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看到林冬梅手里的礼物，周外婆满意地点点头。不管当初自家闺女和周晓爸爸有什么矛盾，那都是上辈子的恩怨，总不能让人家儿子还恨人家亲爹一辈子吧？

    从周外婆家出来，绕了一段路看到了公交车站。两人挤上公交车，摇摇晃晃一个多小时候，两人在一个家属区下了车。

    才到家属区门口，就看到一群聊天的老大爷颇为惊讶地打量着周晓。

    “你怕是周工的二小子吧？”其中一个大爷特意戴上了老花镜，但嘴里的语气还是不确认。

    “嗯，您老师？”周晓颇为平静地说道。

    “还真是你回来了啊！”那大爷激动地说道，“我是你赵爷爷啊！”

    “赵爷爷啊！我爸现在在家不？”周晓依然平静地问道。

    “他今天休息，刚好你那个妈也在家。”赵大爷说道，“走，我带你去见见他们！你都多少年没有回来了啊？”

    周晓慢慢地回答着赵大爷的房间，然后到了他家的房间。

    赵大爷替周晓敲开了房门，笑着说道：“周工，你二儿子回来了！还带着对象呢。”

    周爸爸显然吃了一惊，但还是面色不显地笑着说道：“真的麻烦你了，赵大爷。”

    送走赵大爷后，周爸爸打量了周晓和林冬梅，然后不冷不热地说道：“进来吧！”

    两人跟着周爸爸进了房间。

    房间虽然有些小，但收拾得格外干净温馨。客厅里此时有个十几岁的少年正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周晓和林冬梅，眼神里带着不屑和不满。

    “这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周晨。”周晓平静地介绍道，“现在应该念高中了。”

    “念什么书？念书哪里有□□好玩！”周晨轻蔑地说道，“我们要将那些□□□□□踩在脚下！”

    林冬梅尴尬地笑了笑，然后拿出一支钢笔递给他。“这是给你的礼物。”

    “谁要这破钢笔啊！”

    周晨刚想扔，结果门打开了，一个年轻女子抢走钢笔。

    “英雄金笔？混得不错啊，周晓。”年轻女孩字欣赏了下钢笔，然后自顾自地收了起来。“我替周晨保管吧，免得他糟蹋了。”

    “这是我异父异母的姐姐，周曦。”周晓没有理会女孩的话，自顾自地跟林冬梅介绍道。

    “你好，周曦！”林冬梅也不冷不热地打着招呼，“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林冬梅给周曦准备的是一支国产口红，价格不算很便宜。

    “百雀羚的口红啊？算了，你也买不起香奈儿和迪奥。”周曦讽刺了一句，“对了，你还不知道香奈儿和迪奥是什么吧？”

    “她怎么知道？一个小山村的乡下姑娘。”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声音跟着进了门。

    那声音的主人打量了下周晓和林冬梅，随后对周晓说道：“熬不住了吧？这次是找你爸来调动工作的吧？”

    第196章 父子缘

    听到这个女人的话，林冬梅明显感受到周晓的愤怒值直线飙升了许多，她握住周晓已经捏起来的拳头，轻轻地摇了摇头。

    周晓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既然当初说了不需要他帮忙，我这次依然也不会反悔。”

    “那就随便你好了。”女人分明表面一副这是你自己说的模样，但内心却似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女人走进房门，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周曦和站在一边怒目而视的周晨，语带讥讽地说道：“两个讨债鬼！门口站着的可是你们的弟弟、哥哥，难道连个眼力劲儿都没有？”训斥完两个人之后，女人接过周晓拎着的袋子。“都是自己家，讲什么客气？”

    “那我就去找人将里面的东西给退了。”周晓作势要拿回那个袋子，但是女人却转身将周晓和林冬梅引导到沙发上。

    女人笑着将袋子又拎到了卧室，然后出来笑着问道：“中午在我们这吃饭还是回去吃饭？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见见你爸吧？”

    “那就见完他再说。”周晓在女人的话语挑拨下变得不再冷静，完全被她牵着走。

    不过林冬梅只是默默地打量这个房间里的人，脸上只是挂着不冷不热的微笑。很显然，周晓的后妈是位段数颇高的茶艺大师。可以说，哪怕林冬梅识破了她的招数也没有特别好的应对方法，无非是不搭理。周曦面上看不起周晓，但是眼神里却带着惊恐。她不是周晓父亲的亲生女儿，相较于周晓和周晨这两个亲儿子，周曦更像是一只无能狂怒的撩火猫。至于周晨，果然还只是个孩子，一切喜怒都在脸上。

    尴尬的时间慢慢地过着，直到周晓的父亲下班推开了房门。

    “今天中午怎么还准备吃饭？”周晓父亲的疑惑直至推门看到周晓为止，然后脸上露出惊喜、愧疚、惶恐以及愤怒的表情。他冷哼了一声，“这次回来做什么？当初不是哭着喊着说要和老子我断绝关系么？”

    “那不是关系没有断绝，你无论如何不肯登报声明么？”周晓显然也不会惯着自己的父亲，话里话外也是各种挑衅。

    周晓父亲深吸了一口气，强作冷静地问道：“你今天来做什么？还有，你带着个姑娘上我的家门做什么？我可告诉你，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谈恋爱！”

    “周先生，您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么？您要是再摆出这个封建家长的作风，我可要请街道的王主任过来看看了！”周晓讥讽道，“还有，身为报社编辑，自己思想都没改造好又如何去宣导国家新风气？我看我还要找社长说说才行。”

    “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周晓爸爸拍着桌子问道，“你这话放在过去叫‘忤逆’！我直接叫人打死你都没人管的！”

    “您也知道这在过去才叫‘忤逆’啊？”周晓的语气越发冷漠起来，“现在是新时代，那就请您按照新时代的规矩来！真以为自己是正黄旗，脑门上就有通天纹了啊？现在是‘自由恋爱’，我只是基于您还是我生理学上父亲的缘故才勉为其难地上门告知您。否则，您真当您这是啥名胜古迹么？”

    “你！”周晓的父亲有些站立不稳，“你个不孝子！”

    茶艺大师·周晓后妈此时站起身，款款走到周晓父亲身边。一边揉着周晓父亲的胸口，一边略带哭腔地对周晓说道：“你不喜欢你爸就别上这门啊！一上这门就非要闹到天翻地覆不成？你爸这身体可是越来越不好，真要气出个好歹来，你来当这个‘弑父’凶手啊？”

    周晓后妈这几句话扯着喉咙喊出来，顿时街坊邻居纷纷围观了过来。大家看到眼前这情形，自然以为是周晓的错，纷纷指指点点起来。

    其实林冬梅压根就不在意周晓父亲这边的关系，但是她也不希望这边人对周晓落下“不孝”的印象。

    “伯母，周晓带我上门见您和伯父，结果我们才进门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林冬梅柔声柔气但语调清晰地说道，“您知道一支百雀羚口红要多少钱么？那可是我大半个月的工资。而且为了这支口红，周晓搭了多少关系才搞来的工业票么？结果大姐周曦不仅不领情，还非说我们买的口红没有那啥香奈儿、迪奥什么的洋货强。我就不理解了，都解放这么多年了，大姐咋还这么崇洋媚外呢？而且现在国家也不富裕，大姐到底被您如何教育成这么铺张浪费的？我们那的姑娘媳妇，这辈子能有一支百雀羚口红就高兴极了。落到大姐眼里，这好像是啥拿不出手的东西呢。”

    林冬梅这话一说，周晓后妈心中顿时咯噔一下。原本以为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好打发，没想到真正的高手在这里。一番话下来，周曦身上就被插上了“崇洋媚外”、“铺张浪费”等标签。这下好了，周曦以后别找找个好男人了，估计街道办的人办学习班就会第一个想起她了。

    但是林冬梅没等周晓后妈张口，又一句话直逼周晨而去了。“不管怎么说，周晨和周晓可是同父兄弟，那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这样的兄弟不说日后相互扶持，哪有见面跟仇人一般？周晨到底还是个孩子，是谁在他眼前说三道四的？让这么一个小孩子就对他哥哥恨之入骨？这人的心可真黑啊！”

    林冬梅这短短几句自问自答让围观的人纷纷看向了周晓后妈。按照国人习俗，只要同祖父就算是一家人，同父那更是亲上加亲，妥妥的亲兄弟。谁家的亲兄弟不是闹归闹，但哪有成仇人的？何况周晨年纪还小，这明显就是有人教坏的。学校里没有那样缺德的老师，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

    “还有伯母，我们俩从一登门开始，就连杯热茶都没有。我们可是带着礼物上门的，哪怕是去别人家做客，也没有这么被对待的吧？”林冬梅现在将矛头直指周晓后妈了，“既然我们带着礼物上门，那就表示我们还是希望和周伯父好好地聊一聊。毕竟婚姻大事，谁不希望得到父母的祝福呢？可是您接二连三地挑拨关系是做什么？我和周晓又不是上门分财产的，您要这么拦着遮着做啥？我们周晓好几次都被你气跑了，难不成这次婚姻大事还要被你搅黄了么？”

    “郑丫头，现在可是新社会了，不搞旧社会那种大宅门的东西了啊！”此时有个年纪较长的老太太出言说道，“老周和周家二小子怎么着也是亲父子，你就算看不惯那也是亲父子。真要觉得受不了，那就躲开是了，横竖你带着女儿嫁过来也没亏欠了你。何况你自己还有周晨伴身，难不成你还担心周家二小子将你赶出家门不成？人家好心好意带着自己对象上门，你要是看不惯就带着周曦周晨去你娘家住几天就是了。折腾得老周父子反目对你有什么好啊？”

    老太太虽然是这么问，但是在场的人却都晓得周晓后妈的心思，那脸上的鄙夷是真的藏不住了。

    周晓爸爸虽然被周晓后妈拿捏在手里，但是他本人的智商还是在线的。听了这么一番话之后也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于是冷冷地说道：“郑爱红，什么时候你开始能做我的主了？你要是觉得你在我家委屈了，那就收拾好将你的东西带着你女儿滚回去！”

    周晓后妈被周晓爸爸的话激得脸都红了，但是她却不愿意离开这里。她很清楚周晓爸爸的为人，如果自己被赶回去，那只有自己求得周晓爸爸原谅才能回来。若是那样的话，自己的脸面放到哪里？自己在家里哪里还有什么权威？

    “爸，你怎么能这样？”周曦站了起来，“妈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居然帮着外人？”

    “陈曦，别以为你让你妈改了个姓就是我女儿了。”周晓爸爸冷冷地说道，“站在这个屋子里的人，只有你才是真正的‘外人’！”

    周曦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却被周晓后妈拉住了。周晓后妈知道自己费了多少心力才让外人觉得周曦和这个家庭是一家人，才让人忘掉周曦的农村姑娘出身。如果这次被周晓爸爸赶出了家门，周曦就真的找不到什么好男人了。

    此时周晨抓住一个茶杯想往周晓身上砸，但是周晓爸爸一个耳光就将他抽倒在沙发上。

    “晨儿！晨儿！”周晓后妈踉跄地跑向周晨，“我的晨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此时外人又有人说话了，“老周，打人不打脸，哪怕是自己儿子也不能这样当众打脸吧？”

    一番闹腾下来，看戏的街坊邻居终究还要吃饭，于是渐渐散场，屋子里一片狼藉的只是周晓这家人。

    “看看你，哪次你回家不是折腾得鸡飞狗跳？”周晓爸爸又训斥起周晓来了。

    “如果我回家就鸡飞狗跳，那你是不是应该好好管管你的家？”周晓冷冷地反问道，“还有你自己是不是也该反思下？”

    周晓爸爸还想训斥什么，林冬梅却抢下话头，“周伯父，我和周晓也算是登门拜访过您了。看您家这样子也不打算留我们吃饭，要不然我们就这样告辞吧？”

    周晓爸爸本来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无奈地说道：“你们过几天再来吧？”

    “不了。”林冬梅拒绝道，“周晓的探亲假没有那么多，而且车票还是车站代购的，没有多余的时间。”

    “这样啊。”周晓的爸爸站起身进了卧室，过了好一会，他拿着一个匣子走了出来。

    看到那个古朴的匣子，周晓的后妈露出嫉妒的眼光。

    “你是个好姑娘，虽然我知道你其实有点讨厌我。罢了！我和周晓的父子缘分大概没多少吧。”周晓爸爸苦笑着说道，“这是周晓奶奶留下的，按规矩是要留给长媳的，所以你收下吧，以后再传下去。——周晓这人容易冲动，而且有点轴，你以后多看着点他。”

    林冬梅二话不说地接下了这个匣子，既然是周家的传承之物，那没啥不能收的。

    “您放心，我现在是他对象，以后是他媳妇，他的事自然是我的事，我当然会看顾他的。”林冬梅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周晓爸爸点点头，“今天让你看笑话了！好了，你和周晓走吧，你俩的时候我没啥插嘴的地方。”

    说完，周晓爸爸就又回卧室了。

    林冬梅拉了拉周晓的衣裳袖子，然后递了个眼神。

    “爸，那我和冬梅就走了啊？”周晓立刻明白林冬梅的意思，打完招呼就带着林冬梅走了。

    两人在回周晓外婆家的路上都保持了沉默，直到二人被周晓外婆问了起来。

    周晓将事情复述了一遍，周晓外婆听完之后满意地拍了拍林冬梅的手，“我就怕你跟周晓他妈那样是个软性子，还好你是个能立住的。以后啊，能不上那边家门就不上吧。既然人家没有拿你当一家人，你也别热心肠去捧他的冷心肠了。”

    说完话后，周晓外婆就放周晓和林冬梅走了。

    周晓到林冬梅屋子里，正好看到林冬梅被匣子里的首饰给惊得目瞪口呆。

    “我爸爸这边是满洲老姓，曾经和宫里也有点瓜葛，所以这内造的首饰是不缺的。这些大概是我奶奶攒下的精品，剩下的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周晓倒是没有多在意，“留在你这里也好，省得便宜了别的人。”

    “这东西可要好好藏起来。”林冬梅说道，“其他的，我们也别去找了，省得惹麻烦。”

    “你放心，我不会去计较的。”周晓保证道，“横竖我和那边早就断了关系。他虽然没有登报声明，但是我在学校是公开贴了声明的。我的档案里应该还有这件事，所以你别怕。”

    听到周晓如此说，林冬梅也是长舒了一口气。若真的曾经和宫里有啥关系，未来几年怕真的是要被波及到了。

    第197章 好妹妹

    周晓这次拿了将近一多半的探亲假来，因此抛开路上的行程外，大约能在京城住个四五天。听到自己外孙能在家逗留这么长时间，周外公和周外婆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除了周外公和周外婆外，周二舅一家和周小姨也轮流来家了一趟，故林冬梅算是将周晓这边的亲戚认了个七七八八。

    “对了，明天我想给我妈上个坟。”周晓忽然对林冬梅说道。

    “这事的确该跟你妈说一句。”林冬梅当然不会反对，“只是现在这气氛，上坟这事有没有忌讳？”

    “那不至于。”周晓摇头道，“我妈当初是因公牺牲，虽然没有被追认烈士，但是她现在安葬的那个公墓也是有一定级别的。一般的家属悼念活动，人家公墓管理方也不会太过计较的。”

    “那就好。”林冬梅说道，“那咱们要准备点啥么？”

    “不用了。”周晓说道，“到时候带束花就行了。带其他东西，惹眼。”

    林冬梅点点头，“你带一束，我也带一束。第一次见伯母，怎么也得让伯母对我有点印象不是？”

    “你个傻姑娘！”周晓被林冬梅的话给逗笑了，“如果我妈见了你，肯定喜欢你。我外婆都说了好几次了，说你跟我妈的性格绝对合得来。”

    林冬梅没有接周晓的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

    第二天，周晓带着林冬梅出了门。周外公和周外婆也知道他俩要去干嘛，所以只是嘱咐他俩早点回家吃午饭。

    正如周晓所说，周晓母亲所安葬的公墓是有一定级别的。通常情况下是不允许进入的，只有家属经过登记后才能进入。

    公墓非常安静，青松翠柏，还有几个种满鲜花的花圃。然后沿阶而上就是灵骨塔，简单朴素的白色石墙里安放着许多骨灰盒。周晓带着林冬梅找到了周晓母亲的骨灰盒，骨灰盒架下有石雕的花瓶，两人将手里的鲜花放到花瓶里。周晓有些哽咽地向周妈妈的骨灰盒介绍了林冬梅，林冬梅也红着眼眶说了几句话。

    祭拜完周妈妈后，两人从灵骨塔里走了出来。因为这墓园，所以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直到离开墓园。

    “我妈妈牺牲后，有些人说我和我父亲算是交了什么好运了。比如我高考的时候有加分，比如我父亲后来的提干什么的。”周晓情绪有些不高地说道，“其实我更希望我妈妈活着。我又不是考不上大学，压根不需要我妈妈去牺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