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一次见面

    从年纪很小的时候开始，安杰罗就对品蓝充满好奇，和出生在都市并且保留着依稀记忆的安杰罗不同，品蓝甚至没见过陆地——这令安杰罗十分着迷——“整艘飞船都在寻找陆地，祈祷返程的那天，但对于一个出生在途中的人来说是不是从来没有返程这一说？

    当品蓝着陆后迈出第一步时会不会紧张地发抖？会为城市的建筑惊叹不已吗？还有那些车辆，公园的花丛呢？”

    小安杰罗盯着镜子用铝制梳子把那些金棕色的的软毛向后理顺时，或者系着餐巾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专属头等舱位的精致晚餐时，就这些问题不时从脑袋里冒出。

    他不知道他所幻想的那个被瞩目的孩子正嚎啕大哭着无助地望着母亲为了属于他的那份压缩食物与客舱员对峙。

    那天，十二岁的安杰罗正为父亲突然的决策担忧不已，他本想在指挥室陪同众人操控飞船突破磁暴风，但显然船长并不同意——“长官，请让孩子离开这里。”

    费舍尔船长神色不善地向安杰罗的父亲请求到，言辞间满是对安杰罗影响指挥的责备。

    这让安杰罗十分不爽——二十二岁的年轻船长费舍尔线条柔和的眼睛里镶着一对多情的绿眸，却总是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姿态，望着安杰罗的眼神还带着点不屑。

    “哼！”从小就备受宠爱的安杰罗小少爷冷哼一声，在对方出声前转身向外离开，走时还不忘撞一下作为报复。

    他漫无目的地在走道内闲逛，除了为父亲也隐隐为公共客舱感到担忧，不知不觉向连接头等舱与公共客舱的过道走去——虽说并没有权限打开舱门，但安杰罗还是下意识地想靠近看看，可还没等走近，一个奔跑的身影从走道转角处猛地撞进了怀里。

    刺耳的警报声中，安杰罗吃惊地抓住对方的肩膀，对上一双惊慌的被吓得盈满泪水的棕色眼睛，他很快反应过来，认出这就是：“品蓝！”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安杰罗下意识地牵住品蓝的手带他往另一个方向跑去，好奇已久的孩子突然出现在眼前，令人感觉不可思议，安杰罗曾以为他们见面的时间会更晚一点——

    “他好小…”安杰罗分神地想着，牵着品蓝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品蓝还没搞清面前的少年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就被抓住跟着一路疯跑，想起神父帕金交代的任务更是急得不得了。跑出了熟记的路线后急中生智一口咬上少年的手背。

    安杰罗吃痛，一时不察被蓝挣脱开来，那孩子向反方向一溜烟跑得没影，急得安杰罗一身冷汗。等他气急败坏地准备追上去时，就听见耳机里传来父亲的声音责令他立刻关好门乖乖待在房间。

    飞船开始颠簸，品蓝知道时间不多了，只想快点回到熟记的路线上，可他一向对路线不敏感，加上现在不少通道舱门被紧急关闭更让通道变得错综复杂。

    蓝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帕金交代的指挥室，他躲避着守卫一边奔跑，不知不觉中来到一条陌生的过道。

    愣神间竟听到不远处传来守卫的对话声，品蓝心下顿时警铃大作，他环顾四周发现根本没有另外的出口，情急之下只能害怕地紧靠一扇舱门，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祈祷不要被发现，心脏砰砰直跳，却没想到突然后背一空被人从背后抱住拖进了门里。

    惊慌间鼻间涌上一缕类似皮革的温暖香气，品蓝认出是刚才少年的味道，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乖乖地任对方捂着他的嘴等门口守卫离开。

    相比起品蓝的镇静，安杰罗要激动得多，他正捣鼓着自己那堆平时训练的装备打算装上几件偷溜出门寻找他，没想到对方竟自己送上门来了。，安杰罗有太多问题想问，兴奋地忍不住揉了揉品蓝的头顶，眼中盛满笑意，这小动作后来持续了很多年，只是当时他还不知道。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伴随着飞船的颠簸渐渐消失，安杰罗感到手心一痛竟又被咬了一口。

    小家伙像是未驯服的野生动物一般灵活地钻出桎梏向门口跑去，但这次安杰罗甩甩被咬疼的手掌，好整以暇地看着品蓝捣鼓自己房间的门锁：“没用的，小不点，我才能打开它。”

    “打开门！…请你…”

    他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仿佛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低下头不再言语。

    安杰罗为那句“请你”满意得不得了，他清清嗓子，挺直腰板在蓝面前逞威风，连说话语气都变得傲慢起来：“不行，小不点，现在外面很危险，而且我还不能确认你的身份目的，你得先自我介绍。”

    可品蓝并不回答，只低着头沉默，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有点可怜。

    安杰罗那点小小的威风劲很快被自责取代，他拍手打开灯，自说自话般语气柔和了不少：“那…那我先来，我叫安杰罗，是这间房间的主人，喜欢研究机械构成，最近制作了K－9冲锋舰的模型，你想看看吗？”

    出生公共舱的品蓝其实对这些东西一无所知，但当他偷偷抬眼瞥见面前少年满怀期待的柔和微笑时还是点了点头。

    安杰罗欣喜地跑去找模型。

    空气里有织毯，金属和少年身上淡淡皮革的香味，品蓝抽了抽鼻子，终于鼓起勇气学着安杰罗的话道：“我叫…品蓝，喜欢好闻的味道…”

    安杰罗闻言笑了，招招手献宝似的示意他过来看模型：“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比我想的更有趣。”

    那是一个制作很精巧的飞船模型，透明罩子里停放在造景的陆地上，塑料小人被安排在飞船附近的地面，这是蓝从未见过的东西，他惊讶又好奇地上下打量，相比飞船，周围陆地的造景更吸引他的视线。

    模型的完成度很高，跑道，石头和植物的微缩模型陈列着，令品蓝忍不住看了很久。

    安杰罗本来对这买椟还珠的行为感到有些无奈，但见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又不免有些暗暗开心。

    他压下想介绍飞船的话，半蹲下身一起看那些自己随心做的装饰，余光却偷偷观察起品蓝的脸庞。

    半长微卷的深色头发衬得蓝肤色很好，比起安杰罗皮肤那种带着娇生惯养的透净雪白来说，蓝的肤色更接近于奶色，脸颊上还透着一丝活力的红，虽然不是那种人人见了都会夸赞的漂亮孩子，但此刻安杰罗既甜蜜又满足，只觉得品蓝是他见过最可爱的男孩。

    品蓝突然指着模型，一脸疑惑地问：“这是什么？”安杰罗闻言望去，一棵小小的深绿色的杉树，最简单易做的植物模型之一。

    安杰罗向他解释了自己对于这株植物所知的一切，描述了在自己登上飞船前和家人围坐在圣诞树前交换礼物的情景。

    见品蓝还着迷地盯着它看，安杰罗突然涌起一股冲动——站起身拆开了自己精心制作的作品，取下那棵不到巴掌大的小树模型递给了品蓝：“…如果是真树的话它还会有清新好闻的味道，可惜我做的模型没有，你不要嫌弃！”

    品蓝愣了一会儿才慌忙伸手接住这模型中他最喜欢的部件，心跳加快了几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