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
有一种力量倾倒在孟盛夏的右臂,让他不由自主绷直了脊背。他意识到牧周文倚在了他的肩头,随后小声的喃喃在他身侧环绕:“我很羡慕学长你们聊得那么开心。” “羡慕?” “你们聊天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我和你们一样大,是不是就能——”牧周文缓缓说到,“不,如果我们一起长大,学长你们聊天的时候,我也能够加入你们。” “不是‘你们’,”孟盛夏笑了,“你不喜欢我和他一直聊忽视你,你又不好意思插入我们的对话,是吗?” 牧周文没有说话,像是无声的认同。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肯定了孟盛夏的提问:“嗯……我知道这么想不对。” “你到底是想和我聊呀,还是和严恩聊?”孟盛夏故意逗弄起牧周文,和对方开起玩笑来,“我知道你喜欢Omega,但是我才是你男朋友啊。” “严学长和我聊都是因为学长……”牧周文嘟囔着,孟盛夏听不出他的情绪,于是以揶揄试探道:“你呢?” “……想和你说话。”牧周文小声说着,像是和他撒娇似的,“我知道我比学长小好几岁,所以学长和我没有什么好聊的。我每天的问候其实也很公式化吧?但我的生活就是那么无聊,我不知道该和学长聊些什么……” 牧周文很少和他絮絮叨叨地提起这些听上去像是表现出软弱一面的话,孟盛夏心想,对方也许又是沾了酒精,才会把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倒出来。牧周文平日里尽力的克制还是被自己全都听去了,让他不由得发笑,却也有点心疼:“聊天非要有意义才行么?没必要吧。你不是折腾你自个儿吗。”何况生活的常态不就是琐碎的日常么,能把生活的每一天都过成冒险,那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啊。 “我想和你聊聊你的工作,可是你不愿意告诉我……学长,你是觉得我太小了么?和我说那些我也听不懂么?” “我们才差几岁呀,你这么说,都把我说老了。”他怎么会觉得自己是在轻视他呢?孟盛夏想要现在就抱住牧周文,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只要他在自己身侧,自己就能安心。如果不是因为牧周文现在还是个学生,他不能把对方锁在自己身边,否则他绝不会让牧周文离他太远。可是这种感情又太过沉重,叫他说不出口;他是更为年长的一方,怎么能束缚牧周文的未来呢? “可是你都不愿意告诉我……” “你的事也很多啊。我不是觉得你小,只是不想你操心。”孟盛夏用另一只手拍了拍牧周文的手背,安抚对方到,“你愿意给我发消息,我就很高兴了。” “可是你不说的话,我都不能为你做些什么……” 牧周文的声音被地铁行进的隆隆声盖过,可孟盛夏还是捕捉到了他的遗憾。从来没有人对他抱有这样的感情,他也没有想过牧周文会说这样的话,孟盛夏心一动,一种困惑的感情在他的心中漾开,而后是酸涩在他的鼻腔里蔓延,他吸了吸鼻子,感觉喉咙有点干燥。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相互依偎着,直到来到应该分别的站点,孟盛夏也没有去牵牧周文的手。他怕他一旦触碰到对方,就会忍不住说出挽留的话语。他的焦虑,不安,以及渴望被对方抚慰的脆弱,都会暴露在牧周文的面前。牧周文愿意接受这一切吗? “要我送你吗?”孟盛夏笑着说到,心里却有些动摇。假如牧周文在这个时刻说出想要留下的话来……他不知道自己今晚会做些什么。他们不是没有过亲密的接触,可那种隔靴搔痒的亲昵,已经不再能叫他满足。 他侧过身去看牧周文,看见对方把大半的脸埋在围巾里,露在外面的眼睛在路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学长要赶我走吗?”牧周文眨了眨眼睛,腔调有点委屈。他的双眼里漾着水光,好像很快就要落下泪来。 “赶?怎么可能。”孟盛夏下意识地否认到,他别开脸,不敢去看牧周文的表情,“你不是习惯回学校么。” “我早上没有答应留下来,让你生气了吗?” 孟盛夏终于情不自禁地抓住了牧周文的手。他见不得牧周文是因为受委屈哭,何况这点委屈还是来源于自己:“我没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带我回去?” “……” 孟盛夏拉着牧周文的手,无声地向自己的公寓奔去。牧周文踉踉跄跄地被他扯着向前走,可他已经没有余力去体贴对方。 …… 钥匙卡解开了这座往日里清冷的居室的门禁,他们站在门槛之外,无意识地对视了一眼。然而只是这么简单的一瞥,孟盛夏就没忍住俯身轻吻牧周文的双唇。他有些粗暴地把自己的恋人推进了屋里,然后逼身上前,把对方压上了门板。 被合上的门发出了响亮的嘶吼,可也无法打断Alpha的掠夺。他压下牧周文的围巾,从格子图案的毛呢里解放出对方潮红的面颊。他从牧周文的唇齿间汲取到酒精若有若无的辛辣,舌叶上的味蕾即刻颤栗了起来。 “喝了多少?” “一瓶……”牧周文将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他迷蒙地看着孟盛夏,傻笑着说到,“我没想到我能喝这么多。” “笨蛋。喝这么多,你也敢一个人回来?”孟盛夏揽着牧周文的腰,假装埋怨道,“叫我来接你啊。” “有什么关系,”牧周文笑着去啄孟盛夏的嘴唇辩解道,“我是个Beta。” “你哥和你说了什么?”孟盛夏为他的主动有些惊讶,可又很快察觉到了牧周文不言的缘由。他皱眉问到,“难道是灵魂伴侣的事?” 牧周文捧着他的脸,脸上的神情变得有点悲伤:“如果有一天学长遇到了你的灵魂伴侣,”他的睫毛上挂着水珠,难以抑制自己的忐忑,“我该怎么办呢?” 孟盛夏去抚摸牧周文的脸庞,他静静地凝视着牧周文,去观察、记住他此刻由衷的惆怅和不安。孟盛夏不想承认自己竟然为之心动,他居然把牧周文的迷惘视作饴糖,连舌根都有甜蜜的津液蓄积。为什么他会将对方的痛苦视作一种幸福?为什么牧周文的眼泪让他心潮澎湃?难道那一点酒精的气息,也让他醉了么? 孟盛夏展开自己的手臂,将牧周文拢入怀中,献上自己的吻。牧周文也积极回应着他的拥抱,抚摸着他的后背,踮起脚来迎合他的撷取。他们就这么紧紧相依着,像是两棵纠缠的树,根系已然不分你我。 “那种东西我从来都没有期待过。”孟盛夏在呼吸的间隙喘着气和牧周文解释到,心房里晃荡着酸甘的蜜露,要是牧周文握着尖刀,只用轻轻一划,就能淌出猩红的爱语。他抵着牧周文的额头闭上双眼,把自己翻涌的思绪压到心底,“如果只是因为那种理由就要过一辈子……我宁可去死。” 牧周文在话音刚落的刹那便吻上了他的嘴唇,把他更多的话语吞吃下腹:“不要。”牧周文喃喃着,抚摸起他的脑后,像是安抚一样,轻柔地梳过他又长起来的发丝。 在他们相遇的时候,他留着一头看似桀骜不驯的及肩的长发。外在叛逆遮掩不了他实质的怯懦,也许他已经有所改变,可直到如今,他却始终在逃避他的声厉内荏……他要告知牧周文那个真相,关于他们相遇的真相,在这个夜晚,牧周文将自己的真心交付给了他,他怎么能再对他有所隐瞒? “我有一件事,需要和你讲……” 孟盛夏沉吟道,牧周文却没有静静地听着。趁着他们拥吻休息的间隙,他靠在门上,胸膛起伏得厉害,却难得一见地、急躁地打断了孟盛夏的发言:“可不可以让我先说?” “……” “哥哥他和我说,Omega和Alpha之间的爱情是没有理由的……我才意识到,如果有一天你遇到Omega,我们之间也许就会分别。”牧周文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但他控制住了自己将要爆发的情绪,只是声线颤抖地问到,“我知道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不能勉强,可为什么我却不甘心呢?” 酒精让这个平日里看上去对所有事情安之若素的青年,变得脆弱到这样的地步,在他们初遇的时候,孟盛夏从没有料到有一天会看到对方为自己如此患得患失。可他并没有为对方做太多,孟盛夏的心脏难免有些酸涩的胀痛。然而这样的心情很快被另一种情感冲淡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感性在为自己感到羞愧,那头与他共生的野兽却嘶吼着,教唆他抓住牧周文的手臂。 他知道自己用的力道有些大了,以至于他能感觉到牧周文因此发出吃痛的闷哼和轻微的颤抖:“分别?我恨不得把你锁起来……!”孟盛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声嘶吼道,“管你是什么性别,只许呆在我身边。” 他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爱,汹涌的情感让他几乎要发狂了。拥抱已经不能满足他的渴求,他热切地渴望着更进一步的亲昵,用疼痛的方式,确定这份他从未感受过的爱意真实存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