:“怎么?你也想喝酒?” 三娘问道:“当官都要喝酒吗?” 钟绍京道:“自是要喝的。”他沉吟片刻,又补充道,“说起来我们圣人倒是很少喝酒,说是继位之初曾喝酒误事,为了记住自己的过错而把酒给戒了。是以即便是宫宴之上,圣人也是极少饮酒的,除非是祭祀之类的特殊场合。” 三娘听后觉得当今圣上应当算得上是个好皇帝,要知道酒这东西许多人都戒不断,听说还有喝醉酒后殴打自家妻子和老母亲的哩!都这样大不孝了,他们还是要喝,可见戒酒这事儿有多难了。 一行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从安邑坊走到东市。三娘才在东市走了一会,就闻到了浓浓的胡饼香。 她顿时走不动路了,转头问贺知章他们要不要吃胡饼。 贺知章道:“我们老了,吃不太动了,且去旁边吃碗索饼就好。” 所谓的索饼类似于后世的面条,因为是一根根的,又和饼子一样是面食,所以大伙便形象地唤它为“索饼”。深秋早上吃一碗羊肉汤煮就的索饼,一整天身上都暖洋洋的,丝毫不必担心秋寒入体。 三娘吸着鼻子闻了闻,又觉得羊汤索饼也很香,很是遗憾地摸着自己的肚皮说道:“可惜阿晗只有一个肚子!” 贺知章和钟绍京都被她逗笑了,由着她自个儿守在胡饼摊子旁看人烤饼。 三娘年纪太小了,平时很少出门,所以看什么都觉得很新鲜。像这烤胡饼的炉子对她而言就是从未见过的东西,她眼也不眨地看人烤饼。 摊主见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便问她想吃什么样的胡饼,是要撒芝麻还是不要撒芝麻?是要有馅的还是要没馅的?似她这样小的,应该吃不下太多,可以把饼做小一点,当然了,钱也会少收一点,绝不会亏了她的。 三娘不晓得还有这么多讲究,她反问回去:“是撒芝麻的好吃还是不撒芝麻的好吃?能不能烤两个小小的,一个有馅一个没馅?”她说完后很不好意思地说,“如果不行也没关系,我随便吃一个就好啦!” 口齿这般伶俐的小孩儿总是格外讨喜,摊主乐道:“行,我给你做两个小的,收你一份钱,全给撒上芝麻,香!” 三娘嗅着空气中弥漫着的饼香,用力点着头对摊主的烤饼手艺予以肯定:“是很香!” 摊主边和三娘闲聊边做饼,没一会就把两个小号胡饼一并放去烤了。他说道:“肉馅的得烤久一点,你可以先去你长辈那边坐着等。” 三娘乖乖跑回她祖父边上坐下,绘声绘色地和贺知章他们说起自己观摩到的胡饼烤法。 原来胡饼是这样做出来的,难怪闻着会这么香! 一桌子人正等着各自的早饭上桌,忽见外头传来一阵驱赶声:“走走走,你别再来了,我又不是你丈夫,你找我做什么?” 三娘好奇地转头看去,只见有个妇人抱着个特别矮小的孩子在轻声啜泣。 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拉了拉郭家祖父的衣袖:“阿翁,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郭家祖父道:“你的胡饼快烤好了,你不想趁热吃吗?” 三娘说道:“当然想,可是她们可能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郭家祖父道:“有的人哭得可怜,不一定真的可怜。你若是依照谁更会哭来断案,一准是个糊涂官!” 三娘犹自气闷。 “莫急,我让人去问清楚。”贺知章见三娘这般纠结,招来随行的仆从吩咐他过去问明情况。 那仆从过去亮出贺知章的名号,很快从双方口中得知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那妇人的丈夫生前和店家算是合伙做生意,本也只是桩可有可无的营生,没想到她丈夫前段时间犯了错被杖毙,家财大多被罚没了。她想讨回本钱带着孩子离开长安这个伤心地,可惜这店家翻脸不认人,根本不打算把她丈夫出的本金还给她。 三娘听后义愤填膺:“即便她丈夫真的犯了错,那也已经受到惩罚,这人怎么可以欺负孤儿寡母?他又不是官府,哪有权利没收别人的钱财!” 钟绍京瞧见三娘气鼓鼓的模样,莫名有些好笑。他说道:“小事而已,你别把自己给气坏了。” 钟绍京也让人过去亮出自己的名号。 越国公府的名头比贺知章的名头更好用,因为大伙都知道钟绍京此人不好惹,他谁的面子都不太给! 那店家不甘不愿地给妇人拿了银钱。 妇人喜极而泣,知晓是有贵人相帮,赶忙带着儿子过来道谢。 第14章 等母子俩走近一看,那孩子的模样就更清楚了。看他的脸应该已经十来岁,身高却还像个五六岁的小孩儿,显见发育得不大正常。 她们知晓贺知章他们身份不简单,也不敢多纠缠,千恩万谢地道过谢后就匆匆离开了。 贺知章两人虽处于半退休状态,对于朝中诸事却还是了然于心,一看到过分矮小的小孩儿他们便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近来被杖毙的人也没那么多。 这妇人的丈夫应当是个内廷供奉,姓黄,是个侏儒,性情滑稽讨喜。 当今圣上对他十分喜爱,时常扶着他脑袋走路,戏称为“肉几”。 皇帝身边的红人就没有不春风得意的,哪怕只是当个“肉几”,那位姓黄的侏儒也是如此。他本来不过是个民间艺人,侥幸得了当今圣上青眼成了内廷供奉,不思好好报效圣人,反而骄矜自傲。 今年他在路上迎面遇上个捕盗官,不仅不避让,还让人把捕盗官掀下马。这可直接捅了言官窝了! 须知文官最恨的就是他们这些靠着一技之长得了圣人宠幸的家伙,你不读书不习武,说几个段子演几出戏,逗得圣人哈哈大笑,便能获得大笔大笔的赏赐,于国何益,于百姓何益! 每天看你得意洋洋招摇过市就已经够气人了,你居然还敢作奸犯科,这下让咱逮着你了吧! 事实上这侏儒犯事以后第一时间向圣人禀报过此事,当时圣人的说法是“只要没人弹劾你就没事”。结果大家都知道了,他很快就被弹劾了。 作为一个英明神武的明君,当今圣上自然是铁面无私地把人拉出去杖毙。 可见以才艺以及阿谀讨好来获得好处是不可能长久的。 寻常人死刑还要复核好几轮呢,你靠着天子一时的宠幸飞黄腾达,那自然要承受随时被拉出去杖毙的风险。 钟绍京属于回京述职时在皇帝面前都敢说“我为你们父子俩立下过那么大的功劳,现在却要老死在外地,真是让人心寒呐”的横人,提起这些事来自然也并不避讳。 士林之中对当今圣上这个处置是非常满意的,说是他处置起人来不因私废公。 三娘听得有点懵懂,她挪到钟绍京身边跟他说起了悄悄话:“这是很好的处置吗?” 钟绍京道:“你觉得哪儿不好?” 三娘觉得这事不太对味,却又说不出具体哪儿不太对。她老实回答:“我不知道哪儿不好。” 她试着给钟绍京分析起来,你看着恩是皇帝给的,罚也是皇帝给的;若皇帝不给那侏儒过分的恩宠,他也不至于猖狂到连捕盗官都敢掀翻在地!一个被选为内廷供奉的民间艺人,在入宫前能有什么见识、哪里懂那么多道理呢? 天下百姓都是圣人的子民,不教而杀是不对的! 钟绍京不知想起了什么,冷笑说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让你受着你就受着。”他睨了三娘一眼,又觉得稀奇得很,“你还知道不教而杀?” 孔孟之学在唐朝的地位远不如后世崇高,孟子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人问津,孔子倒是好一些,毕竟大唐还出过个编纂科举教材的孔子后人孔颖达。《论语》算是读书人求学之路上的入门书籍,平日里连行酒令都拿它来当酒令辞。 只不过像三娘这么小一点的奶娃娃居然能记住论语里的内容还是很难得的。 三娘骄傲地道:“我跟着我八叔抄过好多遍《论语》!” 钟绍京也想起来了,他第一次听说三娘五岁能书这事儿,就是郭家祖父说她帮她八叔抄书来着。 没想到抄的是论语。 钟绍京马上把话题推进到小孩子最害怕的环节:“那你把这段背一背。” 换成别的小孩,恐怕早就紧张得不得了了。三娘却不紧张,她认认真真给钟绍京背了起来。 这段讲的是孔子表示从政有五美四恶,孔子表示“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就是其中两恶。 不告诫百姓直接要求见到成绩、不教化百姓直接把犯错的人杀了,属于暴虐的政策。谁天生就知道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呢?都是需要去引导、去教化的。 就比如你把一大堆饴糖摆到孩子面前让她天天随便吃,那就该想到她的牙齿可能因此而烂掉。 钟绍京听她还自带解释的,乐道:“你爱吃饴糖?” 三娘一脸沉痛:“什么糖都爱吃,阿娘不给多吃。吃多了会牙疼,像阿翁!” 郭家祖父:“……” 说话就说话,带我干什么? 贺知章看了眼钟绍京,说道:“趁热吃你的索饼吧,和个小孩子提这些做什么?” “吴中四士”里头就属于贺知章生活最安逸,官位也最高,一来是因为他性情放达,二来则是因为他比较管得住自己的嘴,该夸的夸得花团锦簇,不该说的一句都不会说,狂得非常有边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