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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伤口

    天光乍破,娇羞的朝阳从层层叠叠的香樟树林里露出了脑袋,带着薄暖的光普照着大地,空气里弥漫起了焕然一新的味道,月落朝阳升,酝酿在光晕里的是每一个初生的日。

    顾煜驾车来到了导航定位的地方,京郊没有重峦叠嶂的金属怪兽,只有望不到边际的郁绿,这里很美丽,也很安静。

    他刚下车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这个香味他很熟悉,是温慈种在天星小院的那种白蔷薇的气味,浓郁新鲜的氧气和蔷薇香未能安抚他焦躁的心,他的惴惴不安在见到温慈前永不能平复。

    坐落在郁绿里的突兀建筑吸引了顾煜的目光,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居然会有一座这样华丽的建筑。

    顾煜看着平板光盘上闪烁的小绿点,他打开了平板都实时定位,屏幕上出现了俩个挨得极近,又似乎很远的绿点。

    他顺着定位app的指引,用脚去走,去靠近另一端,那个闪烁的小绿点。

    这个不知道是烂尾还是尚未建成的建筑物内部,十分宽阔,纵横交错的走廊像迷宫,当平板上两个小绿点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三米时,顾煜停留在了一扇木门前。

    在所有空荡、敞着大门的房间里,面前的这个房间无疑是最特殊的,它被一道带着漆黑密码锁的门紧紧地关闭着,仿佛用一道门把内外切割成了俩个完全不相干的世界,密码锁黑色的光屏昭示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让人心悸的事实。

    顾煜在来这里的路上给温慈拨了好几通电话,可是没有任何一个被接通,冰凉的手机只会在声筒处传出机械的电子音,“抱歉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ot be ected for the moment,please redial ter.”

    他要推开这扇门,堪破温慈的谎言,他不在乎这扇门背后隐藏的是什么糟污,他只想听见温慈的声音,感受温慈的热度,即便推开门迎接他的是背叛,他也甘之如饴。

    这是第一次,顾煜的子弹,没有射向罪大恶极的嫌疑犯,而是射向了一把冰凉的密码锁。

    爆裂的锁心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是比枪声更让人震耳欲聋和心力交瘁的乐曲。

    那扇隔绝了外界的门,在不堪重负后,沉沉向里边倒去,仲夏夜美妙的幻梦被砸得支离破碎,鲜艳的玫瑰、带刺的荆棘,划烂了花农的皮肤、血肉和悦动的心。

    顾煜见过各种各样的温慈,漂亮的、耀眼的、温柔的又或者是虚伪的,但是他从未想过这么一个居于云端的人,会像一滩烂泥一样的腐烂在沼泽,他在那扇木门后,看见了他一生都无法去释怀和原谅的画面。

    他的枪口没有犹豫的,毫秒之间就向房间里的另一个赤裸的人,射出了一发子弹,可是…子弹的火药味还是太淡了,不足以盖住房间里,淫糜堕落的气味,顾煜疯了一样的扑到那个中枪的男人身上,发狂了似的抡圆了臂膀,一拳接一拳的重重砸在那人的身上。

    他的喉咙里发出了类似野兽嘶鸣的声音,痛苦又悲壮。

    终于…他把那张脸砸得血肉模糊、再难以辨清容貌时,他才停了手。

    他费力的咽了咽口水,似逃避,也似绝望地,把目光移向了那个被吊在床上的人身上。

    浑身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心脏抽疼得让他难以自主呼吸,他其实很少哭的,但是此刻他的眼泪像坏了阀的水龙头,哗啦啦地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往外涌,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他看清了温慈的脸,温慈很小幅度的朝他扬了扬嘴角,露出了一个细微到脆弱的笑,温慈动了动嘴皮,低低唤了一声,“小煜…”

    汹涌的泪水伴随着难以遏制的哀嚎,他困难地爬上了那张混杂着各种液体的床,双手颤抖着去解拴住温慈双手的锁链,缠绕到臂膀的锁链,狼藉地勒红了温慈瓷白的皮肉,那些烙印在皮肤表面的斑驳痕迹,应该是丑陋的、让人厌恶的,可是他看在眼里,除了愈演愈烈的心痛再没有其他了。

    爱,真的让人好痛啊…

    令他崩溃的是,解开了锁链后温慈软嗒嗒的垂落在身侧的双手,他小心翼翼的捉起温慈的手腕,在那里他看见了一道刺目的暗红色伤口,那里应该流过很多血,不然怎么伤疤处结的痂都是带着血腥味儿的。

    红色的蜈蚣,艳丽地盘桓在温慈瓷白的手腕上,霸道地剥夺了温慈此后使用双手的权利,他们再也不可能一起去骑马了,甚至…温慈此后连脱衣、端水,这样儿简单的动作都难以自己完成。

    温慈此刻脆弱得像一只破败的玩偶,玩偶内部的棉絮从伤口处翻了出来,乱糟糟地黏着,只用一阵风就能轻易地把这个玩偶绞碎。

    顾煜抱住温慈摇摇欲坠的身体,把脑袋埋在温慈青紫环绕的脖颈间,再难以去克制地嚎啕大哭起来,咸涩的眼泪滴落到嘴里让他品出了极致的苦。

    “阿彦…阿彦…阿彦…”

    “阿彦,我好痛…我好痛…”

    温慈本来想摸一摸顾煜的头,安抚一下这只伤心的小狗,但是手上使不出力气,他只能作罢,偏了偏头挨了一下窝在他颈窝的脑袋,颤动沙哑的声带,撒了个娇,“…小煜,我冷…”

    顾煜止住眼泪,连忙脱下外套罩住温慈的身体,在给温慈穿袖子时,他发现了温慈的右手手肘有一处淤青,这处的淤青不同于温慈身上其他地方的爱痕,青中泛紫,淤青扩散的中心还有一个针眼,这种淤青只可能是被针刺穿血管后没有按好伤口,导致血液溢淌而出造成的。

    他募然想起了,刚进入房间时闻到的异常气味,虽然很淡,但是他记得,因为那不是属于情欲后的淫乱气味,而是属于毒品的气味,那种罪恶的异香,浅浅地从温慈的皮肉里散发出来,他闻到了…

    温慈被注射了毒品?

    顾煜停下了给温慈穿衣服的动作,语气急切地问到,“这里是怎么了?他给你注射了什么?”

    顺着顾煜的动作,温慈也看见了手肘处的淤伤,他怔了一下,脑海中回忆起了冰凉的乳白色液体注入身体的可怕感觉,“他给我注射了海洛因。”

    虽然顾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是温慈亲口告诉了他这个事实,还是让他的心再次被高悬的巨石,坠落碾碎。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从喉管处发出了一阵难听的嘶鸣。

    他搂紧了温慈的身体,用外套包裹住温慈,把他心爱的人,从这炼狱里抱了出去。

    温慈没有被外套罩住的脚部,裸露在空气里,瓷白的皮肤上遍布狰狞的罪痕,脚踝处的皮肉被铁链磨破了皮,溢流出来的血液已经干涸了,像败落腐朽的油漆黏腻地缠绕在温慈的脚上。

    走出那栋华丽的建筑物时,太阳已经跃出了樟树林,它恣意地、潇洒地挥洒着光芒,灼烤着它所目及的每一个角落,那温暖的光明媚得似乎能荡清世上所有的黑暗。

    或许是顾煜的怀抱太让人安心了吧,温慈腻在这份柔软里,心无顾忌地沉沉昏睡了过去,如果可以,他想不再醒来。

    他败给了一个阅历、手段都不如他的小孩儿,还把自己弄了一身的伤,或许从今以后他还会染上毒瘾,像一只阴沟里扭曲爬行的蛆虫,把思想和尊严都出卖给毒品,他会堕落在低级的欲望里难以自拔,直至被泥沼吞噬骨肉和灵魂。

    他并不是要强的人,在他的人生里他尝过很多次的失败,可是没有哪一次的败让他付出过这么大的代价,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带给他的心理、生理上的阴影,将会让他终生铭记。

    温慈再次清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了,唤醒他躯体的不是生理上的欲望,而是骨头里如万蚁噬髓的难耐和对海洛因的渴望,他用昏睡去逃避败了的事实,流淌在血液里的瘾,却一遍又一遍的提醒他,他的骄傲被践踏,他的清高在海洛因面前不值一文。

    他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陪伴他的只有雪白的天花板和瘾,他尝试坐起身体,却发现如同俩截软肉的手,没有力气去支持他的活动,现在他真的变成蛆虫了。

    顾煜推开病房的门,看到的就是温慈从床上滚下来,把脑袋砸到地上的画面。

    他急忙跑过去,抱起跌落在地上的人,“阿彦!怎么了阿彦?”

    难耐的瘾,一寸一寸的蚕食他的理智和五感,恍惚间,温慈仿佛看见了顾煜的脸,顾煜薄薄的嘴唇一动一动的,仿佛在说着些什么,可是他的耳朵里只有尖锐的耳鸣声,他听不清顾煜的话,他能辨别顾煜脸上焦急的表情,却难以对此做出反应,他只能用吼叫和痛来唤醒半点身体迟顿的触感。

    “啊…啊…”温慈断断续续的发出细蚊一样的声音,“痛……痛…,好痛…”

    如果不是顾煜紧紧搂着温慈满是汗水的身体,温慈会不住的用头去撞地,顾煜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安慰到,“阿彦别怕,我陪着你,我陪着你。”

    温慈想用手去抓住点什么,以证实自己的存在感,最后也只是轻飘飘地勾住了顾煜的手臂,缠了厚厚纱布的手腕使不出半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