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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不肯松手,用最后一丝力气逼着苍青看向自己,逼着他和自己重新回到他的二十岁。
蓝瞳涣散放大,澄净清透疯狂绝望。
“维克多。”
“老师,什么事?”
“你今天过生日?”
“是的,”他轻声道:“二十岁。”
“时间过的好快。”男人翻阅着卷轴,任由他帮自己把其他几根羽毛笔擦净排好:“总觉得你还是十五岁那会,现在都有些陌生。”
维克多把他的书册放回了远处,低着头道:“老师,我也可以不长大的。”
“不长大也好。”男人卷轴一合,揉着鼻梁道:“明年你过生日的时候,带你去见人鱼王。”
“很久没有单独带着你出去了,明年守望崖开海,时间刚好。”
维克多怔怔地看他,竭力把笑容压住。
“老师,我等你啊。”
然后一等就是数百年。
龙族和兽人爆发战乱,第六国诞生扩张,地狱诸魔肆掠人间,精灵举族迁徙原音山丘。
尊上带着门徒一出去便是许多年,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深渊里的人却越来越多。
“老师,”少年眼睛通红一片,咬着牙道:“你都忘了。”
“你全都忘了。”
他的身体开始如同墙灰般剥离碎裂,一点点的化成灰烬。
苍青看着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重华之馆的那段日子。
季渊那时候还在每天带着梅川打竞技场。
他出去,有梅川撑伞,有绵羊陪伴。
他回来,露里斯就守在门口,手中还端着温热的茶。
苍青那时候还在熟悉身体和记忆,每天不管有多忙,季渊都会在晚上八点整准时回来,一边碎碎念,帮他修补手臂脖颈,帮他画那柄连光环都没有的法杖。
他握着他的手刻画着肌肉纹理,偶尔揉揉脖颈嘟哝几句。
“大人很累的话,明天再画吧。”
“没事啊。”季渊笑道:“每天晚上八点以后,我的时间都是留给你的。”
绵羊在睡觉,梅川在擦剑。
他伏在他的身后,在一节节的画他的脊梁和腰身。
指腹温热,指尖柔软。
每晚八点,风雨无阻。
“你就是这样。”维克多的下半身已经飘散不见,手指如风中沙开始飞散。
他却置若罔闻,还在看着苍青:“老师,你根本没有心。”
少年笑容苍白,眼眶含泪。
“我怎么样才能成为你生命里的唯一啊。”
苍青望着飞尘中与记忆重合的季渊,无意识地低声呢喃。
“我怎样……才能成为你生命里的唯一?”
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成为另一个人的独一无二。
是要一起同生共死,经历惊涛骇浪。
是要成为独特又强大的存在,耀眼迷人到无人可及。
还是要清除对方身边的所有人,才可以得到他唯一的感情?
维克多见他还在走神,厉声吼道:“赫德尼——”
“赫德尼!!!你看着我赫德尼!!!”
男人回过神,抬手覆上了他的双眼,声音平静。
“错了。”
"我是苍青。"
一瞬间灰飞烟灭。
魔法师彻底消亡的那一刻,时间烟斗和万骨杖同时坠地,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茶灰还保持着双手捂着烟孔的姿势,有些狼狈地回头看季渊:“先生——你还好吗!”
“他好的很!”小恶龙拍着翅膀道:“还悄悄放了个屁!”
季渊大怒:“胡扯!是梅川放的!”
苍青站起身理了下衣襟,扫视了眼一片狼藉的禁/书馆。
三法器重新认主,如同行星般环绕在他的身边。
季渊把袖子里的小狮子跟雪球似的扔给小恶龙,拍着肩上腿侧的灰道:“差不多了,我们准备走吧?”
男人没有吭声,无名指按在了食指上。
悬浮在半空中的烟斗倏然倒转,烟雾开始以截然不同的汹涌速度往外流烟。
这原本就是他亲手造出来的禁器,只有他知道完整的使用方法。
露里斯神色一凛:“你!”
还没等他把话说出口,地毯上骤然跃起竖条长蛇将他紧缚,第一时间锁住十指禁止解咒。
吊顶水晶灯坠落而下,即刻变幻作澄净剔透却又悬满棘刺的半透明牢笼,没有给他留下任何挣扎的空间。
雷电鸣啸着升起,如鹰隼般环绕在露里斯两侧,把他带到半空中,电光一闪挟着他直直沉入深渊。
茶灰瞬移到季渊的面前,可烟斗也同时漂浮过来。
苍青的指节悬空一敲,少年就被定在了半空中,如同玻璃棺中的标本。
男人凤眸一扫,看向了远处的小恶龙。
“别。”撒缪尔摆手,借着长袖的掩护把小狮子藏进了领口:“我对这位没意思,你放我回家。”
苍青淡淡道:“永远不要回来。”
“废话,鬼才回来。”撒缪尔尾巴一转,旁边的墙壁自动分开让道:“散了散了,拜拜!”
他哧溜烟就飞没了影子,茶灰也重新消散入空气之中。
冰墙外的魔法师们在瑟瑟发抖,书馆中只剩季渊一人愕然站在原地。
“苍……苍青?”
深渊之主左手一抬,火翼之书就落在了他的手掌上。
他一步一步向季渊走去,缓缓单膝跪下。书封如火翼再次燃烧着展开,璀璨如不死鸟的烈羽。
“不疼的……”苍青轻声道:“大人等一等我。”
在书页翻开的那一刻,成千上万缕不同颜色的记忆从季渊的额前飞散而出,而他自己却像是被钉在原地,手脚俱是动弹不得。
那些细密的记忆像水草也像柳枝,纷乱无章的相互缠绕发散,在不断地往外涌出。
苍青眼神深邃,食指在淡金色丝线上点了一下。
其他颜色的记忆在这一刻猛地一震,相继溶解消散在了空气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