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篇：5号球衣

    “你怎么猜到了我接下来想说的话……”对于我的敏锐，虽然云今感觉到了惊讶，可仍然是有其所预料到一般。

    下意识中我慌不择路低下头去够桌子上的水，“你才是——好像早就猜到我会说些什么一样。”

    然而，或许是自己过分慌张了，我竟然直接把那壶水给碰翻。一片狼藉。眼下我只能想到这四个字来形容。包括我的心境，也是这四个字。“都这样了，还不打算跟我实话实说吗？”我尽量收起自己所有的狼狈，优雅的抽出纸巾来，把在这个新家中学到的所有礼仪都用尽，仪态大方得体地擦干净桌子上所有的水。包括期间服务员过来请求帮忙，我也礼貌得当地拒绝了他。一切显得都那么自然，恍惚间，我似乎觉得自己真的完完全全属于这个世界一样。

    脑海中莫名想起了一首空洞的歌——那首歌是曾经的一个网友推荐给我的。叫《lonely》。

    心一阵阵揪紧，我已经无法再装模作样地摆出洒脱自在的样子——对于云今说出的这些我完全能够感受。他就如同镜子里的自己一样，我在他身上看到了许多，包括自己不可预期的未来。

    我轻轻喘息，不再去维护自己脸上的镇定神色，无论它是如何地破碎我都无所谓，我只是专心于一件事，“你要去哪？”

    “因为家庭的问题，我闹过事，现在，同样因为学校看在我家庭的问题上，打算减轻对我的惩罚——学校给我安排了一场考试，通过了，我就可以直接进入大学。”一向痞气的混小子，这一刻却露出这般正经的神色。就算再怎么想，那都不会是开玩笑的意思。

    最终我还是成功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水——因为这时服务员已经把所有的食材都准备好，借着服务员挡着我的瞬间，我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我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可乐，只是因为，我好像更加能够坚定自己的心意了——我在生气。庆幸过后的生气。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面镜子，恰巧镜子里有一个人，一直以来都陪伴自己前行。突然而至的今日，镜子里的人却告诉自己，要背上行囊远行……我没来由的生气。

    可乐中的气泡不断上泛，接着在最高层崩裂，隐约之中我似乎能够感知到气泡的炸裂声，关于灭亡的嘶吼与悲鸣。

    我甚至在微微晃动的液体表面清晰看到了自己的神色有多迷惘——居然不是生气，而是一种格外迷惘的模样。

    “请问你们是自己烤还是我们服务员小哥哥帮忙烤呢？”服务员善意地开口询问在场的二人，或许正是感知到了两个人之间不一样的气氛才会这般询问罢。

    云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直接被我开口打断，“我们自己烤，谢谢。”

    服务员松了口气，赶紧离开了硝烟四起的现场。

    “哇，没想到我的同桌还有这本事呐？快快，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已经察觉到我不快情绪的云今又摆出往常的那副模样来。可这样，只会让我变得愈发偏执。

    “我不会。我因为不会烤肉还被朋友说我姓糊，烤糊的糊。”目光很冷淡，因为一心只等着他摆正态度。

    可是我想让他摆正什么态度呢？我这样好像也是毫无理由的无理取闹吧。

    “别这样……我会留下来的。”云今突然神色一变，声音也低沉沙哑起来，光听语气甚至可能误会他是在做什么表白。

    不过……也无疑如此了。

    我盯紧他的双眼，心中那股火如何也消散不去。“我凭什么？”是啊，同样我也在问自己，我凭什么影响他的未来，我凭什么这么自私，我凭什么认为他得永远和一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文理分科都没什么感觉，还任由他继续叫自己“同桌”，可现在他的未来有了明确方向，我凭什么不平衡？

    “凭你。”云今粲然一笑，可笑容中却包含着太多杂质，“你明明知道。”

    我也忍不住笑了，可是笑容比哭还难看，“我不知道。”干脆又果断，甚至可以直接地与他对视。

    云今的眼眶渐渐泛红，“……时风鹤，你挺会装傻的。”

    “我是会装傻。那你既然知道我爱装傻，你就跟着一起不就好了？”说完这些我站起身，格外神奇的是，对面的云今泪水已经快要涌出，可我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感觉自己这一刻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但我很清楚，这是自我保护机制在发挥作用。

    所以我甚至笑着感谢他送自己的花后，抱起那一大束紫色玫瑰才离开烧烤餐厅。独自走在陌生的街头上时，我终于发现自我保护机制渐渐失效。

    “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这么个地方，饭都没吃上。”

    “学校的画还没有完成。”

    “今天给自己安排的习题还没有做。”

    我拼命给自己找着借口，不是因为怕自己会流泪，而是为自己已经落泪的行为找来适当的原因……虽然听起来都这么搞笑。紫色玫瑰上有淡淡的香味，自然得让人感觉很不真切。我拿出手机来，打算查一下紫色玫瑰的花语。

    如果你在12月底看到地铁站门口坐着一个抱着一大束紫色玫瑰，在拿着手机打字还一边哭泣的女孩，请记得，一定不要……让她一个人。

    可是行人匆匆忙忙慌慌张张，根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坐在台阶边上的女生。

    在花店买花时，花店姐姐说这紫色玫瑰叫海洋之谜。

    【海洋之谜玫瑰的花语是浪漫，高贵，忧郁，代表着气质高贵的女性，可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果然，自己确确实实很能够装傻。

    我打开手机，下意识就想给那个网友发消息，可是当键盘弹出来以后，我却无法继续……“……!”猛然间，有一个陌生人在自己身边坐下，一言不发，就这么坐到了自己身旁。我一时紧张，泪水也全然忘记了掉落。

    虽然他这样的行为很莫名，但我同样莫名地知道，他好像就是单纯地为了陪伴我才在我旁边落座。可是我不敢。不敢转头看。不敢主动开口。不敢继续落泪或者擦干眼泪。

    过于紧张加上刚才猛烈的哭泣，我开始不停地打起嗝来。

    这时，那人总算有了动作——他从便利店的袋子里掏出一瓶水递给我，没说一个字。

    我赶紧摆摆手，起身就冲——陌生人的东西不要拿，这点安全意识还是要有的。虽然可能因此错过了某人的好意，但……抱歉。

    走了几步我实在受不了心中的好奇与愧疚，还有深深的感谢——我转过身，冲他鞠了一躬才离开。虽然因为近视没能看清他的脸，但我看清了他身上的球服，写着数字5。

    5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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