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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 第648节

    韩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殿下,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做决定吧。”

    形势何止明朗,甚至连结局都已经写好了。

    成者王,败者寇。

    那人布下的这一局,是绝杀局,没有给太子留丁点后路。

    太子如果等待发落,以陛下如今闭而不见的局面,十有八九贬为庶人,圈禁至死。

    而太子的一众追随者,多半是杀的杀,贬的贬,流放的流放。

    容与那样一个心高气傲的人,能容忍自己从高位落下来,成为大逆不道的罪臣贼子,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祈求新帝留他一条性命?

    他说了,他不是这样的人,这不是他的风骨。

    一个人是有风骨的,这是上天和环境独独赐于他的。

    他做不了狗,只会做一头孤狼,仰天长啸,奋力厮杀,争一个鱼死网破。

    容与没有说话,而是在庭院中来来回回的踱步。

    他在犹豫,在为难,在权衡,在挣扎,在自己和自己战斗,我知道,他心中的仁,又跑出来作祟了。

    “殿下。”

    我大喊一声:“但凡陛下他信你一分,他都会派人来查明此事,如今宫门紧闭,不进不出,他就是不信你啊。”

    容与整个人剧烈的颤抖起来,喉间紧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两行热泪从他眼中缓缓滑落。

    “果真天家无父子吗?”

    我和韩明都不作答。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多说无益,是该他做决断的时候了。

    许久,容与幽幽叹出口气,弯腰一手托起一个。

    此刻,他的双眸中有灼灼烈火,亮得吓人,我和韩明都暗暗松了口气。

    “你们,随我进房来吧。”

    房里,早有数名太子的心腹在等着,他们的脸上和我此刻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

    等待着太子决定他们的未来,要么生,要么死。

    二更、三更、四更……我们商量了整整一夜,才把事情商量妥当。

    这时,内侍端来酒,一碗一碗的倒出来。

    容与端起酒碗,一个一个与我们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这酒说不出的辛辣,喝下去,直冲头顶,冲得人眼泪都要流下来,容与说你们都去吧。

    我走在最后,转身回看了一眼。

    容与站在窗前,烛火在他身后跳跃,脸上很平静,只是眼睛里有泪光。

    我忽然觉得,如果他没有生在帝王家该多好?

    做一个寻常的读书人,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生一堆普通的孩子;

    如果时光停留在九年前该多好?

    那时,先生还在,见溪整天捣鼓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小师妹和山石整天眉来眼去,我整天围着林壁长,林壁短。

    而容与虽不见人影,却常常被先生夸起。

    你们的大师兄啊,小时候读书就勤奋,一笔字写得也好,做的文章拿出去,谁都夸……

    第644章 天道

    元封三十一年;

    七月十四;

    天色微亮时,我回到府里。

    这一日,陛下依旧没有早朝,四九城看上去风平浪静,路上也没见几个巡街的士兵,实则内里已是巨浪滔天。

    我的时间不多,要预备一下后面的事情。

    首先是我的父母,我的家族。

    事成自不必说,他们会因我而享荣华富贵;事败我便是褚家的罪人,褚家必定受牵连。

    我愧对父母,愧对列祖列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这辈子不曾娶亲,无儿无女,至少,我不曾愧对他们。

    我在给父母的信中写道:

    生育之恩,养育之恩,若有来世,一并还报;若无来世,我愿做街市上的一方青砖,受千人踩,万人踏,只为求二老投胎转世后,一生平安喜乐。

    这人世间太苦,做人太苦,青砖无知无觉,却能填路,甚好!

    其次是我的几个至交好友。

    人这一生,朋友多,好友少,至交好友更是少之又少。

    我一一给他们留了一封信。

    最后一封给见溪。

    还是那句老话,什么都不要做,连收尸都不必,每年清明中元替我烧一叠纸,多敬我几杯酒,就是全了我们同门一场的缘分。

    最后的一点时间,我留给容与。

    今夜过后,史书上对容与的评价会有两种声音,一种逼宫登位;另一种是乱臣贼子。

    前者,哪怕是逼宫登位,史书也只会一笔带过,因为那时天道已经站在了他的那头。

    若是后者,我想替他分说一下。

    此次举事,是真正的逼不得己,事情全由巫咒娃娃而起。

    巫咒娃娃是在太子寝宫的小花园里找到的,第一个发现的人叫顾阿六。

    此人五十出头,在太子宫里负责花草树木。

    顾阿六发现巫咒娃娃后,没有回禀太子把事情掩下来,而是拿着东西悄无声息的出了府,独自一人去了锦衣卫报案。

    此人,定是谁在太子府中安下的暗棋一枚,起到引爆整件事情的作用。

    除了顾阿六以外,还需得有人把巫咒娃娃埋进小花园。

    太子的寝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能进去的无非是嫔妃和侍奉太子的婢女。

    嫔妃中,夏才人最为可疑。

    此人十四岁到太子身边,从婢女一步一步爬到才人的位置。

    她祖籍在山东,但她的母亲是北地人。

    北地,正是赵王的封地。

    除了夏才人外,沈女医也极为可疑。

    她是沈家人,因医术出众,被调进太子宫里,给太子妃及一众嫔妃看妇科病。

    这两个女子中,必有一人,是巫咒案的帮凶。

    最后,此案幕后的指使者,无非两人。

    一人为太子父;

    若是他,真正应了天家无父子那句话,可怜,可悲,可叹;

    一人为太子四弟赵王。

    若是他,我只能替容与叹一声:狼子野心!

    时间不多,书写到这里,就该落笔,可我却还有几句话想写下来——

    第一,我一辈子追随容与,不悔;

    第二,我为他死,不悔;

    第三,若是事败,我盼着有朝一日这份手书有一天能重见天日。

    这世间如同一座沙漏。

    当沙漏落尽,真相都被湮没在深处,一切归于尘土时,我盼着有一个人能把这沙漏倒过来,让世人看一看这真正的真相。

    最后。

    三炷清香,愿菩萨保佑。

    保佑我的主上容与能长命百岁!

    ……

    最后一个字看完,晏三合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一摸,竟是泪流满面。

    为什么呢?

    她的心竟是这般的痛,就像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针,同时刺了过来。

    “三合?”李不言担心的问。

    “我没事。”

    晏三合把纸交给李不言,拿衣袖抹了一把泪,道:“唐见溪,我能出去喘一口气吗?”

    唐见溪想着自己每一回看到这份手书,掩面痛哭的场景,点点头:“我让薜昭远远的跟着你。”

    晏三合起身,低头朝朱远钊看去,“你们把手书看了,看的时候小心些,我去去就来。”

    山里的冬夜,除了风声,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晏三合没有走远,就站在山洞前的一片空地上,举目眺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