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
送别
【送别】 陈卯卯醒来的时候陈宵寅已经不在房间内。 她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看到陈宵寅好像收拾些什么,醒了之后才发现,他完全是把整个房间都好好打扫了一遍,堆在床上的、椅背上的衣服都拿去清洗了。 田螺哥哥。 她穿着睡裙走到客厅,看见阳台晾衣服的那个人影。 他的上半身被垂落的衣物遮挡,刚好晾到一条陈卯卯的长裙,她从裙摆的下方看见他灰色格子睡裤下的小腿,还有穿着蓝色塑料拖鞋的脚。 日光正盛,他小腿上有着并不太浓密的毛发。 晾完裙子,他又从桶里拿出一件衣服,也不用晾衣杆,直接挂上阳台的晾衣绳。 他抬手的时候露出一截腰。 透过影影绰绰的阳台玻璃门,陈卯卯看见他毫无赘肉的紧实腰腹。 他的腰腹间贴了一层薄薄的汗,在日光下呈现出一种力量感。 她看清楚了,他现在晾的是她刚换下来的吊带睡裙,手指拂过衣物的面料,就像是拂过她的皮肤。 陈卯卯的心脏被一种毫无预兆的悸动袭击。 哥,早。 她摸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才敢走近他。 陈宵寅刚好把衣服都晾完,撩开衣服走进客厅,脸上也带着一层薄汗。 于是陈卯卯的眼神从他修长的手指过渡到他的脸上。 英俊的眉眼,骨相锋利的轮廓,恰到好处的张扬的青春气。 早啊,阿卯。 他笑着对她说:早饭在厨房的锅里热着,豆浆油条包子都有。如果不想吃那我就开始做午饭了,吃完午饭我们开车去医院好不好? 商量的口吻,温柔的语气。 直接吃午饭吧。陈卯卯说。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被他的温柔搅得内心一团慌张。 陈卯卯知道他的温柔来源于他作为兄长的关爱,对她母亲癌症的同情怜悯,或许还有隐瞒了真相的愧疚。 可是她还是不可救药地、飞蛾扑火般地爱上了这一刻温柔的陈宵寅。 但他是她的亲哥哥。 这是一道无解的数学题,一个找不到破题法的死局,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 吃完了午饭,陈宵寅开车带她去医院。 陈卯卯站在病房门外踌躇不前。 她有种类似近乡情怯的犹豫,不敢开门去看生病的妈妈。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那般,陈宵寅主动握了握了她的手。 干燥的体温从手背传来,一种支撑的力量也顺着皮肤、血液、脊柱传递到心脏。 阿卯,哥哥在外面等你,去吧。 她把手放上门把手,冰凉的金属感让她的手瞬间又缩了回去。 陈卯卯定下心神,终于推开门。 是双床间,王璐冰睡在里面那张床上,手上连着输液管。 陈卯卯第一次看见妈妈光头的样子。 她比上一次见到还要瘦,皮肤苍白,精神倒是不错。 妈妈。她喃喃出声,泪水盈眶。 陈卯卯也见到了王璐冰那位初恋情人王叔叔。 是个看起来很整洁优雅的中年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眼镜,微笑起来的时候很有礼貌。 见她过来,他介绍了一下自己,就主动出了病房,给母女二人留下私谈的空间。 陈卯卯先是伏在她床边哭了一场,王璐冰用那只没有插输液管的手抚摸她的短发。 幺儿,妈妈没得事,还要跟王叔叔出国得嘛,到了加拿大我给你寄东西好不好? 陈卯卯擦擦眼泪,说:要给我打电话的,还有治疗情况,也告诉我。 要得嘛,每天都给你打微信电话。 陈卯卯想起来,其实自己上了高中之后,除了学业,她没有再和妈妈有过更深入的交流了。 她正处在叛逆期,所以对这个事事操心又爱唠叨的妈妈烦得要命。 她从床边的果篮里拿出苹果开始削。 陈卯卯想起来小时候她学削苹果,她羡慕王璐冰能够把苹果皮不间断地削下来,而她在总是削得坑坑洼洼。 为了练习削皮不断的手艺,她自己在家削完了一袋子苹果,全都放在果篮里,吃了一个就吃不下了。 等妈妈下班回来,一眼就看到八九个削了皮的苹果氧化发黄。 那一次陈卯卯被她一顿好打,之后发誓再也不吃苹果。 她还想起小时候她问王璐冰,同学们都有爸爸,为什么她没有。 王璐冰说,她和爸爸离婚了,爸爸在很远的地方。然后过了几天,生父陈正就来了,陪她过了一个周末。 那并不是一个愉快的周末,因为王璐冰让她写完作业才能出去玩。那时陈正辅导她写作业,被她气得暴跳如雷。 陈正说,她哥哥和她不一样,学习上从来没让大人操过心。 陈卯卯不记得那时候到底怎么回事,反正他们俩就开始吵架。 王璐冰指责陈正从来不去看孩子,陈正说王璐冰生的孩子脑子笨。 那之后陈卯卯再也没有见过陈正。 除了每年按时打过来的抚养费,他们的电话通话也保持着一年两三次的频率。 客气而疏远。 -- 陈卯卯在病房看护了母亲两天,陈宵寅也做了两天的病人吃的饭菜。 陈宵寅像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工具人,早上送她去医院,中午和下午送饭菜,深夜接她回家。 第三天,陈卯卯和王璐冰还有王叔叔在机场分别。 她一直送他们到了安检口,王璐冰戴着假发,还化了个淡妆,她牵着王叔叔的手,过了安检还在玻璃门后面给她挥手。 她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孤独。 陈卯卯等他们的航班起飞才离开机场。 陈宵寅一直守在她旁边,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温柔到令她想哭。 实际上她确实哭了。 他们在机场拥抱,像是无数对在机场分别的情侣。 但他们并不是情侣。 他只能是她的哥哥。 陈卯卯的人生里,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离别。 她的外公和外婆在很早就去世,她对这二老并没有什么印象,妈妈也没有其他的亲人。 还好有你在,哥。 她哽咽着说。 三天并不长,但也不短。 如果没有陈宵寅的陪伴,她不知道该怎样渡过这样孤独的时刻。 更或者,她会对一切都毫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