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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手的夫君跑走了 第47节

    不带吝啬的赞美总是能令人感到身心愉悦,沈青棠轻笑着,缓步跟在他身后,“我还没逛过燕京这边的街市,你可得带我去些好玩的地方。”

    “这你还信不过我?保证让你高兴得乐不思……”

    才走出大门,秦颂面上的笑容顿时暗下去了。

    连带着面色微僵的,还有一旁的沈青棠。

    因为,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一脸阴沉的魏珩,似乎已在门口候了他们许久了。

    沈青棠心下一颤,攥紧衣裙,像是忽然失语,说不出来一个音节。

    “你来做什么?”秦颂压低眉头,满面不待见。

    魏珩轻笑了一声,意有所指地看向沈青棠,“不是说,今日要同我一起过么?”

    他满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秦颂,复又看向僵杵在一边的沈青棠,眉眼微沉,声音陡然降至冰点。

    “过来。”

    第49章 珠玉碎(尾)

    秦颂诧异不已, 直盯着他,没想到他那样伤了人后, 居然还有脸跑到这儿来摆架势, 对沈青棠吆来喝去。

    “你在跟谁说话?”火苗自心口蹿起,秦颂铁青着面色,作势就要上前同他算账。

    见此, 沈青棠顿时从怔愣中回过了神, 忙拉住他,“秦颂。”

    可秦颂早便对魏珩心存愤懑, 如何能轻易拦得住?

    沈青棠起初还只是拉着他的手,最后, 竟是直接横臂拦在了他的腰腹前, 小声劝道:“秦颂。”

    魏珩是位高权重的锦衣卫指挥使, 素来任意生杀, 若是因一时意气, 同他碰出了什么争端来, 那可不是开玩笑。

    可这一幕幕拉扯的画面,却是带着点亲密的意味,尽数落入了魏珩的眼底, 结成了一层暗冰。

    沈青棠沉吸了口气,终于也聚起了些被吓得涣散的理智,对秦颂直言, “我正好也有话同他说。”

    她面色绷得还算平静, 似是在示意他放心, “你等我会。”

    “哎。”秦颂仍是担心, 下意识拉住了她, 生怕她这次过去, 又会像前日从酒楼里跑出去那样,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可沈青棠未却多犹豫,淡淡抽出了手,提着罗裙,鼓足勇气跑向了魏珩所在的地方。

    她今日娇美无限,上下皆是精心妆点过的,跑起来裙袂翩跹的模样,就像一只被锦簇花团拥围着的小蝴蝶。

    甚至令魏珩周身的寒戾之气,都似冰雪消融般,不经意减了几分。

    许是在见不到人的境况下,在暗处紧张担心了她两日,一听闻她要与旁的男子在及笄当晚出门闲逛,一股心烦难耐的气闷,顿时便让他鬼使神差地赶了过来。

    仿佛不管用什么方式或借口,他今夜都必须要同她见上一面。

    即便这样的见面,注定气氛不会太融洽。

    他依旧沉着面色,甚至还带着些因目见那两人来回拉扯,而生发的妒意。

    不过看着沈青棠愈跑愈近,一丝微不可察的慌神,还是从他眼神里默然流露了出来。

    来此之前,他心中只有气躁,只想看看她病后的状况如何,思绪却一片空白,全然没有想好见到沈青棠后,该如何开口,说些什么。

    或许,这也要取决于她对他的反应和态度。

    但显然……

    女孩跑到他面前稳稳站定,小口喘着气,独有的清甜花香随着吐气扑袭而来,头上那只清新脱俗的木兰玉簪,更是一下子便入了人的眼帘。

    她缓了缓,除了有几丝对他的害怕,晶亮的眸光里便只剩下浅淡的平和了,嗓音细嫩如初:

    “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谈谈。”

    话音一落,魏珩顿时感觉心向下沉了一分,漾开了无尽的空荡与寒意。

    其实原先,他也不确信,沈青棠究竟是会选择躲着他,还是会选择走到他的身边来。

    但潜意识里,他始终觉得,她会走来更多一点的。

    毕竟,她先前那样依赖他、贴近他,哪怕如何冷言冷语,都推不开她,黏人得很。

    他好不容易想清楚了些,若她还是像以前那样,执著地拽着他的衣袖,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那他便将那些真相与盘算,尽数向她做个解释,也免得再度隐瞒,误伤了她。

    可眼见着她现下与秦颂有说有笑,却对他明显疏离和平淡,一股无名的落差与气闷,瞬间便占据了他的心头。

    解释?

    魏珩忽觉有些好笑,还解释了做什么,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些。

    他面色僵冷,极配合地同沈青棠走到了前街一角。

    此处敞亮,前后皆迤逦着照夜的灯笼,分明是祥和温馨的模样,可他们甫一站定,气氛便好像瞬间冷清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还不等沈青棠转过身,魏珩便难耐地先开了口。

    沈青棠闻声一顿,下意识长吸了口凉气,慢慢转了过来。

    可这一转,便堪堪见到,眼前的少年,目光清寒得像晨时的幽井,微皱的眉宇间,似乎还透着点躁气,像是有些许不耐烦。

    她之前究竟是怎么会觉得,眼前之人,和她在沧州遇到的那个人,是如出一辙,未曾变过的呢?

    沈青棠酝酿片刻,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轻弯起嘴角,眼中蕴满了泪光,“你是不是,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我?”

    魏珩目光微顿,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绷着的脸上一下子有些失色,藏不住的在意全写在了眼底。

    “我来找你,让你为难了是么?”沈青棠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抿着嘴唇,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这笑意轻浅而苦涩,像是最诛心的刀,直剜得魏珩胸口微窒,连呼吸都有些生堵。

    他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沈青棠却像是早便透彻地想过了这一切,想过了该如何同他措辞。

    因而她又顺畅地说了许多,全然不给他留有辩白的余地,甚至连情绪也比他要相对稳定。

    或者该说,是大悲大痛过后的看透与心凉。

    “你是……长平伯府的世子,锦衣卫的都指挥使,身份显贵,自然是不屑多理会,我们这样的贫贱小民。”

    想起他一次次的无情转身,一次次没耐心的冷脸相待,沈青棠便为那始终都守着冷凳,望眼欲穿的自己感到无限悲哀和难过。

    “可你为什么要骗我呢?”沈青棠闪着泪光看他,问完了才恍惚发觉,这一问似乎有些可笑和多余。

    他是高高在上的指挥使,想做什么不可以,骗了她又算什么大事?

    可她心中有气,有委屈,即便知道发泄出来是无用的,她也要为自己鸣一次不平。

    “你分明有着吃穿无忧的家境,有着门当户对的姻亲,你为什么……”沈青棠哽住了,眼泪像断了线般簌簌而下,“为什么还要在沧州装模作样地骗我?”

    面对她的质问,魏珩阴着面色,身形微有些僵硬,拳掌攥得青筋直突。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辩白,比如因担心她而做出的决断,因周旋父亲,和解决突来的姻亲而做出的对策。

    可她偏生把话都说死了,一点余地都不给他留。

    不知想到什么,沈青棠噙着眼泪,忽然有些失笑,“在沧州,你才待了几天,就胡编了个由头,高高兴兴地回你的燕京来了。可我呢,我就像个傻子,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以为你……”

    想起因担心他被锦衣卫抓了、有生命危险,而一路跋涉,四处奔走的事情,沈青棠说着又哭了起来。

    那些发生在沧州里,背她归家、替她解围、同逛夜市、为她簪发、同写姻缘符、暗备新衣裳的画面,此刻交替回闪在脑海里,就像是无言的嘲讽一样。

    沈青棠哽咽着,因为情绪激动还有些岔气,捂着胸口一喘一喘的,“你既有貌美的未婚妻,在京城等着你,那你回来啊,又没人拦着你。但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在沧州同我牵扯不清……”

    “因为利用!”魏珩骤然出声打断她,语气冷冰冰的,仿佛给沈青棠兜头浇了盆冷水,直寒到骨子里,连一颤一颤的哭声都被浇灭了。

    “利用。”魏珩不咸不淡地重复了一遍,像是被气得不轻,眼神寒凉,语气轻飘飘的,步步紧逼向前,“初见时,我对你说以身相许,是因为怕没有筹码在身,你不会尽全力救我。”

    沈青棠一步步后退,眼睛愣得没了眨息,似是不敢相信。

    “后来暂寄在你家,是因为需要汤药养伤,而且身份敏感,也不便去别处藏身。”魏珩故作云淡风轻地解释,微僵的面色上满是意气用事的影子,“所有的示好,皆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利用完了,自然也就没有纠缠的意义了。”

    沈青棠不敢置信地小步后退,直盯着他,心寒失望地红了眼眶,紧紧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流下,仿佛为他流眼泪,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有一点你说对了,你来京城寻我,确实让我头疼了几个日夜。”魏珩冷笑了一声,话里满是酸意,“不过你也该庆幸,看清了我,便能早去另择旁人了。那个姓秦的少爷,才更适合做你的夫君吧?”

    沈青棠有些不可理喻地看向他,这分明是他们两个人的争端,好好的又牵秦颂进来做什么?

    魏珩的话音陡然转冷,“你听好了,若想在燕京这块地盘待下去,那便给我安分行事,别搅出什么大的动静,让旁的人注意到你。”

    这些人里,可以包括他,也包括那些会对她造成危险的人。

    可他这话说出了一种燕京街霸的感觉,虽然锦衣卫本来也就是燕京的街霸,但这种直白的威胁,还是让沈青棠感到排斥,感到心冷。

    她无处可退,脚后跟咯噔一声,抵到了墙角,背脊贴上一片冰冷的墙面,凉意一直从皮肉沁到了四肢百骸。

    所有所有,对他的那些美好印象,也全在他这阴鸷的眼神里,一一轰然崩塌了。

    “……原来,这就是你啊。”沈青棠满面泪痕,但眼泪却像流干了,经过真相的剧烈冲击后,只心凉得从喑哑的嗓子里,冒出了这一句话来。

    原来过往那个温和如春风的少年只是一张假皮囊,伪装被残忍撕破后,皮下也就是这一副凶恶自私的骨面和血肉。

    在魏珩略有些失神的目光里,沈青棠心灰意冷地转身离了去。

    她走得那样果决,那样毫无留恋。满街的灯火轻摇,飘如光海,却也无法让她的心暖起半分。

    不知是想起什么,她红着眼咬紧嘴唇,忽然又转过了身来。

    魏珩不觉呼吸一滞,只以为她还有什么话要说,紧张地升起了几丝希望后,便见她抬手取下头上的玉簪,眼睛也不眨,毫不留情地朝他的面前,使力摔了过来。

    惊心刺耳的声音乍响在耳边,完好的玉簪在掷地的一刹那,迸碎得四分五裂,直看得人心一颤,陡然生出一种美好就这样消亡了的怅然若失感。

    怎么会不心痛呢?沈青棠转过身,迈步而去的一瞬间,强忍的泪水顿时就滚滚落下了。

    那是她一直精心呵护着的簪子,陪她捱过了坐船来京的无数个孤寂的日夜。

    摔了它,就代表要忘却了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一身书生气的温柔少年。

    沈青棠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唇,将那痛不自抑的哭声尽数掩得死死的。

    也就是这一刻,她才理解,娘亲为什么要对她说爹爹死了。

    因为人心是这样的易变,她喜欢的是他过去那美好的一面,如今他大变了样,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像个夺了别人身体的恶鬼,直教人无法接受。

    兴许往后,她同人谈起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也能像她的娘亲一样,语气平静地感慨道:

    确实是有段恬淡又美好的过去,这一生都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