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白昼
莉莉安从近乎昏迷的长时间睡眠中醒来时，震惊地发现自己正泡在水里。 身体泡在热水之中，身后倚靠着柔软的身体，有毛巾在慢慢地擦拭着她的身体。 莉莉安僵硬地回过头去，发现女人正垂着眼，认真地帮她洗着身体。 头顶是透明的玻璃，有日光洒下来，莉莉安在看到白昼的光芒之时，居然感到了几分安心。 太荒谬了，她立刻感到有些耻辱，她居然因为太阳的光芒而感到安心，如果被同族知道，她一定会被嘲笑挖苦到体无完肤。 “莉莉安小姐。”女人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她看着莉莉安，居然轻轻出了一口气：“早安。” 莉莉安可不想回她一句“早安”。她恶狠狠地瞪着女人，立刻挣开对方的怀抱，直接伸出双手，拼尽全力地掐住了对方的咽喉。 女人没有反抗，莉莉安很用力很用力地掐着她的脖子，但伊文捷琳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甚至都没有露出不适的神色。 女人的肌肤是柔软的，但莉莉安似乎没办法将它扭断。她拼尽全力地想让对方感到痛苦，但对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令莉莉安感受到了巨大的挫败感。 她好像根本不需要呼吸？莉莉安沮丧地放开手，她恶心又难过地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走开，走到了浴池中离女人最远的地方，才开始打量自己的身体。 她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但她在睡眠时，身上的伤应该是会缓慢地自愈的。可现在她身上还是有着一些淡淡的痕迹，足可见她在睡着之前遭受了多么过分的对待。 下体倒是已经不太疼了。 莉莉安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立刻被巨大的愤怒冲昏了头脑。前所未有的耻辱感驱使着她不管不顾地冲回刚才的地方，她扑到女人身上，用尖利的指甲刺进对方的肩膀，狠狠地用牙齿撕咬对方的咽喉，等她感觉到美味的液体稍微滋润了干涸的喉咙，才感觉怒气减退了一点。 她该咬断对方的气管，咬断对方的喉咙，但当莉莉安尝到了香醇的血液的那一刻，意识就突然变得迷蒙起来，她在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正在缓缓地伸出舌头舔舐着女人的伤口。 伊文捷琳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反抗。她就像是在友好而宽容地接受莉莉安的进食。 怒意和轻微的羞耻感一同爆发出来。 “你是怎么回事！”莉莉安怒气冲冲地瞪着女人，试图用尖叫掩盖自己的窘迫：“你，你……！”她瞪着银发的女人，对方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被莉莉安咬伤的地方，垂眼看着自己手上沾到的血迹。 面对着愤怒的莉莉安，女人垂下了头颅：“我很抱歉，莉莉安小姐。”她的语气毫无波动，虽然像是在道歉，却听得莉莉安更生气了。 这真奇怪，白天看上去古板沉闷的她和夜晚快乐地对莉莉安施暴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莉莉安只觉得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她恨不得立刻叫伊文捷琳把夜晚的那个她叫出来，然后再开始实施自己的报复。 但莉莉安心知肚明，自己恐怕没办法伤到夜晚的她。 “你晚上就是另一个人吗？”莉莉安气得不行：“这叫什么，精神分裂？”她想找点东西来发泄一下，但手好像只有刚才伊文捷琳用来帮她擦拭身体的毛巾。她恨恨地把湿毛巾扔到女人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说话！！你哑了吗！” 莉莉安肆无忌惮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她一开始还会顾虑着自己身为俘虏的身份，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对她来说，就算是立刻被杀死也好过被夜晚的伊文捷琳当做性玩具。 女人沉默了一阵，才轻声开口道：“我……我很抱歉，莉莉安小姐，我之前，又……又被黑暗诱惑了。” 这是什么烂理由，莉莉安冷笑起来：“哈，被黑暗诱惑？你准备好改信魔女阁下了吗？你难道想说，是魔女阁下让你强奸我的吗？” 伊文捷琳深深吸了一口气：“不……” “还是说，你又想像那些人类一样，说自己被恶魔诱惑了吗？”莉莉安提到“恶魔”这个词的时候，忍不住嗤笑起来。这个概念在她看来实在太滑稽了，这在她看来完全就是人类创造出来推卸责任的东西。 “你照不到太阳光就会开始发疯吗？这算什么，你想做蝙蝠的反义词吗？”莉莉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而言之，她狠狠地、不断地摇晃着低头认错的女人，用尖利的言辞和恶毒的诅咒发泄了许久许久。 伊文捷琳一直安静地听着莉莉安骂她、讥讽她，就算是莉莉安用指甲划伤她的脸，她都没有试图阻止莉莉安。 这让莉莉安慢慢地泄气了。她大口喘着气，依旧瞪着女人，却已经没有骂她的心情了。 她当然不是就此放下了之前的事，她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么屈辱的一夜，但面前的伊文捷琳显得那么沉默，她没有解释，也没有试图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仅是低垂着头颅，接受着莉莉安的问罪，承受着莉莉安的愤怒。 但那明明……不像是她做的事。 莉莉安居然不知不觉放松了身体。她退后几步，困惑地望着女人。 重新审视一遍住在高塔上的光明主教，莉莉安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裸体非常美丽。 至少有着成熟女性的美丽线条，胸部的形状也很好看，除了长了一根不该有的东西之外，这根本就是莉莉安理想中的女性身体。 莉莉安从未见过的银色长发在日光下也显得那么好看，几乎像是在闪耀着光芒一样。 这对莉莉安来说很刺眼，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非常美丽。 此刻，女人对她低下了头，好看的银色的长发漂浮在水面上，水面在日光之下也闪着好看的光，莉莉安看着这样的景色，竟愣了一下。 伊文捷琳昨夜还在愉快地笑着，以莉莉安的痛苦为乐，现在却表现得好像在悔过一样……莉莉安死死皱着眉，用非常差的口气道：“你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吗？” 温和明亮的日光之下，女人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 几秒之后，莉莉安听到了叹息一般的声音：“是的，我记得。而且，已经过去三天了，莉莉安小姐。”她在说完这些之后，短暂地抬起头来，居然显得有些不安：“我很抱歉，莉莉安小姐，我……我想要得到你的原谅。” 三天……算了，时间这种已经无所谓的东西怎样都好。 既然记得发生了什么，那夜晚应该就不是另一个人？ 这些都先不提，原谅？她在做什么梦？ “晚上的也是你？”莉莉安又盯上了女人的喉咙，伤口已经愈合了一半，她想着要不要根据对方的回答再咬几口。她一开始还会为自己只能用牙齿和指甲这种原始的攻击方式感到羞耻，现在居然已经差不多习惯了。 伊文捷琳的回答非常奇怪：“我一直都是我。” 莉莉安冷笑着，毫不犹豫地回复道：“我觉得不像。”她凶狠地瞪着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不要又说什么‘被黑暗诱惑’！” 愤怒和复仇的欲望居然就这样消散了一大半，现在比起撕咬白日的主教的喉咙，莉莉安更想知道，伊文捷琳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在她看来，现在的，她所熟悉的古板无趣的女人，是不可能那样笑着，强迫他人与自己性交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此刻显得格外重要，毕竟这事关莉莉安今后的安全。 为什么她会做出那种事，是夜晚的原因吗？莉莉安不断地想着，不，之前她们也共度过很多个夜晚，但是都没有发生过那种事情……呸，“共度”这个词可真恶心。 是黑暗的问题吗？在她思考出答案之前，她就已经开始带着怨气讥讽：“你总是天黑了就开始发疯吗？” “……”女人低着头，她没有发出声音来，但莉莉安发现，她的嘴唇轻轻地动了一下。 “什么？”莉莉安睨着她，在数秒的静默之后，伊文捷琳的睫毛轻轻抖了一下，她看着莉莉安的表情甚至有些不安：“非常抱歉，莉莉安小姐，我想补偿你……” “啊？”莉莉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嗯，放我走吧。” “……我很抱歉。” 看吧。莉莉安在恼怒的同时，已经没有力气去生气了，她又瞥了对方一眼，再次扑到对方身上，狠狠地咬了对方的脖子。 怀抱着报复的目的，莉莉安今天又喝到了自己满足为止。后果就是，她再一次因为过于饱足的感觉而倒了下去。 赤裸的女人在浴池中接住了她。 伊文捷琳垂下眼睑望着她，银色的睫毛又密又长，莉莉安突然有点想摸一摸。 但她抬不起手来。 伊文捷琳沉默着，伸手从水中捞起了刚才那条毛巾，继续帮莉莉安擦洗身体。 莉莉安用难以理解的目光望着她，她靠在女人怀里，好想推开她，又没有力气。 很快，毛巾顺着她的腹部，慢慢滑到了某个地方。 莉莉安感受到了伊文捷琳的迟疑，她几乎是有些惊恐地望着她：“你……停一下，那里不用……” “里面不需要洗干净吗？”女人单纯地这样问着，放下毛巾，用手指小心地去碰莉莉安的下体：“还会痛吗？” 莉莉安咬牙切齿地瞪着她，但对方像是没能理解她的意思一样，继续着令人害怕的行为。她拨开两边的软肉，用指尖戳了一下柔软的肉缝，似乎又想进去。 被碰到那种地方的感觉非常刺激。“不、”莉莉安开始发抖，她惊恐地望着女人：“不需要，我……别进去！”她想表现得再镇定一些、再冷静一些，但最后还是忍不住尖叫起来了：“我、我现在不想！” 伊文捷琳的手指在入口处顿住了，片刻之后，她抱着莉莉安，发出了轻轻的叹息声：“好，我知道了。”她居然显得有些遗憾。 很快，莉莉安就被她抱出了浴池，被女人用轻柔的动作仔细地擦干了身体和头发，然后又被放回了床上。 这种感觉真奇怪…… 莉莉安躺在床上，感到非常难堪。 意识明明是清醒的，但她居然会累得动不了。喝下血液时她明明感到非常舒服与满足，甚至感到力量在逐渐充满她的身体，但为什么喝饱之后反而会动不了呢？ 女人坐在床边，垂眸静静望着她。 莉莉安无力地与她对视，觉得现在的气氛真奇怪。她被对方强奸了，但现在面前的她又一点都不像是之前的那个她，莉莉安居然没办法继续对她生气。 “你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莉莉安叹了一口气，她转过头，再一次望向床幔，其实也已经没有指望自己能得到答案了：“没有光就不行吗？”她想起晚上总是亮着令人不快的灯光的那间房间，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是没有错的，伊文捷琳确实是在离开仆人间之后才变得奇怪的。 好，晚上给那间房间上锁吧。莉莉安在这样决定了之后，听到了女人轻轻的叹息声。 脸被柔软冰冷的手指碰到，莉莉安警惕地望着对方，居然看到了对方复杂的神情：“我……在黑夜之中，力量会更强一些。” 力量更强和你发疯有什么关系？莉莉安瞥着她，并不理她。 “之前，自我约束的封印又松动了。” 自我约束？ 莉莉安对这个词有一点印象。她很快就想起来了，这好像是个相当古老的说法，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通过暗示之类的方法保证自己不能做哪些事情，通常只有苦行僧之类脑子不太正常的人才会用在自己身上。 “你封印了什么鬼东西，性欲吗？”莉莉安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她：“还有什么？” 如果用的是“封印”这个说法……莉莉安打量着她，也就是说…… 她的眼神更加郁闷了：也就是说，晚上跑出来的才是完整的她？她突然开始同情这座城市的居民了，晚上的伊文捷琳，看起来可比大多数夜之民还要不正常，至少莉莉安现在对晚上的她感到非常害怕。 “不，不是性欲。”女人的回复出乎她的意料：“是一切不好的情感。” “不好的？”莉莉安嗤笑出声：“所以，你把自己阉割了吗？白天的是阉割过的样子？那你怎么不顺便把那根不该有的东西一起割掉？” “这没有必要。”伊文捷琳居然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如果没有发生意外，我……” 莉莉安打断了她：“发生了。”她狠狠地瞪着她：“你都封印了什么，回答我。” 在几秒钟的沉默之后，莉莉安听到了女人的回答。伊文捷琳像是放弃了隐瞒，用冷淡的声音回答了她：“我很难详细说明……大致上，是一些负面的感情，像是憎恨、厌恶、恐惧、愤怒……还有快乐。” “……”莉莉安确定了，面前的主教一定有精神上的问题。她能够理解负面情绪会带来一些问题，但从来也没有想过要抑制它们，甚至封印它们。况且…… “快乐是怎么混进去的？”她怀疑地看着女人。白天的伊文捷琳看起来一点都不快乐，这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但晚上的她快乐得令人害怕，莉莉安甚至怀疑这是她平时压抑得太厉害而导致的变本加厉。 银发的女人再一次垂下眼睑：“我……”莉莉安看着她颤动的长长睫毛，真想伸出手去碰一下。 “对我来说，快乐是不好的。”女人用平静的语气，轻声道：“莉莉安小姐非常可爱。” 她的话题转得太快了，莉莉安在感到惊讶的同时，甚至有些警惕：为什么会突然说她可爱？这是在讨好她或者向她献媚吗？她可一点都不喜欢这种好像只会被用在无害的东西上的形容词。 下一刻，伊文捷琳用叹息般的声音，说出了令莉莉安毛骨悚然的话语：“我会希望通过与你性交和折磨你来获取快乐。” 吸血鬼彻底慌了。她从有记忆以来，从未感到如此惊慌过。她惊恐地看着对方，立刻就想要逃跑，但她现在充其量只能小幅度地挪动手臂，甚至根本爬不起来。 莉莉安在瑟瑟发抖。 她说的是真的，绝对是真的，莉莉安完全相信这一点。 女人还在静静地望着她，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可怕的话一样：“和莉莉安小姐做爱的体验令我非常快乐。然而，在那之后，我产生了不好的想法。” 你和我做爱这件事就已经足够糟糕了！莉莉安的眼神动摇得厉害，她害怕得好想闭上眼睛，但又觉得这样太丢脸了。她呆呆地望着伊文捷琳，被迫听着她继续说话。 “今后我也想和莉莉安小姐做爱。”女人的手指在逐渐接近，莉莉安发着抖，害怕地盯着女人的脸。 冰冷的手指轻轻地划过她的鬓角，帮她把几缕碎发拨到一边：“莉莉安小姐非常可爱，我希望以后只有我能够进入莉莉安小姐的身体。” 这听起来很像是调情或是告白，但莉莉安明白，这一定不是。 女人的眼中没有什么温度：“放纵并不值得提倡，节制才是美德。如果我满足自身的愿望，莉莉安小姐就会感到痛苦。” 伊文捷琳的理论听起来正直又高洁，如果这话不是由强奸了莉莉安的人说出来，或许莉莉安还有可能笑出来。 面前的她，和那个带着兴奋的神情，望着她痛苦的丑态发笑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 毫无疑问，白天的她看起来对莉莉安更加安全，她希望禁制自身的欲望，莉莉安可以愉快地和她合作，一直把她关在有光的房间里。 理论上来说，莉莉安也是应该这样做的。 但吸血鬼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逆反心理。 如果，如果伊文捷琳说的都是实话，那么……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可爱？”莉莉安困惑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实在想不出有哪里可爱了。大多数的人类和夜之民都畏惧着她，她自己也不认为自己身上有哪里称得上可爱。 这种形容词似乎该被用在关在笼子里，漂亮又脆弱的小鸟身上。 “因为，莉莉安小姐，对我来说非常有魅力。”她又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莉莉安的脸颊，莉莉安还是想要避开。她第一次被人说“有魅力”，心里有种古怪的感受，不知为何，她现在只想避开对方的视线。 力气似乎逐渐恢复了一些，莉莉安稍微把头挪动了一下，她望着垂落在床铺上的银色长发，其实也好想伸手去摸一下。 伊文捷琳就安静地坐在她身侧，静默地陪伴在她身边。 莉莉安现在应该拼尽全力去伤害她、报复她才对，但她现在居然没有这种心情了。 整理一下现况，她无力地想，光明猪的头领似乎是个只能靠白痴一样的自我制约来规制自身行为的可怜虫，一见不到光就会恢复本性。至于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莉莉安不用想都知道，一定又是为了那本见鬼的圣典。 但换个角度来想，如果和黑暗之中的她好好谈谈—— 莉莉安怀疑，这是魔女阁下给她的传教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