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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颂年听到助理汇报这件事是在一小时后,他刚从令人精疲力尽的五个小时会议里挣脱出来。

    来不及回到办公室,就着范助理拿在手上的无线充电器,他左手摆弄耗光电量的手机,右手轻巧地松解开澄蓝的佩利斯领带。

    范助理从容地接下老板解下的贵气商务领带,又递出手心里捧着的半圆拱红色锦盒。

    在光彩奕奕的钻石领针被拿出的一瞬,手机发出嘀嗒一声响,开机界面亮起。

    秦颂年停住了掂着领针往衣领上扣的手,狭长的眼映在冰冷的屏幕上。

    范助理眼镜下无处安放的双眼转了转,余光瞄到自己老板迫不及待摁开了的未接来电的通话界面。

    未接来电标红的有三个,一个显示诈骗电话,另两个号码...标记的是公司股东。

    没有那个特别标记的一号。

    要出大事了。

    范助理移开目光,忍不住腹诽道。

    秦颂年几秒内看完就熄灭了屏幕,面无表情地拿上手机疾步往外走,一边单手戴领针一边说:把今晚的安排都取消了。

    啊好的。

    范助理带着果然如此的神情扶正眼镜框,在身后非常专业的回应道。

    秦颂年给司机放了假,自己穿着剪裁别致得体的黑西装一脚油门开回了帝景。

    饶是这脚油门再快,也快不过黑夜的降临。

    车子进入别墅区大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星星也开始营业。

    秦颂年手肘上挎着西装外套换了鞋子进门,转眼就相遇了原模原样躺在地上还未收拾的一片狼藉。

    旁边的佣人有些慌张,欲言又止。

    他望了望时钟,默默接下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还未处理的下马威。

    抿着薄唇,他吩咐路过的佣人把东西打扫干净,自己长腿一跨上了楼。

    一路走上二楼,寂静如死寂,熟悉入骨的银铃声却是连一声都没响起。

    二楼加上阳台足足有三百平,却只建有一间卧室。

    秦颂年把外套随意搭在沙发上,露出白衬衫挽上去后麦肤色的坚实小臂。

    他睁着幽深的黑色瞳孔四处搜寻,气息沉稳如锁定狩猎目标的猎豹。

    脚步未停顿,他直奔那间仅次于卧室大的画室。

    拉开房门,冲天的颜料味涌入他的鼻息,在这之中,微不可闻的,还混杂了些许馨甜的软香。

    只一眼,秦颂年就捕捉到了跪坐在颜料与画纸中间的一抹紫色。

    少女娇软的身躯半抵着墙,发尾卷曲的发柔柔地盖在肩上挡住大半香肩和稚嫩的脸,双眼愈睁又闭,迷离又松散。

    画室是暗的,只有外来的一束光打到少女跪坐着的位置。

    秦颂年的脑子空白了一瞬,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副只匆匆看过一眼的画,贝娅特丽奇。

    那副人人称颂的画上,描绘的神明少女远并不如他眼前的场景具象。

    就好似,就好似,他的眼睛只要移开一瞬,她就能砰地伸展开精美得宛如艺术品的彩绸双翼,轻轻振翅无声地离开。

    神明少女漏出一声模糊的叮咛,秦颂年方回过神,眼底有了笑意。

    又或者说,眼前的神明少女俨然是折损了双翼的,任她如何飞,也飞不离这天地。

    他并不想深究这种思想是否属于恶魔催生的坏种,也不在意这种子的结局最后究竟是苍天大树亦或者羸弱小花。

    他心中愉悦,顺手就捡了几张脚边揉成一团的画纸。

    展开来看,约莫是江蔻平日最爱也最得意的意式趣味风格的废稿,但此时这些画纸中间都用殷红的颜料勾画了一个快要扩到画纸外的大大的叉。

    江蔻从不让人收拾她的画室,东西也必须要按她的习惯摆放。

    所以秦颂年要尽量在不移动太多东西的前提下清理出一条道,把人从废弃画堆里抱出来。

    手掌触到她头顶,他才发现江蔻的手还缩在睡裙下,手指扣着一瓶被遮挡大半的红酒瓶口。

    秦颂年无声地摇摇头,费了老大劲才把酒瓶从她手中抽出脱离。

    他晃了晃红酒瓶,瓶底已经一滴不剩。

    就近原则,他把她抱出来放在画室仅有的一张沙发椅上。

    平常如果画累了江蔻就会在沙发椅上休息一会儿,所以沙发椅的区域还是比较干净整洁的。

    秦颂年抱她上去的时候,手臂不小心擦过她凉薄的脚底。

    春季的夜晚也寒凉,画室里应她要求为了清洗方便没铺软和的地毯,可她总爱光脚的习惯改不了,一估摸就知道怎么也在地上坐了有几个小时了。

    他迟疑了片刻,走出画室在外面打了一杯温水捧进来。

    摇推了几下,秦颂年喊她:江蔻,江蔻。

    江蔻沉浸在醉意与睡意里,没睁眼,只似是而非地应了一声嗯。

    沙发椅其实很宽大,塞几个江蔻都可以说是绰绰有余。

    他把江蔻的手脚塞进沙发椅,又把水杯凑到她嘴边,喝点水。

    冰凉的杯口贴上滚热的唇瓣,江蔻难受地咕囔,双手挥舞着推拒,不要,不要。

    拒绝的嗓音细细的,像蹲在墙角边哭唧唧撒娇的小奶猫发出来的。

    水被晃出一些,秦颂年使力捏紧水杯,不准备惯她这坏脾气。

    他俯下身,硬实的肌肉迸发,用空出的右手拦腰一揽,把她带离柔软的沙发椅,自己转身坐进去,将人提到自己腿上压制住手脚。

    武力压制后,江蔻显然安静了许多,乖顺地喝了几口水。

    清水的浇灌让花草吸取了几分生机,江蔻渡完最困倦的时期就开始陷入半梦半醒之间。

    她整个人无力的陷在他怀里,圆脑袋被放置在厚实的肩膀上。

    她掀开眼皮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儿他近在咫尺的侧颜,伴着浓重的呼吸开口:秦颂年。

    他略微惊奇地看过来她的方向,扒下她爬上他脸颊的蠢蠢欲动的纤细手指。

    醒了?

    这个询问的语调一如往常,语气也平淡无波。

    冷清磁性的烟嗓一出,江蔻酒意睡意醒了大半,蓦的坐直身子。

    秦颂年的脸假装高尚地偏开,余光却觊着她。

    她迷蒙的眼眸逐渐清澈,两只含水涟涟的桃花眼彻底绽放出光彩。

    他忽然回忆起她的年纪,明明只比他小三岁,脸颊的颜色却好似永远地冻结在了她少女的时刻。

    经久不衰的容颜,更似画像上的神明少女了。

    他又把殷切期盼上移到她的双眼。

    不,也许不是,起码她的双眸是随着岁月流淌着改变着的,他参与过的,一点点从明媚稚嫩到勾人魅惑。

    江蔻人清醒了,气性也一点都不落的找回来了。

    她依旧赖坐在秦颂年腿上,反手给了那人胸膛一记出其不意的流星拳。

    啧。

    秦颂年一个不察,只能捂着胸口生生地接了这一记。

    大小姐酒醒了?酒醒了就回房去睡吧,很晚了。   他苦口婆心地劝。

    说完他想抱她起来回房睡,江蔻巧劲儿挣脱了他的手,把他反摁在沙发靠背上。

    她愠怒道:睡什么睡,酒是酒的事儿,气是气的事儿!我气还没消呢!

    江蔻鼓起脸掰着指头继续控诉,   你请的工人,差点儿就把我的心肝阿芙利特和宝贝末暝之夜偷走啦!还有我的新画框也被碰出了好几条划痕呢!你该负责吧!

    江蔻最是宝贝自己的画儿了,比珍惜自己的命还珍惜那些画儿,这一次可见是真的被小偷气得不轻。

    江蔻全然忘记自己身着最单薄贴身的紫色丝绸睡裙,动作依旧大开大合,饱满的臀在他的西装裤上蹭来蹭去,睡裙也在动作间缩到了腿根。

    秦颂年头疼地捏一把眉心,双手控住她圆滑细腻肩头,手心的炙热仿佛能擦出火星子。

    他无奈地保证:下不为例,这次是个意外,我秦颂年向你保证没有下次。

    瞥见洁白衣领上纠缠着的那玫金钻扣型领针,江蔻不知不觉中松懈了自己半眯的眼尾,破天荒的,以平视的姿态审视了一番眼前人。

    以十八为界,这四年汇成的种种,陡然之间成为对他五官的一种细密雕刻,刻出沉稳隐秘的气息,消淡了他本来就不多的蓬勃热烈的少年气。

    江蔻摸着自己未泯灭的良心,也能由衷夸一句这男人这些年越发深邃的脸庞,依旧是那么俊美无铸容色无双。

    江蔻冷不丁撞进他深棕色的瞳孔里,从倒映光线里看到了盘踞在他整个瞳仁里的自己下巴与紧绷的唇角连成一线微微仰起,一如从前的矜贵高傲。

    恍惚间,她意识到了许多。

    漩涡中陷入又慌忙逃脱的她,转而坠入那密不透风的深网。

    很奇怪,从未被改变的是,他的言语总是一瞬间便能让她沉静下来。

    霎时他愿意口吐诺言的下一刻,与这些年的情谊无关,她还是没有犹豫便选择了信他的。

    她抛开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映像,还是装作半信半疑睨了他一眼,口不对心地说,看在我们那摇摇欲坠且微薄的友情上,我暂且相信你的保证。

    既然这样。

    她趁机再往前坐近一些,马上提要求:"现在就有一件事,你要立刻答应我的。

    他挑了眉,什么?

    那耀眼的金钻领针,被粗暴地一把扯下来,江蔻软语:MEHND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