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钢琴h
贺燃定定地站在她身前,静默了两秒,伸手把女人额前的碎发拢了上去。光洁饱满的额头闪着细汗,屋内不躁热,他指肚划过感受到了一丝浅淡的滑腻。 应该是分泌的油脂,给皮肤镀了一层光,她像个陶瓷娃娃,皮肤潮红,玻璃眼珠是一碗水阴养着一颗黑珍珠。 他盯着她看,目光里生出来一朵摇曳的昙花,不敢轻易凋谢也不敢轻易绽放,静静地承担着头颅的重量与小心翼翼的香。 一瞬间贺燃晃神,觉得向后拢发的动作太粗鲁,她易碎且珍贵,他应该把她放进展柜里,像家里那些无数精美的摆件一样。 她是他的,他的它们中的其中一位。 韶芍微微抬头看了男人一眼,对方的目光绵长,让她有种被章鱼触手裹住的吸附感。周身是温润的流动的液体,透明的海洋四处沉溺。 “贺燃……”韶芍低声喊他,扶住他手腕的指尖将男人从神游中拉回来。 贺燃猛地一眨眼皮,思绪海潮退涌。他向下轻按,柔软的弹性又告诉他这不是艺术。 那就不应该被他轻拿轻放。 男人单手扶住她的腰,掌心传来的温度像有着旺盛生命力的菌群,孢子在蔓延的温度上四散,脉络攀脊。他另一只手握着女人的脚腕,轻轻扯向自己的腰际,动作缓慢得如同减速回放。 小巧的拇趾尖在白玉皮肤里泛着红,熟透的苦瓜的瓤心。韶芍看他缓缓栖身压下,单臂撑着琴架向后躺去。另一只覆在他胯骨的手向后抵住,她原本下意识去扣他的腰带的,可扶上去之后才发现原来没有。他胯身上只贴了条内裤,衣服被松松垮垮地摊在地上,他和她的,在一起,扭曲地交缠。衣摆堪堪遮住,下身鼓囊囊的一团只露出一半,还在安静低伏,微微勃起了一点,被内裤罩出它该有的形状。 可她要他勃起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吻如约而至。 琴面光滑,韶芍被他缱绻的吮吸绞住,手心微微出了汗,身体的重量压在胳膊上,向后倾仰时一不小心打了滑,女人失重突然向后跌下去。 “啊…”一声惊呼,伴随而来的是突兀的音符重响。她的手按在了琴键上,敲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如同教堂摆钟轰然倒地砸起陈年旧灰。 “对不……” “嘘…”贺燃把她到嘴的仓皇堵住,指肚压着嘴唇,轻摁着往下拉扯。 整齐的碎牙泛着幽蓝的光,男人从旁边的柜子上随后拿起一个黑色的遥控器,拨了两下,整个画室的灯就灭了大半。昏黄的氛围灯贴着墙面照下来,像落幕时垂下的帘布,比它更轻,只照亮韶芍身后的一片地方。 琴面反射出来微光,男人的面孔在昏暗的视线里更有了立体感。韶芍缩了缩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睫毛一点点靠近,之后是嘴唇、手掌,抚摸,掠过她每寸皮肤。 贺燃的手动了动,遥控器的滑轮又拨向另一边,音响被他打开了,流水一样的音乐倾泻,月亮在黑暗里被夜空扼住喉咙。 “这是什么?”韶芍偏头,嘴唇蹭过男人的头发。她和贺燃脸颊几乎贴在了一起,温热的鼻息喷在皮肤上,比亲吻更加动情。 嘴唇在皮肤上啄了一口,他偏偏下巴看向女人的眼睛。鼻间交蹭,轻而缓的音乐替他吻她。 “月光奏鸣曲。”他顿了顿:“第一乐章。” 韶芍咬了咬嘴唇,感受到耳珠被对方含在了嘴里。从她侧头的方向看去,灯光把钢琴照亮一半,沉默的琴凳在他们身下,如果不是极致的清醒,她会觉得置身礼堂之中,或者是酒店里展台上演出者的身前,有人摇着酒杯在台下看着他们,音乐把一切都放缓…… 而他们赤身裸体交缠。 衣服被褪去了,小腹、大腿、小腿、脚尖都在颤抖。贺燃从她嘴角一路滑过,她彻底被推倒了,脊背贴着琴面坚硬的触感让她像在深夜冷水里触礁,轮船沉没,向上倾斜。 “我进去了。” 一声轻呜,酸涩的肿胀感挤满小腹,船身开始颠簸,韶芍勾着贺燃的脖子,紧紧咬住另一只手的指腹。 这是她经历过唯一也是最沉沦的一次海难。 男人的动作很轻缓,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音乐的影响,总是深深地进、缓缓出,摩擦把穴肉向外翻开,有随着下一次的挺进被带回去。缓慢的动作把感官放大了百倍,酸涩从阴道里传到她的牙根,腺体不断地分泌着口水。男人的手指身在里面,搅着多汁的舌头,韶芍在一次一次的顶撞里噫呜,水渍顺着嘴角流下来,清澈粘稠的汁液缓缓滑落。 “呜…快、快一点…”她受不住这样反复拉扯的酸胀,男人顶着她敏感的褶皱摩擦,酥麻的爽意逼得脚趾不断蜷缩。 小腹也在收缩,强烈的挤压感把贺燃绞得闷哼出声。后脊椎仿佛被人用音锤一节节地敲打。他咬了咬牙呼出一口气,握着女人的腰将她向灯光的更深处推去。 皮肤挨着琴面摩擦,体液顺着股缝流下来,蹭开一串湿黏的痕迹。两片小乳被人用手掌推着向上提起,牛奶白与樱红,随着每一次进入在乱颤。韶芍仰着头,口中的呻吟难抑。男人的手在推着她乳肉时还不忘撩拨那两粒脆弱的乳珠,指甲抠弄着,胸尖的酸爽让她分泌出来更多的淫液,也让叫喊变得更加娇软。 “贺燃…”她喊他的名字,有些断断续续。空气里充满咸腥的交欢气味,吱吱的水声混在钢琴曲中,不可侵染与淫靡色情并行。 她是她的,只能在他体下承欢。 一瞬间的占有欲侵犯了贺燃的大脑,腰肌不受控制地一抖,茎身狠狠冲向了花心深处。 “呀、”韶芍被顶得酸痛,小腹里鼓起来男人性器的轮廓,深度不可思议,她仿佛被雏子被开苞一样又紧胀又期许,还带着微痛的快意,兴奋袭满全身。 贺燃的后牙槽狠狠磨了一下,女人的惊呼让他头皮发麻,陌生的占有欲又令人有些不知所措。他一向不喜欢争抢,一个物什,一开始就不是他的,那便不会让他花力气去抢夺毫无意义的占有权。 他从开始就明白,韶芍不可能是他自己的。 遑论,她是个人。 贺燃握着她的腰闭上眼睛,脑子里又把女人和陶瓷摆件区分了一下。他要在脑子里不断强化她是个活生生的个体的事实,他也会害怕,也开始害怕。贺燃想起来他把爷爷珍藏的油画撕裂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勃起与遗精的滋味,那幅作品让他品尝到了性欲,撕裂它却给了他全新的无与伦比的快感。 贺燃一直都知道,那种破坏欲望带来的快感比做爱更加畅快。 【帮我找到她,你会享受这个破碎的过程。】 耳边开始嗡鸣,男人闭着眼的眉头越皱越紧。跨下的顶撞逐渐在他的意识里淡去,魔鬼的低语不断在耳边重复。 动作越来越激烈,琴身都被撞出来声响。韶芍被他抽弄得花枝乱颤,嘴里的呻吟也开始破裂,零零散散喊不出一声完整的喘息。 男人的脑海在经历一场风暴,思绪越来越混乱,他又想起来她带给他灰白黑世界里第一抹色彩时的样子,他在月光下背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时的样子,在泉水中欢爱,木屋里交颈而眠…… 这场混乱一直到他腰际攀上来一双柔软的手才停止。 “贺燃…” 轻声的呼唤把他从交错的画面里喊出来,贺燃睁开眼,看见女人已经攀着他的腰坐起身来。阴茎还插在她体内,白色的液体顺着两人交合处留下里。他的精液射在里面,阴道被性器占满,他往后抽了抽身,又有新的粘液被吐出来,从浅红的媚肉流到股缝间。 韶芍喘着气,浑身水淋淋的,抬头看他。男人刚刚顶弄得像头无路可走的困兽,她从来没被贺燃这样凶狠地不留情面地操弄过,几乎哭出声来。 可她也享受这个过程,畅快淋漓。 “你刚刚怎么了?”韶芍抬头看他,手指把男人紧皱的眉心抚平,脸上还带着性爱的潮红。 眉心被捋平的时候贺燃觉得在左胸跳动的那块肉也被捋平了,他吐出来一口气,看向女人的眼角又重新弯了起来:“没什么。” “再做一次。”他又说,把阴茎拔出后拍了拍女人的臀肉,让她转过身去。 韶芍没有动,龟头在抽离穴口的时候发出清脆的一声啵响,经历了再多次她还是会像小女孩一样脸红。韶芍抿着嘴低头,毫无征兆地伸手环住了贺燃的腰。 脸颊埋进了男人的怀里,汗水涔涔,让肌肤相贴时有了温度与粘腻。她清楚地感受到男人的身形猛地一顿,又把他抱得更紧。贴近他肋骨的时候,韶芍觉得有种夏娃重新回到亚当体内的舒服与安心,被啃咬的苹果已经开始愈合,今夜她只想贴近他的肋骨。 “爱我吧贺燃。”声音轻得像无人承接的羽毛,握在她肩膀上的手突然抖动了一下,韶芍在他怀里留下一声轻叹。嘴唇印在他的喉结上,女人仰头轻阖上了眼。 爱我吧贺燃,我也会加倍爱向你。 男人的嘴唇蠕动了几下:你不该对我说这句话。 可话到嘴边,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忽略的颤抖。他说,好。 音乐被停了下来,屋子里的灯彻底熄灭了。韶芍被他抱着陷入巨大的黑暗之中,体肉相撞的声音和呻吟交杂在一起,她说了许多情话,男人只是静默地听,情话之后更加猛厉地抽动。钢琴被错意地敲响几个乱音,在黑夜里像星辰落地。 女人跪在地上,后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乳肉在黑暗里上下晃动,喘息在呼出之前就被男人吞进嘴里。跪坐的姿势让他借力上下晃动,韶芍的臀肉打在他的大腿上,抽弄了百来下后又被掰开来,按着头部跪趴在地面上,让他更加残忍地操她。 每一次抽弄都会磕到女人的额头,皮肤很快泛了红。女人轻吟的娇呼没能让他继续下去,贺燃拽着胳膊把韶芍从地板上拉起来,抱着她的腰坐在琴架低端。 后脑勺依靠着,他扶了一下女人的细腰,“还记得怎么自己晃吗?” 韶芍被他问得脸红,有些局促地捉住男人的手,轻轻点头。 贺燃的手握在女人腰上,指引着她前后摇晃,偶尔在快感来临时把她提起,在半空松开由她跌落在身上。龟头戳破褶皱的宫口,韶芍咬着咬忍住破口而出的娇喘,攀着男人的肩膀继续上下套坐。 “夹着它,转圈会吗?” 女人颠坐的动作猛地一顿,黑暗里他看见对方有些错愕还有些羞涩的目光,突然忍不住轻笑。短暂的两秒的笑声让贺燃自己也错愕了,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女人的胸脯上,那上面应该还有自己的牙印和指痕。 一声轻笑,叹息一样,贺燃眨了下眼,嘴角保留了那份快乐。他抬头看向韶芍,伸手像弹小狗鼻梁一样敲了一下她的鼻尖。 “我教你。” 黑暗里充斥着交合的声音与轻喘,女人的下颌线在暗影里滑出漂亮的弧。贺燃抚过她湿淋淋的微张的唇线,牵过她的手拽到自己胸前。 “韶芍。” “嗯?”她抠了一下他的胸脯,颠坐着仰头叹息。 他想了想,看着她沉醉的模样,把要说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看不到的,没人能看到。 贺燃偏头看向落地窗外,女人已经高潮过后趴在他身上喘息着陷入睡意了,软瘫的性器还留在体内,除了相贴的肌肤,体温正在被空气夺去。他把韶芍从胸口滑落的脸托着扶了上来,窗外的流星突然划过,在夜空中破开一道琉璃闪。 他刚刚想说,他胸膛里的那朵彩色的小花开了。 104.琴声 早上韶芍是被楼下的钢琴声惊醒的。 还是清晨,窗帘只遮住了她床面的半边,熹微的晨光泛着鸡蛋白照进来,清透冰凉。 空调的温度开得太低了,她揉揉眼咳嗽了一声。昨晚偎在贺燃怀里没让她感受到太多的寒气,醒来后嗓子干涩,头也被吹得微疼。 钢琴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在调音,弹不出来一个完整的曲子。韶芍看见床头柜上有泡好的花茶,端起来喝了一大口,趿拉着拖鞋就往外走去。 贺燃颀长的背影落在钢琴前,穿着宽松的衬衣黑裤,指尖断断续续敲着琴键。几个音符端开,他探身看看琴谱,眯着眼睛拿钢笔划掉半行,又重新在琴键上敲出来新的奏乐。 韶芍随身穿的衣服还在烘干机里,就套了男人的一件衬衫,松松垮垮遮到大腿那儿。她倚着门框抱胸看他,男人沉浸其中丝毫没有察觉她的到来。直到韶芍蹑手蹑脚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的脖子,那些断掉的音符才彻底消弭。 柔软的头发把她的脸埋没一半,清淡的洗发水的味道把韶芍整个鼻腔都打通了,沁在肺里的薄荷香。她环着男人的脖子吸了口气,把脸又往他发里贴了贴。 “饿了么?我去做饭?”贺燃被她圈得愣了愣,垂下来的眼睫带着微光。他抬手扶了下女人的手腕,把她从身后拽了过来。 韶芍自然而然地就坐在了他腿上,男人的脸近在咫尺,胡子被修理得干干净净,她看了许久也没能从光滑的皮肤上找出瑕疵。 “想吃油条!”韶芍想了想,偏头看他:“但是这儿是不是没有卖油条的呀…”她想起来这儿不是海市,她还是个非法偷渡者。 “没有。”贺燃摇头,“可以自己做,但是家里没有面粉了。” “中午去华人超市看看有没有速食油条吧。”他顿了顿,手握上了女人的腰:“我托朋友和大使馆那边联系了一下,会尽快让你安全回国。” “嗯?没有遇见什么麻烦么?”贺燃解决事情的速度太快,让韶芍有点不真实的错觉。这不是一个轻轻松松就能被处理的处境。 “还好。”贺燃顿了一下,抬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拨到耳后:”主要还是看你愿不愿意回去,如果愿意的话,我们明天就能出发。我和你一起走。“ “你在美国的事情忙完了?”韶芍睁大眼睛看他,有些诧异。 男人明显地停顿了两秒,并没有马上接话。他目光从韶芍脸上移开,手绕过她的肩膀去拿琴谱:“本身来这儿就没有很重要的事情,只是散散心。” “好…”韶芍点点头,可话出口后又有些犹豫。 汤昭和她分开了,至今都还下落不明。能从汤昭身边逃走不是件坏事,只是她又想起来国内发生的种种意外,一时间竟然不确定离开他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更何况,她来洛杉矶是为了找到给自己发警示短信的人,韶芍隐约猜测着,那人或许知道她与“灰熊”的事情,真相好像离她就只差一点点了。 “不想离开吗?”贺燃的话又把她从思绪中叫醒:“是在等那个和你一起的男人?”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昨天那个金发男人。” “啊…也没有…”韶芍皱了下眉,想起来贺燃还没见过汤昭,又解释道:”他叫汤昭,不是个好人。” “但你好像不太害怕他,对你而言应该也不算是个坏人。“贺燃盯着韶芍看了一会,低头开始整理琴谱。 男人的话让她有些莫名地不舒服,好像一直以来隐匿的心思突然见了光。韶芍被他说的有些不知所措,她见过汤昭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也知道这人的无情又自私的劣根,可自己心里原来是不觉得他有威胁的。 仅仅是,“不是个好人“,但也不算坏对吧? 可抛开任何立场这人都坏透了,十恶不赦。韶芍想,她也不能总怪汤昭自私,她自己本身也是自私的。 她还没把汤昭下意识放入“要远离的坏人”,大概是因为这个人对自己并没有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性,恰恰相反,她的安全在他那里得到了保障。可这个立场太偏斜了。 “可以联系到他么?”韶芍在愣神,贺燃却已经把手里的琴谱整理得很整齐了,他抬头看向她,又道:“是他把你强行带来的吧。” 嗯。她点点头。 “算了,我们明天走吧。”韶芍低头想了想,下定了决心:“在他找到我之前。” “我被注射纳米追踪器了,他应该能定位到。”女人指了指自己的肩膀:“你能解决吗?” “去医院做一次电击起搏就能消除。”贺燃皱了一下眉毛,解开衣服去查看针孔:“他非法绑架你?” 韶芍没有说话,整个屋子陷入死寂。 女人胳膊上的淤青还没下去,他指肚扫过,目光渐渐沉了下去:“要报警吗?” “算了,现在应该不止警察在追他。”韶芍虽然觉得让汤昭的麻烦更大一些是种不可多得的乐趣,但万一男人真的被关进了警局,玩笑可能就大了一些。 若是再有人来找她的麻烦,汤昭要挖穿五十厘米的围墙赶过来,可能就只剩收尸的程序了。 女人拒绝,贺燃没再说话,也没有追问她为什么会和汤昭扯上联系,这让韶芍省了很大的精力来解释这些事情。他的分寸感一向很好。 “你在写曲子吗?“她转了一个话题,看向贺燃手里的琴谱。男人的多才多艺实在是超乎了她的想象力。 “不是我的,在帮一个朋友做修改。”他说到这儿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一丝不情愿从眉眼里渗出来:“你要不要听一听,看看更喜欢哪个版本?” “我么?”韶芍有些诧异:“我不懂乐理呀,我不会弹琴的……” “只是听一听是不是顺耳,反正他的要求也是按照你的喜好改的。” “什么?”韶芍闻言更加错愕:“为什么要按照我的喜好改曲子?你朋友是谁呀,我认识他么?” “不知道。”贺燃抿了一下嘴唇,他很少不耐烦,这种情绪在他脸上出现实在是太戏剧性了,韶芍没忍住又多看了两眼。 “就听一听。”他动了动腿,把想要下去的女人又拽了回来,整个揽在怀里去触摸琴键。 韶芍跨坐在他腿上,胸腹紧紧相贴。她害怕自己仰身会碰到琴键弹出错音,就紧紧勾着男人的脖子。唇目尽在眼前,这个姿势让她很难不脸红。 贺燃要比她高一头,绕过她的肩膀看向琴键并不费力。指节轻弹,曲子行云流水地倾泻而下,音节很简单,但出乎意料地柔和,像风吹开一片白云。 韶芍侧耳听了一下,猜测着那个素未谋面的作者或许是个很温柔的人。 “这是另一个版本。”贺燃收了手,把琴谱翻去两页:“他还没见过你,觉得我应该更知道你的喜好。” 音乐又从身后响了起来,贺燃改动的地方确实要比原曲顺滑很多,更动人。韶芍贴着他的耳朵静静趴着,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衬衫衣领上。 琴声还未停下,她环了环贺燃的腰,道:“原曲我好像在哪儿听见过,总觉得熟悉。” 身后的琴声戛然而止,男人的声音很轻,双手搂住她额后背:“那你更喜欢哪个?” 韶芍在她颈窝里动了动头,嘴角弯了起来:“你改过的好听。” 一瞬间她觉得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笑了,搂住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她听见身后传来贺燃的声音,轻快得像刚点水的蜻蜓:“那就给他原版的。我们去吃饭。” 那点小心思把韶芍逗笑了,她没有从男人身上立刻起身,而是又趴了一会儿。贺燃的手轻轻贴着她的后背,像是抚着一只幼鸟。她 韶芍偏头看了看放在琴架上的琴谱,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唇。 原曲的旋律,她一定在哪儿听到过。 105.蜂鸣 “你昨晚摘下来的耳机,放在琴架上了。” 贺燃先起了身朝楼上走去,韶芍有些恋恋不舍地从他身上爬下来,伸手拿起来那只耳机。 这是汤昭留给她的,用来确定那个发短信的人的位置。只要设备在十米的范围内被启用,定位系统就会通过耳机传来蜂鸣声。 最后的位置是在游乐场的过山车操控室内,他们去了,并没有蜂鸣提醒。 韶芍把耳机捏在指尖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她又重新把它带上了。 或许汤昭能通过耳机给她留下什么信息?朱利安街36号,韶芍还在犹豫要不要选择离开。她在和汤昭对赌,这份脆而薄的信任到底能称重几分。 可手在带上耳机的时候僵住了,空气凝固,整个屋子都像是被水泥灌注密封。 耳机里的蜂鸣响了。 楼上突然传来一声杯盘落地的碎响,韶芍呼吸猛一滞,动作先于意识便冲了上楼。 “贺燃!” 那人就在这个屋子里。 他有武器么?是冲她来的,贺燃现在怎么样…… “贺、”韶芍在冲上楼的一瞬间又僵住了,她停在最后一节楼梯里,怔怔地把最后一个字吐了出来:“燃。” “这么紧张?” 熟悉的身影。 韶芍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指尖扎在掌心的肉里传来痛感。她看向汤昭,张嘴道:“把他放开,我跟你走。” 贺燃被他扼住了脖子,枪口正抵在下巴上。汤昭只要轻轻扣动扳机,子弹就能从下颌直接打穿脑部,是致命一击。 “我放不放他你都得跟我走。”汤昭挑挑眉,看了贺燃一眼。男人和自己身高不相上下,只是太单薄,没什么武力值,制服他只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浅色的头发垂落在肩头,男人的身上有伤,衣服上还带着干涸的血迹。他扭头看向贺燃,笑了笑,道:“你让人有些失望啊。” 蜂鸣器还在不断传来尖锐的声音,韶芍皱眉把耳机摘掉,朝着汤昭走去:“蜂鸣器响了,要找的人就在附近,你先把他……” 她说了一半,脚步和声音同时顿住。汤昭看着她僵硬的身形,嘲讽的意味毫不遮掩。 “反应过来了?” 韶芍有些木讷地看向贺燃,目光慢慢下移,不出所料地在他手里看见一部已经开屏的手机。 通话还在播出,正在等待对方应答。 “怎么…会是你呢?”韶芍张了张嘴,吐出来几个字。 屋里没有其他人,设备在被使用时,定位系统会锁定并发出蜂鸣警告。 只有贺燃的手机是在使用的状态。 她把这些简单的信息在脑海中拼凑了一边,思绪僵硬,她相通这件事情很费力。 “怎么会是你呢?”韶芍皱着眉看向他,有些恍然。那个人知道自己的位置,监控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在顾和军与韶北川的公寓里都给她发过警告。 贺燃是知道汤昭的,每一次警告都是在让她在汤昭到来之前离开。 可是……韶芍想起来他们之前的对话,贺燃称呼汤昭都是在用“那个金发男人”,他装的像完全不认识对方一样……韶芍觉得心凉,甚至后怕起来。 她想起来,自己至今都没有真正了解过男人的身份。只知道是个富家子弟,可除了这个身份,他还有多少秘密没有说出来? “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懂。”贺燃被汤昭用枪抵着脖颈,丝毫不紧张。他看了看韶芍,目光里没什么波澜,甚至连疑惑也没有,又变成了那个没有任何情感的贺燃:“什么叫,怎么会是我?“ “短信……”韶芍看着他突然有些疲惫,她没想过贺燃会去骗她。 “你给我发过短信,我在顾和军家里的时候,你告诉我让我离开山城,之后在北川的家里,你也给我发过一次短信。“她长长吐出来一口气,接连的骗局让她太疲累了,说出来这些话似乎耗尽了所有气力。 韶芍慢慢走了过去,伸手把男人手里的电话拿来关上了,她戴上耳机,没有再出现蜂鸣。 “灰熊和你什么关系?”汤昭的枪口往上移了移,他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只是脸色还是挂着寻常的笑,残忍里带着点痞气。 “灰熊是谁?”贺燃的语气平淡,并没有太理会随时会要了自己命的手枪。他把唯一能活动的手伸向韶芍,定定地看着她,道:“我没有给你发过短信,手机里有记录,你可以去看一下。” 汤昭闻声嗤笑,“数据记录被抹杀是很容易的事情,你点点删除就能洗脱了一干二净。能攻击豹猫设在洛杉矶的信息中转站,不会是组织以外的人。“ “我们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有专机来接……” 韶芍听着贺燃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男人喊了她的名字,她这才重新抬头看向他。 “韶芍。” 她看着男人的面孔,突然张口问道:“回国后你是准备带我回家吗?” 贺燃沉默了一下,点头:“如果你这么要求的话,我们就回家。” “如果我不问这一句呢?你会带我去哪儿呢?”韶芍抿了一下嘴唇,她知道自己不该问这一句的,答案不会是如她所愿,倒不如两个人都逢场作戏。 汤昭倒是挑了挑眉,看了看面前的两人,突然插嘴道:“你认识灰熊。“ 是肯定句。 “我知道灰熊在找她,豹猫的信息战七八年了都没有出过纰漏,偏偏在这个敏感阶段被攻击了。能和豹猫分厅对抗的人不多,我不相信……” 他突然顿住,戏谑的目光沉了下来,仿佛夜色侵袭,周遭都是看不透的黑。 “还是?你就是灰熊。” 汤昭松了手枪,缓缓地走到韶芍身边。女人没有躲避,任由他单手捏着自己的肩膀。掌心触到了一片冰凉,男人悄悄给她递了一把刀。 “十三年前,上一任灰熊被人在弗拉斯沃斯托克刺杀身亡,掌握军事据点的只有他那个幸存的小儿子,顺理成章地继位,但这些年没人知道他在哪儿。”汤昭笑了笑,身形把韶芍挡住了半边:“原来是被贺家收养了么?” “贺雉鸣将军是你爷爷吧。”汤昭看他没有说话,偏头看了看窗外,院里没有布防,一切都宁静祥和如同每一个稀疏平常的早晨。 “军政世家和灰熊组织有联系,这是犯了大忌讳。在719孤儿案里没有落马的那个高官是不是贺雉鸣?“ 提起719案件时汤昭的咬肌明显突了起来,虚情假意的笑容也不再维持了。韶芍一瞬间接受了太多信息,一瞬间反应不过来。她伸手握住男人的小臂,怔怔地看向贺燃。 “不是,爷爷没有参与那个案件。”贺燃垂了眼睫,声音飘忽得如同泥沼上散不开的浓雾:“我也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 “但是你知道,我们说的那位现在在哪儿,对吗?”汤昭穷追不舍,年复一年磨练出的职业敏感度已经让他确信,面前站着这个柔弱少年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无辜。 他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韶芍,我们回去,快结束了。”贺燃突然抬了头,看向韶芍的目光毫不躲避,如同新生的稚子一样赤裸:“一切都快结束了,我保证没有人会伤害到你。” “你已经伤害到她了。”汤昭嗤笑,瞥了一眼旁边沉默的女人。 “韶芍。”他在等她的回答。 “让我再想一想吧。” 女人的声音很轻,摇了摇头,往汤昭的身后退了一步。 “我没有骗你,我不是给你发短信的人,也不是你们所谓的灰熊。”贺燃皱了皱眉,伸出的手又收回。他看向韶芍,张了张口却没能再说出来更多的话语。 “我有……难处。” 他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韶芍觉得自己胸口跳动的那团软肉也跟着皱缩了。她还是会想起男人背着自己一步一步从山脚往上爬的夜晚,在泉水里能够抵靠的肩膀哪怕是谎言堆积,也给过她片刻的勇气与温暖。 人的情感真的不是人类能够说明白的。 “我相信你啊。”她把垂落在耳边的头发捋到耳后,抬头看向贺燃笑了笑:“我相信你,但是我…不想和你走。”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好。“ 月亮从他眼里坠落。 “让狙击手把枪收了。“汤昭瞥了眼窗外,并没有人。 “好。”贺燃点了点头,拿起来电话拨通了号码。简短的几句话后,他又扭头看向汤昭,道:“他们已经撤离了,车钥匙在玄关的壁柜里。” 汤昭看了他一眼,拿着枪牵住韶芍缓慢地往后退。 “你要带她去哪里?” “意大利。”男人推到了窗外视线的死角,微微摇了摇头,嘴角露出来狞笑:“你不该听我的话让狙击手离开。” “意大利的哪里?“贺燃对指着自己的手枪毫不在意,仿佛扳机扣动后一切都不会改变。死亡与生存交界模糊,他既无感也不在乎。 “我对死人的问题没兴趣。“ “汤昭。”男人的尾音落下时韶芍也出现在了枪口前,她又喊了一遍,汤昭,身形直挺挺地露在窗户前,同时也挡住了男人看向贺燃的视线。 他开枪杀死贺燃前会先射穿女人,或者在子弹离开弹轨之前,女人就会被窗外的人射穿太阳穴。 没有一个是他希望看到的画面,虽然韶芍替那人挡枪的举动更让人心烦。 “嚯。“汤昭看着女人嗤笑了一声,两秒后把枪收了回来:“在把灰熊钓出来之前你还不能死。” 悬着的心放下来了,她确信自己对汤昭还有利用价值,男人不会杀了自己,暴露在窗外只是逼他更快地做出决定罢了。 韶芍被汤昭拉着手腕撤离时又最后看了贺燃一眼,她心里没有生气,那个单薄的身影隐在窗帘后的灰暗里是她离开时看见的最后的画面。 “去哪儿?”她跟着汤昭坐上车,一切都没有变,原来的那把手枪还在前面的抽屉里,拉开就能看到。只是驾驶座上的人已经换了。 “里维埃拉。”汤昭扭头笑了一下,转动钥匙,马达轰鸣。 里维埃拉,他们的最终目的地。 客厅里,贺燃站在窗前看着车尾消失在视野尽头。耳边的电话里传来声响,是一个柔和的男人。 “抱歉,给你添了那么多麻烦。” 贺燃没有回答,望着早已空旷的马路问道:“情况会变得越来越差对吗?” 对面没了声音,他停了两秒,抬手把窗帘拉上:“我不会再帮你找她了,到此为止。” 男人在对方回应之前就挂了电话,他放下手机,目光与天色一同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