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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谍-20

    -20

    迪瑞走在花园里,这是老家的那片花田,他已经不记得是谁在这儿种了一片鲜花,那些花儿没人管理,可是它们想活下去,它们顽强地生长着,汲取雨水和阳光,在春天里绽放一次又一次。

    拉夫劳伦很喜欢这些花儿,于是迪瑞就和自己的弟弟开始照顾它们。

    他站在那片花田里为这些花儿浇水,而拉夫劳伦则是站在旁边摘下不同的花揣在怀里,摘得够多了以后他跑过来撑开上衣让迪瑞看看他的成果。

    “我们到附近看看吧,我想把这些花送给过路的人,它们太美丽了。”拉夫劳伦看着自己怀中的花,忍不住咧着嘴笑着,像一个无忧无虑又天真的天使。

    迪瑞点点头同意了自己弟弟的想法,他放下手中的工具,伸出手摸上了拉夫劳伦柔软的头发以后笑着说:“那你去吧,我会跟着你的。”

    于是拉夫劳伦笑着,抱着花朵像猫儿一样跑走了,他跑到花田旁的那条小路上,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迪瑞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

    等他把最后一点花浇灌完以后,迪瑞把那些工具放在了地上,他拿起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按着拉夫劳伦走远的路线走到了那条小道上面,他走着,走了很远,他看见地上有散落的鲜花,它们一根一根的躺在泥土里,就像一个个路标,正引导着迪瑞去到哪儿。

    迪瑞弯下腰来一次又一次地捡起地上的鲜花,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要是知道自己送出去的花被人扔了,拉夫劳伦会伤心的吧。”

    他走着,直到他的怀中已经抱满了花朵,他不禁觉得奇怪,于是他继续走着。

    他走着,看见迎面也走来一个男人,他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看见他有一头黑色的长发,男人离他越来越近,迪瑞觉得越来越紧张,可是他说不清为什么,直到那个男人停在他的面前,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颤抖得不行。

    可是他仍然看不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很漂亮的花。”那个男人开口。

    迪瑞吓了一跳,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怀里得鲜花,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捡了这么多,于是他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正想说什么,但那个男人却先开口了。

    “我很喜欢鲜花,可以把它们送我吗?”男人问。

    迪瑞有些吃惊,不过很快他的脸上就流露出开心的表情,他正发愁,不知道这些鲜花怎么处理,如果告诉拉夫劳伦,他一定会十分伤心,于是迪瑞点点头,把怀里的鲜花整理了一下,让它们变成可以用手抓着的花束,然后他才把这个花束递给那个男人。

    “拿去吧,谢谢你先生,我正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迪瑞笑着道谢。

    那个男人接过迪瑞手上的花,迪瑞发现他的手上有些血色,于是他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看着那位男人。

    男人拿到花束以后笑了,尽管迪瑞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迪瑞清晰的感觉到这个男人似乎十分开心。

    “你在找什么人吗?”男人问他。

    “我在找我的弟弟,他拿着花往这儿走了,可是我走了很远也没看见他。”迪瑞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他问:“你见过他吗先生?他和我长得有些相似,金色的头发,是个男孩。”

    男人的身子往旁边侧了点,他一只手拿着花束,另一只手指着前方说:“我看见他往那儿去了,也许他就在那。”

    迪瑞连忙谢谢这位男人,他朝男人稍微鞠了躬表示感谢,而男人摇摇头示意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迪瑞向男人道别,就迈开步子往男人指向的那个地方走去,他的耳中忽然传来一首歌谣,歌谣很温暖,歌唱的人的声音也是,迪瑞走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他发现男人捧着那束花就站在原地,男人看着他,嘴里哼着歌谣,他的嘴角是上扬着的。

    迪瑞觉得奇怪,可是他并没有多想,他又走了很远,逐渐看见了人影,他连忙迈开步子跑了上去,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

    那是一片尸体堆成的花园,每具尸体的喉咙都被人割开了,迪瑞吓了一跳,他忽然觉得十分不安,于是他踩上那些尸体,想要寻找着那个金色头发的男孩,他走着,呼喊着拉夫劳伦的名字。

    他看见了那头金发,于是他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他笑着走过去,拍了拍拉夫劳伦的肩膀。

    他正想说什么,可是拉夫劳伦倒了下去,他倒在那片尸体里面,他的手中拿着花朵,他的头颅和脖子几乎分开了,只剩下一点皮肤粘合着,而拉夫劳伦面前站着一个弯下腰伸出手的女人,女人看起来是笑着的,像是要接过拉夫劳伦的花朵一样。

    迪瑞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他流着冷汗大叫出声,等平静了一会,他才抬起手来看着自己控制不住发颤的双手,他用另一只手握住,可是他的两只手还是因为想起来拉夫劳伦和那些堆积如山的尸体的惨状而不停的抖着。

    他有些受不了了,那副令人心悸的画面在他脑子里不停的播放着,他的心跳不停的加速,他控制不住的觉得害怕,觉得悲伤,于是他捂住了自己的脸,不停的告诉自己:放轻松些迪瑞,那只是个梦。

    他忍不住觉得想哭,觉得眼睛发酸,他想起来梦里拉夫劳伦死去的可怜模样就觉得心疼,又觉得愧疚。他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替代他承受这一切,尽管那只是在梦里。

    直到迪瑞床的对面的墙上的时钟慢慢走了许多,等过了半个小时,迪瑞才从这份恐惧与愧疚之中稍微缓过神来。这时他才放下捂着脸庞的手掌,仰起头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他看见了放在床旁边的已经冷掉的食物,那是一碗乳白色的肉汤,还有一些主食。

    迪瑞的视线往墙上的时钟看去,他惊讶的发现现在已经是下午一点钟了,自己整整睡了十三个小时,这让迪瑞觉得不可思议,但又合理,他真的太累了。

    迪瑞还在想些什么的时候,门口被人打开了,发出的声响让迪瑞朝门那儿看去。他看见金,那个橘红色卷发的漂亮女人走了进来,她关上门口,朝迪瑞笑了笑。

    “抱歉迪瑞,我现在才来。”她朝迪瑞露出一个带有歉意的笑容,然后她迈开脚步走到迪瑞的床旁边又说:“我是来兑现承诺的,现在我可以带你到院子里走走。”说到这儿,金扭头看向窗外,看着那片阳光明媚的景象,她眯起眼睛来露出幸福的笑容,然后她又转头看着迪瑞笑着说:“今天的太阳很棒。”

    迪瑞原本激动慌张的心被金看着窗外时露出的笑容安抚了,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轻松很多,于是他看着面前这位穿着女式西装的女人报以同样的笑容。

    金正想着走到外面喊几名强壮些的护士让他们把迪瑞抬到轮椅上面,这样她才能带着迪瑞去楼下的草坪里晒晒太阳。她正想转身离去,却不经意的瞥到了迪瑞放在床头的那些没有动过的食物。

    “你还没吃东西吗迪瑞?”金走上前伸出手来摸了摸碗壁,发现已经凉了。

    “我刚睡醒。”迪瑞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高兴,他因为重新听见陌生人称呼自己为“迪瑞”而觉得开心,不是歇吉莉,不是什么卡诺斯口中的妓女,仅仅只是迪瑞。

    这个久违的名字让迪瑞觉得幸福。

    金看着迪瑞这副开心的模样,也忍不住和他一起笑了起来,然后她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用有些责备的眼神看着迪瑞说:“这可不行,我让他们重新送一份热饭菜来,你得吃了它们我才能带你出去晒晒太阳。”

    “我没什么胃口。”迪瑞看着金又说。

    这也是事实,他这两天就没怎么吃过东西,仅仅只是咬了一小口面包,或者喝了一点肉汤都让他觉得反胃,让他想起来梦里那根被卡诺斯嚼碎以后送进自己嘴里的手指。于是他只能吃一些蔬菜,一些水果,但是也并不多。

    “这可不行。”金并没有给迪瑞商量的余地,她打开房门走出去,喊了护士进来把迪瑞床头的食物拿了出去,过了一会,那个护士又带着盛放着热腾腾的食物的托盘走了进来,她把托盘放在床头以后就离开了。

    金拿起托盘里的一碗热乎的肉粥后就坐在迪瑞的床旁边,她用勺子舀了上面一层不那么烫的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后才把勺子递到迪瑞嘴边。

    迪瑞的眉头稍微皱起来,他看着那勺肉粥,闻着飘过来的热气,他觉得胃里不舒服。他又想起来被关押在行刑室里的时候那个拿着面包,就像逗宠物一样给他喂食的女孩。

    “我自己来吧。”迪瑞说,他本来以为金会拒绝他,没想到她耸耸肩膀后就把那碗粥递过去等着迪瑞拿,而迪瑞抬起手来,慢慢地接过那碗肉粥。他拿着勺子一点一点的,忍着恶心的感觉喝下了许多,足足有半碗。

    他进食的速度很慢,因为身体过于虚弱,他的动作就像一个古稀的老人似的,但金并没有催促迪瑞,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像个旁观者一样坐在这儿静静的等着迪瑞吃完。

    迪瑞把剩下的半碗粥递还给金,让她把它放好。之后金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柔软的丝质手帕,她微笑着替迪瑞擦干净嘴巴后说:“谢谢你没有为难我迪瑞。”

    而迪瑞就这么看着金,看着她橘红色的眼睛,他感受着那张帕子在唇边留下的触感,他闻到从手帕上面传来的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他的神情有些复杂,又有些震动,因为金的那句话。

    他忽然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舒适感,一种久违的感觉,他有些疑惑,但过了一会迪瑞就想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这是他来到这个鬼地方的这么多天里,第一次被当成一个普通的,独立的人。

    这是他在这儿第一次被当成一个人来对待。

    ......

    金推着轮椅上的迪瑞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推着迪瑞慢慢走到了门口那儿,然后向站在门口的守卫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以及卡诺斯临时给她的,让她能够带着病人随意进出的信物。

    守卫把大门打开后,金就推着迪瑞走了出去。

    出去的那一瞬间,门外刺眼而强烈的阳光让迪瑞下意识眯起眼睛,他有点不适应这么明媚的天空,于是他不得不抬起手来用手背遮挡着。但他的指缝仍旧是张开的,尽管一下子适应不了,他还是贪婪得想要多看一些这份光芒。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刻这样这么喜欢过阳光......”迪瑞把手掌慢慢放下以后眯起眼睛,他看着越来越近的绿色草坪,忍不住轻声呢喃着。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有些激动,甚至他的语气有些颤抖,带着些许哭腔,可是又能从里面听出幸福而感激的意味。

    就像一个渴望见到了自己信奉的,能够拯救自己的神明的信徒一样。

    等金推着轮椅把他推到草坪那儿,迪瑞感受到自己渐渐从一片阴影里,从这栋大楼里走出来。他看着阳光照在自己包裹着纱布的脚上,然后渐渐扩大到了大腿,到他的腰上,最后,那片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照耀着他整个人。

    他终于沐浴在这片温暖里面了。迪瑞坐在轮椅上面,在草坪中央,他忍不住闭上眼睛。那张满是伤口淤青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个幸福而惬意的笑容,他的嘴角慢慢向上扬起,最终停留在了一个合适的弧度上。

    他尽情的吸收这份温暖,他忍不住抬起手来伸向蔚蓝的天上,他张开手指挡住太阳,但光亮又从他的指缝里溜出来,过了一会,迪瑞又把手指头慢慢收拢,最终握成拳状,就像把蓝天上的太阳抓住了似的。

    他多想把太阳变成自己的,就这么揣在怀里,等再次面临黑暗的时候,他就可以把太阳从口袋里拿出来为自己照明,驱散让他害怕的一切。

    “太阳很美。”迪瑞忍不住赞叹。

    金就站在迪瑞身后,她的双手抓着轮椅的把手,她像迪瑞一样抬起头来看着太阳,然后笑着说:“是啊,它是世界上最美丽的。”

    迪瑞笑着,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从来没有这么安心过。他把手放了下来,就这么随意地搭放在自己的腿上面。他整个人向后靠在轮椅上,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时候的他就像一个在自家院子里晒晒太阳的人,等太阳落山后,他可以自由地回到家里,享受一顿美味的晚餐。他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害怕什么,他只是一个可以平淡的过完这一生的,藏匿在人群之中的普通人。

    “你想去周围看看吗?”金看着迪瑞这副模样,也忍不住替他高兴,她站在这儿站了很久,才开口询问迪瑞。

    而迪瑞只是轻轻地摇头,他依旧闭着眼睛露出笑容,过了一会,他才张开双唇,用轻柔地声音说:“不用了,我只是想再待一会,就这样待一会,哪儿也不去。”

    ......

    卡诺斯坐在行驶飞快的车子上,他坐在后座里任由从打开的窗子钻进来的猛烈的风吹拂自己黑色的长发。车子路过泥泞的土里,路过沾着露水的草地上,路过一片野花田,他就这么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用灵敏地鼻子嗅着四处飘来的气味。

    泥泞地土里有着尘土地味道,在土的下面还埋葬着动物腐臭的尸体的味道,它穿过泥土,乘着风就这么钻进卡诺斯的鼻腔里。随后而来的是混着露水的青草气味,以及夹杂着草香的野花的香味。

    卡诺斯忘情地抓捕这些气味,这让他觉得心情愉悦。

    没过一会,他慢慢睁开那双黑曜石一样的,充满危险气息的眼眸,他看着身旁一闪而过的景象,它们就像一幕幕残影一样,只停留了一小会。他看着,看到树上结出来的野果,他忽然想到了歇吉莉。

    想到了在房间里的歇吉莉抽着烟,朝他递来了一个散发着淡淡腐臭的,他从未见过的红色野果。

    “你要尝尝吗卡诺斯?”歇吉莉把果子凑到他的眼前,勾起漂亮的红唇对他说。

    于是卡诺斯带着感激而兴奋的心情接过了这个圣女施舍给他的果实,他当着歇吉莉的面,一口一口地把那个内里已经开始腐烂的,苦涩的果实吞进肚子里。他吃到了软烂发臭的果肉,夹杂着浓烈的发酵酒精的味道,他吃到了虫子柔软的尸体,甚至感受到它还在自己的口腔里蠕动。

    但是卡诺斯却微笑着把那个果子吞了下去。

    他觉得反胃,又感到幸福,这是歇吉莉送他的东西,这是歇吉莉对他忠诚的考验,而他顺利通过了这个考验,得到了神明的嘉奖:歇吉莉允许他亲吻她充满淡淡香味的手背。

    想到这儿,卡诺斯忍不住在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尽管在那天回去以后他在厕所里开始剧烈地呕吐,他感觉到有人拿着锋利的刀子切割自己地胃袋,感觉到像是一个巨人就这么紧紧地捏住他的肚子,像是要把它捏碎一样。

    他把胃液都吐出来了,连同还未消化干净的果肉和几乎看不见的虫子尸体一起吐在水槽里。

    当他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医生告诉他他中毒了。

    但他并不怪歇吉莉,只是觉得可惜,自己没能好好消化那个珍贵的果实。

    “我应该好好吃掉它的。”卡诺斯坐在车子里想着那颗野果说,他露出了懊悔而自责的神色,他的眼睛里充满悲伤。

    “是因为我没能吃掉你奖赏给我的果实,所以你像惩罚罪人一样惩罚我吗?”卡诺斯自言自语地发出疑问。

    是因为我不够忠诚,所以你才从我身边离开吗?卡诺斯就这么想着。

    他不清楚,也并不想得到答案,毕竟歇吉莉已经回来了,她就在自己的身边哪儿也去不了。

    “尽管你有些变化,但我知道是你,我也仍旧深爱着你。”说完这些,卡诺斯就把车窗关了起来,他靠着柔软的椅背,看着原本昏暗的天变得明亮起来了。

    这是第八天。卡诺斯在心里算着日子,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过歇吉莉了。

    在第七天的时候他终于处理好了喀尼萨城的那些麻烦事,他让自己的手下买了最新鲜的水果装进车子里面。所有人都告诉他可以在这儿休息,等到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再回去,但卡诺斯拒绝了。

    他在第七天中午就让司机开着车带着他离开喀尼萨城,他一路上不停地催促着,一次又一次让司机加快速度,尽管车子几乎已经要飞起来一样,卡诺斯仍不满足。

    得再快些。他张开口催促着。

    再快些。他又说。

    他实在太想念歇吉莉了,他太想看看她那头金发,看看他蓝色的眼睛。

    于是本来将近要两三天的路程,因为被卡诺斯催促着而缩短了一半。

    在第八天的下午他回到了他主宰的地盘。他从车子上走下来,让司机就在原地等候他,而他焦急得跑进了那栋房子里面,他穿过老管家的身旁,没有理会他的问候,他就这么径直冲到浴室里,把身上的衣服脱掉,放在地上。

    他冲了一个澡。卡诺斯仔仔细细地刷洗掉身上的尘土,直到他觉得干净多了,直到他觉得肮脏的自己可以触碰歇吉莉了,这时他才从浴室里走出来。

    他裸着身体,那些温热的水珠顺着他的身体滑落下来,弄湿了地板,在地板上形成一个又一个水痕,这些水痕延伸着,它们在地上生长,它们跟随着卡诺斯的脚步爬上了楼梯,最终停留在他的房间门前。

    卡诺斯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这身衣服并不会过于严肃,也不会太过轻佻。它不会吓到歇吉莉,也不会让歇吉莉觉得自己是个随便的男人。

    等准备好这一切的时候卡诺斯才穿上一双锃亮的皮鞋再次坐进车子里面。

    “回去吧。”卡诺斯说。

    于是车子就行驶着,朝那座炼狱的方向走去。

    “开快些!”他坐在车上又一次的催促,他不管车子行驶飞快,不管有时候几乎要撞上过往的车辆,他就这么疯狂地命令着。

    车子来到了地狱的门口,照平常来说司机都要把车子停下来等待着铁门边守卫的士兵检查自己的证件和通行证,而这次也不例外,司机渐渐放缓了车子的速度,按着往常的习惯正想打开车窗。

    “为什么速度慢了下来?!”卡诺斯坐在后座,他突然向前探过身去,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忽然在车子里面大声怒吼出来,吓得司机一个激灵。他愤怒的抓着前座的椅子,他疯狂地捶打椅子,发出了剧烈的声响,他嘶吼着,这份愤怒让开车的司机几乎要吓得尿了出来。

    “撞过去!!”卡诺斯扯着嗓子吼着,他恶狠狠地盯着面前伸出手拦住车子的守卫,他再次大声命令司机,他咬牙切齿,仿佛就像如果司机不把车子的速度提上来,他就要拧断他的脖子似的。

    于是这辆车子一下子加快了速度,它不理会前面还有一些人,它就这么直直地冲了过去。而那些站在那儿的士兵也吓了一跳,他们像逃命的蚂蚁一样一下子从大门那儿跳开了。他们并没有开枪,也没有阻拦,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卡诺斯的车子。

    他们就这么看着这个疯子一样的长官乘坐着这辆黑色的车把那个铁门撞开了,巨大的声响像尖锐的锥子一样刺着他们的耳膜,让他们捂住了耳朵。过了一会,他们才流着冷汗,吞咽着口水慢慢走回大门中间,然后看着那被撞得七歪八扭的铁门,看着那辆远去的车子。

    他们都在想:长官疯了。

    这辆车子就像亡命之徒一样一次又一次撞开了门口,有一些聪明的幸运儿能揣测主人的心思,他们看见这样速度的车子,他们知道是自己的主人,于是他们乖乖地把大门打开,由着车子跑远。但他们每一个人都异常惊诧。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破坏规矩的长官,他一直以来都是遵守着自己定下来的规矩。

    直到到了医院附近,卡诺斯才让司机把车子的速度降低下来,它停在了医院的门口。车子还没有停稳的时候,卡诺斯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车门,他从车上下去,他迈开步子飞快地走着,每个见到他的人都向他鞠躬问好,而他眼里却只有前方,他仿佛看不见任何人。

    他来到给迪瑞安排的那层病房里,他穿过走廊来到了迪瑞所在地病房门口,然后他停了下来,就这么站在那儿整理自己的着装,整理自己的头发。

    他推开门口,幻想着看见那位金色头发的漂亮的男人就躺在那儿,也许站在窗台前欣赏风景,总之他那双蓝色的眼睛一定是漂亮的,是完美的,而不是布满血色的,丑陋的红。

    可是他并没有看见迪瑞,那个宽大柔软的床上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于是卡诺斯地笑容僵在脸上,他掐住一个前来检查病房地护士,那双有力的手掐着她纤细地脖子。卡诺斯把她提起来,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但却更让人害怕:没有任何情绪的卡诺斯往往是最可怕的。

    “歇吉莉呢?”卡诺斯看着那位几乎要窒息的,翻着白眼挣扎的护士问道。

    他等到这位可怜的护士几乎要死去了才松开手,让她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喉咙疯狂咳嗽,流出泪水。

    但她也并不敢调整得太久,等到自己能够说话了以后,她才哭着,瞪大那双害怕得眼睛看着卡诺斯平静的面容,她指着门外,用被卡诺斯掐着而改变的嘶哑声音说:“金女士带着他到院子里晒太阳......”

    于是卡诺斯又飞快地走起来,他乘坐电梯来到了一楼,他按着熟悉的路线走着,走到了连接院子的大门那儿。站在门口的守卫看见了他,连忙站起身来为他打开那个大门。

    他走着,正从旁边的楼道里走下来的威廉看见了这个让他思念的男人,于是威廉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他迈开步子小跑到卡诺斯的身旁,他笑着说:“你回来了?”

    他原本以为卡诺斯也会朝他微笑,会说些什么,就算是应答一声也能让威廉觉得高兴。可是卡诺斯并没有,他像个人偶一样走着,走向大门,他走了出去。

    而威廉站在原处,他的脸上浮现出少有的慌张和不解,以及窘迫,他那张漂亮的脸蛋露出这样的神情,让人觉得心疼。

    于是他跟上卡诺斯的脚步,跟在他的身后,和卡诺斯一起走出了这座大楼,走近了那片绿色的草坪。

    卡诺斯停了下来,他并没有走到草坪里面,他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威廉同样停了下来,他站在卡诺斯的身旁。

    他发现卡诺斯正在看着不远处,他看起来是那么深情,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几乎变得湿润起来。威廉明白这是一个怎样的神情,他常常在镜子里看正想念着卡诺斯的自己露出这样的眼神。

    他明白,他心里清楚,这是深爱着一个人的眼神,这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朝思暮想的爱人的眼神。

    于是威廉顺着卡诺斯向远处望去的目光看去,他看见了在那片还有些阳光的草坪中央里的,一个坐在轮椅上的,金色卷发的男人。

    那个男人看起来那么幸福。

    尽管他的脸上包扎着纱布,尽管他裸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一块好的,尽管他面庞消瘦,脸颊都凹了进去,尽管他就这么落魄,像一个可怜的流浪汉一样,卡诺斯仍然用挚爱的眼神看着他。

    威廉看见了那个瘦得可怕的男人身旁站着一位橘红色短发的女人,他认识她,这个女人叫金。

    两个人就这样站在远处看着,谁也没有上前。

    而在不远处,那个橘红色短发的女人站在迪瑞身旁,她笑着对闭着眼睛享受太阳的迪瑞说:“已经四点钟了,我们该回去了迪瑞。”

    迪瑞这时才慢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那双蓝色的瞳孔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更加动人,它吸引着卡诺斯的视线。

    迪瑞的嘴角依旧扬起一个弧度,他低头看着自己被阳光照耀着的,瘦得不成样的手,他看了一会,才笑着轻声回应金说:“再让我待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