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背上的伤已经分去了叶璟和大半的精力，以至于他听到苏莞尔这样略带尖刻的话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的情绪，“你知道阿岳是怎么跟我形容你的么？他说你只是表面上表现得很乖巧，实则浑身竖着利刺时刻做好反击的准备，现在看来他说的并不完全是错的。” “谁让他仗着你们所有人的偏爱总是无故来针对我，”苏莞尔理直气壮地同叶璟和告状，“就拿上次我开你车来说事，他特意叫我小心点别蹭坏了你的车，不然你准要跟我生气。” “车是你让我开的，就算我不小心让它有了些损耗，那也有你一半的责任。”情绪上头，苏莞尔开始有些胡搅蛮缠了，“而且车又不是他的，他凭什么来多管闲事呀。” “听上去你们相处的确实不太融洽。” “何止，我跟他简直是水火不容。” 夜色太深，两人对坐夜话，落着盏灯的室内逐渐酝酿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氛围。 似乎是叫这一室的昏沉迷惑了思绪，苏莞尔犹豫了片刻仍是忍不住道：“其实他这种心态是非常好理解的。” 苏莞尔故意在此停顿了下，但叶璟和没有问，她又只好兀自说下去。 “他因为容凝对你产生了愧疚感，所以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你能幸福，可惜我这个占据你合法妻子位置的人根本不符合他的预期。” “另外他或许也感觉到了你始终没有放下过容凝，对我是否是单纯因为喜欢你而跟你结婚这件事产生了怀疑。” 苏莞尔忍不住吐槽叶璟岳的情商堪忧，“你知道他是直脾气的一个人，对男人结婚后不爱妻子这种事的唯一理解可能就是妻子不够更爱，才让男人无法移情别恋，进而脑补一出我爱慕虚荣大概更甚过于你叶璟和本身的剧情，从而越发地无法克制对我的恶意。” 苏莞尔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大段话，口渴地从托盘上拿了杯柠檬水来喝，那腔无畏的孤勇随着偷瞄叶璟和不辨喜怒的脸色而呼啦啦散了个干净。 气氛诡异而又粘滞，苏莞尔躲闪着叶璟和噬人的目光，试图给自己找补：“以上这些只是基于我的胡乱猜测罢了，如果有冒犯到你，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你说这些话都不过脑子的么？胡乱臆测我跟容凝的关系，难道你不觉得你很龌龊么？” 叶璟和并不接受苏莞尔补救式的道歉，他分明还是落落穆穆的样子，但苏莞尔从中感觉到了一丝怨怒，“所以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夹带私货地表达对我根本不爱你这件事的不满么？” “我没有！” 苏莞尔觉得难堪，“叶璟和，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喜欢你没错，但别把你自己想得有那么重要，我在喜欢你这个身份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 “出去。”叶璟和垂落了视线不再看苏莞尔，“我想我们各自都需要冷静。” 苏莞尔出离愤怒，她其实很少这样的，但大概真的是被叶璟和那句‘我根本不爱’伤害到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却硬生生被她忍住了不哭。 “去你的冷静！叶璟和你简直就是个幼稚的胆小鬼！” 苏莞尔示威般地揣了脚刚坐过的沙发的椅脚，但她却忘了力的作用是相反的，便只能咬牙忍下脚尖处滚过的钝痛，她不允许自己在叶璟和面前流露出任何的软弱。 苏莞尔头也不回地走了，给叶璟和留下了一个倔强的背影。 “把你的面拿走，我不吃。” 叶璟和的少爷病又犯了，脸色苍白地抿着嘴，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一眼苏莞尔。 苏莞尔咬牙，转身回来端起托盘道：“叶大少爷可别半夜饿了起来找吃的，陈姨年纪大了经不住吓，就不要再折腾人了。” 门被苏莞尔反手关上了，大概是夜风作祟，‘嘭’的一声声响超出了预料，她下意识地缩起肩膀，很快便有了些后悔。 何必跟个伤员置气呢？ 还在他如此狼狈的时候陷他于更尴尬的境地。 苏莞尔懊恼地敲了下脑袋，她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种上头了就不顾场合、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 “阿和不饿吗？”可能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容凝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苏莞尔手上的面碗迟疑地问道。 “嗯，他想早点洗漱休息，就说不吃面了。” 苏莞尔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坐到天窗下的沙发那儿拿了筷子吃面。 容凝也跟着坐了过去，不时拿余光偷偷瞅着面碗里的牛肉。 “叶璟岳呢？” “他在洗澡，洗完了再替我洗头。” “喏，给你吃。”苏莞尔夹了筷牛肉喂到容凝的嘴边，“他不在我倒还敢投喂你。” “他就是怕我吃太多会把宝宝养的太胖，到生的时候就会多吃苦头。” 苏莞尔不懂这些，看着容凝的肚子，短短近一周不见，确实好像要大了许多。她举着筷子犹豫不定：“那你还吃吗？” 容凝咬住苏莞尔筷子上的那片牛肉，抽了纸巾擦嘴消灭罪证，“就一块没事的，不过阿岳属狗鼻子的，再多吃就该让他闻出来了。” 苏莞尔放心了，“想吃让陈姨再做就行了，或者你有什么想吃的跟我说，下次我给你带过来。” 说起这个，容凝就想到了榆树的那几块蛋糕，苦着脸委屈道：“蛋糕真的是阿和买的吗？阿岳还在气头上呢，说不准我吃。” 有时候，苏莞尔真是叹服叶璟岳不合时宜的吃醋行为，“你就跟叶璟岳说是我骗他的，蛋糕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他要不给你吃，我就找他算账。” “那你为什么要那么说呢？”容凝埋怨地瞅着苏莞尔，眼眶霎时就有些红了，“阿岳因为这个，刚才跟我生了好大的气。” 苏莞尔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做了回扇动翅膀的蝴蝶，她拿纸巾拭去容凝眼眶里的水雾，说：“他跟你生气是因为他太在乎你了，叶璟和在他心里永远是最大的威胁，但凡他对你好一点，叶璟岳就会如临大敌。” “而我之所以这么做，其实就是因为上次叶璟岳惹我生气对他的报复，是我太坏了，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哦。” 容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结巴道：“我……我们之间的事，你都知道了吗？是阿和跟你说的？” “我自己猜的，”苏莞尔说：“在叶家这么久了，即便我再蠢也能看得出来。你们叁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叶璟和每次下意识看向你的目光，还有叶璟岳有意无意地在叶璟和面前的挑衅……好多好多的细节，更何况每次ni?q说起叶璟和，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容凝这下是真哭了，情绪来得太快让苏莞尔都措手不及了，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好低声哄着给容凝擦眼泪。 “苏莞尔，你又背着我欺负她！”叶璟岳从廊下出来，怒气冲冲地斥责着无辜的苏莞尔。 他似乎还记着傍晚院子里的那次仇，借题发挥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言语讨伐苏莞尔的机会。 “叶璟岳你又在发什么疯！”苏莞尔难以置信地望着叶璟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的恶意能有如此的深刻，“横加诬陷也要讲求些基本道德的好不好？” “阿岳你误会莞尔了，是我突然想哭的，跟莞尔没有任何关系。”容凝拿手擦拭着眼泪，急急地安抚叶璟岳，“我腿好像抽筋了，阿岳你能过来扶我一下吗？” “就说了不让你乱跑了，再有下次……呵，”叶璟岳递给容凝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不合时宜地居然耍起了流氓。 容凝简直佩服叶璟岳的厚脸皮，这人能把任何场合都渲染出叁分色情来，叫人都不知该做何反应。 苏莞尔不大明白容凝莫名其妙起来的脸红，迟钝地端着面碗看着叶璟岳拦腰抱起容凝走进了房间。 天窗下的这一处在刹那间就寂寞了下来，苏莞尔小口小口地挑着面条吃，盛着清汤的碗里突然就砸落下来了两颗水滴。 苏莞尔想，这一晚真是太混乱了，她不想再有下次了。 后半夜屋外突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落在了天窗上，留下了蜿蜒透明的水迹。 秋夜凉寒，屋内也是冷的，苏莞尔蜷在沙发角落里睡得昏沉，含糊说着些旁人听不懂的呓语。 她又梦到了初次遇见叶璟和的那天，她刚结束奶茶店的兼职，匆忙穿过C大的教学楼赶去接来新生报到的苏哲。 可很突然的，身体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地静止在了原地，任凭苏莞尔如何挣扎都摆脱不掉这诡异的状况。 瞬息间，眼前的景物就发生了变化，上一秒要拐过的转角这一秒却出现在了身后，路线由原本的转弯变成了直行，苏莞尔恍然地回头看向那个路口，就见到叶璟和走出教学楼，踏过花坛的小径站在了那棵茂密的景观树的树荫下。 那时候苏莞尔赶时间，根本来不及避让叶璟和就撞进了他的怀里，而这一次，她的初始点被设定在了一个路口之外，彻底跟叶璟和成了陌路。 要是真的能回到那天该有多好……她不想再跟他相遇了…… 被掩在靠枕里的手机响起了闹铃声，苏莞尔痛苦地从梦中惊醒，只觉全身都像是灌了铅一样地疲累。 她花了些时间让自己习惯，舒展开四肢后撑着沙发扶手慢慢坐了起来。身上的毛毯顺着起势滑落到了地上，苏莞尔有些呆怔地盯着它看，不解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上的。 不过这没有让她纠结太久，对面房间的门悄无声息地掀开了条细缝，叶璟岳从里面走出来，就近摁亮了一盏壁灯。 苏莞尔叫陡起的亮光吓了一跳，低头眯着眼睛适应。 “给你十五分钟的时间洗漱，五点十五分我会准时在客厅等你。” “什么？” “送你上班，我答应了阿凝的。” “谢谢，不过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打车去学校的。” 叶璟岳抱胸靠着门框，出奇平和地看着睡得凌乱的苏莞尔，“你还有十四分钟可以用来洗漱，当然你如果觉得时间还很充裕的话，就当我没说。”他没有再给苏莞尔拒绝的机会，说完就反身回了房间，留下更显凌乱的苏莞尔。 苏莞尔觉得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但她来不及整理思绪，跳下沙发就小跑着进了叶璟和的卧室。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苏莞尔绕过床尾检查了一遍床头柜，昨晚她剪出来放在上面的药片已经只剩下了铝箔壳子，看来叶璟和有很好地把药吃了。 苏莞尔舒了口气，她原以为他不会这么配合的，依两人仅有的几次相处来看，叶璟和执拗起来简直让人头疼。 而令人头疼的叶先生，此刻正侧躺在双人床的右侧，左臂压着被面，微蹙着两道剑眉睡得并不安稳。 苏莞尔就着窗外微亮的天色发现了叶璟和的失常，探手贴上他的额头试探体温。 入手有些微的热烫，苏莞尔顾不得羞涩，解掉叶璟和睡衣襟上的纽扣，翻开后领口查看他背上的伤势。 交错纵横的细长伤痕，严重处有些已破皮渗出了血丝，大概叶则章是拿藤条之类的东西打的叶璟和，肿起的伤口窄而长，多数呈一头重一头轻的情况。 苏莞尔快速翻找出退烧贴，撕开包装纸贴在了叶璟和的额上。她拿了手机掩到卫生间给叶璟岳打电话，尽量轻声地让他上来帮忙把叶璟和送到医院。 叶璟岳也是急得糊涂了，一时想不到要请家庭医生，应声挂了电话后就跑上来搭手帮忙。 苏莞尔趁着这会儿功夫迅速洗漱完毕，又从衣橱里拿了件长款外套替叶璟和穿上，最后同推门进来的叶璟岳一起将叶璟和搀扶下了叁楼。 老爷子正在院子里晨练，听见了动静上前来察视，见叶璟和已经烧得失去了意识便发了好一通脾气，指示叶璟岳上楼去把叶则章喊下来，另又让陈姨给家庭医生了打电话，请他务必尽快来老宅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