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莉莉安的野心
再醒过来的时候，女人正在床边盯着她看。 窗帘是拉上的，缝隙里透出了光，看来是白天。 “莉莉安小姐。”她朝着床上的莉莉安伸出了手：“是研究的时间了。” 莉莉安害怕地向后缩了一点。 她已经想死了。 真的，不如让她毫无痛苦地死掉，一定远比现在这样要好。身体已经变得很奇怪了，她难以想象接着做什么“实验”的话，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很抱歉。”女人望着她，说：“上一次是我的疏忽。” 莉莉安警惕地看着她，一个字都不信。 “下一次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伊文捷琳望着她，似乎很诚恳：“这是最后一次了。” 莉莉安虽然不想理她，但还是忍不住眼睛放光：“最后一次？然后我就可以走了吗？”还是说，她可以死了？ 女人摇了摇头：“暂时不行。” 莉莉安顿时有些沮丧，但女人又说：“但也许很快就可以了。” “什么时候？” “抱歉……” 莉莉安觉得自己要气炸了，但她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她躺在床上装死，女人叫了她很多声，她都装作没听见。最后，莉莉安被女人抱了起来，被用那条遮光的斗篷裹住，她羞耻而不甘地挣扎着，最终还是被抱着去了之前的那个有着玻璃圆顶的房间。 这一次女人也给她用了止痛剂，莉莉安并没有感到痛苦，但身体的感觉还是很奇怪。 伊文捷琳说这是最后一次，但这比之前的哪一次都要难受。 她并不痛，但是总觉得身体哪里都不对，她想挣扎，想要大口地喘气，却甚至一点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剩下了。 莉莉安病恹恹地躺在床上，连回程的路她都没有力气走，还是伊文捷琳把她抱回来的。虽然女人像是照顾娃娃一样给她掖好被子的行为令她觉得很恶心，但她已经难受得动不了。手足都很沉重，意识也很模糊，她只能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冰冷而柔软的手覆上了莉莉安的额头。莉莉安的睫毛颤了一下，但她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算了，她无力地想，要摸的话，就让她摸吧，反正也很舒服……现在还是睡觉比较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莉莉安果然没有再被带去做奇怪的“实验”了，但她还是对伊文捷琳异常警戒。 对方如果只是纯粹的女性也就算了，但伊文捷琳她……身上可是有奇怪的器官的。 莉莉安回忆起那天和对方共浴时看到的东西，又感到一阵晕眩——怎么可能、怎么可以，那种东西怎么会长在女性的身上呢？ 不，长着那种东西，真的还能说伊文捷琳是女性吗？ 总而言之，身体的变化和之前被摸到高潮的经历令莉莉安有足够的理由警戒对方。她恨恨地想，虽然他们不像愚昧的人类一样那么看重贞洁这种东西，但莉莉安是绝对、绝对不会想和这个惹人厌的女人做爱的。 但她很快就没有余力去在意这种事情了。最近身体一直很奇怪，总会有让她觉得很难过、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她在失去意识前，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死了，但最终她还是迎来了下一次的苏醒。 女人似乎还想要给她喂可疑的药，莉莉安坚决不吃，对方也没有像之前一样试图灌给她喝。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莉莉安趴在花园平台的栏杆上，无聊地数着日升日落的同时，思考着自己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她现在连翅膀都伸不出来，根本无法飞行，法术也用不出来，从这个平台跳下去一定会死的。 其实，她早就想过，可以试试从走廊逃走，只要有那件斗篷的话…… “莉莉安小姐。”伊文捷琳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响起，莉莉安深吸一口气回过身去，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容易被吓到了：“嗯？”她其实一点都不想理睬对方，但…… 要把那件斗篷拿到手才行，莉莉安想，装作友好一点才能骗到对方。 下一刻，令她感到非常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女人将她正想着的那件斗篷为她披上了：“小心着凉。”女主教说着好像在关心她的话语，声音却依然毫无波动：“你最近总是在看外面，你想出去看看吗？” 莉莉安被她道破了心思，在有些慌乱的同时也有些狐疑，她警惕地望着对方，过了一阵才慢慢地点头：“嗯，”她问：“可以放我走了吗？” 这个女人看上去不太正常，说不定…… “不。”女人发出了叹息一般的声音：“但是，我可以带你出去看看。” “还是要回来？” “是的。” “就像是放风的囚犯吗？”莉莉安冷笑起来，她本想等着对方反驳，然后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但女人沉默了下来，像是默认了这个说法，这令她反而感到十分火大。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女人又看向了莉莉安：“你还有别的需求吗？” “没有！”莉莉安怒气冲冲地抓着斗篷，越过女人，自己回到了寝室。 但就算回到房间内，她也无事可做。她呆呆地站在布置华丽的房间内，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之前也很无聊，那样的时光，好像是通过和女人吵架度过的。 不，与其说是吵架，其实她们从来都没能成功吵起来，由始至终都只有莉莉安在抱怨。这似乎是莉莉安的单方面发泄，但无论她的言辞和态度多么激烈，女人都还是面无表情，一直都只是用平静的语气回复她，几个回合之后，莉莉安就会气鼓鼓地败下阵来，一点都不想再和对方说话了。 伊文捷琳就像是没有感情的什么东西，并不像是活着的生物。 她永远都显得那么冷漠和有礼貌，即便她囚禁着莉莉安，限制着吸血鬼的自由，她也依旧表现得只是像请朋友来家里做客的主人。 正因如此，莉莉安才为之前女人所做的事情感到困惑。 她像是从未动怒过，也从未真正地试图伤害莉莉安，但那一夜她的行为又是怎么回事呢，她掐着莉莉安的脖子，用嘴唇堵住了莉莉安的嘴唇。 她们，像是，像是…… 莉莉安只是想起那个词，就觉得全身恶寒。 ——她们好像接吻了。 那算是什么，清心寡欲太久的女主教的欲求不满？莉莉安疑惑地继续想着，之前伊文捷琳乱摸她的身体，也不像是什么礼仪端正的行为，那么…… “……”莉莉安忍不住慢慢地回过头，看了女人一眼。女人站在通向花园平台的玻璃门边，衣饰都是耀眼的白色，日光在她背后显得格外刺眼，莉莉安看着她银色的长发，恨恨地回过头来，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太刺眼了，眼睛好痛。 伊文捷琳苍白的肌肤和银色的长发本来就很刺眼，她总是穿在身上的白色衣物也很刺眼，这样的她配上日光，让莉莉安一点都不想多看，太伤眼睛了。 继续刚才的思路。 伊文捷琳身上长了女人不该有的东西。 她亲吻了莉莉安，还把莉莉安摸到…… 然后，还说了“处女”之类的字眼。 “……”莉莉安总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慌了——难道对方把自己关起来，就是为了…… 那个什么该死的实验，好像也只是让莉莉安的身体变得敏感了很多而已。 难道说，难道…… 不，已经不是说“难道”的时候了，莉莉安根本想不到第二种可能性。 情况好像比她之前想的还要糟糕，莉莉安好像终于明白自己在发现女教宗身上长着奇怪的东西的时候感到的恶寒是因为什么了。 最糟糕的情况并不是被关起来做实验，而是被关起来做实验的同时，还要被平时憋坏了的神职人员用来发泄性欲。 莉莉安第一次这么想快点照照镜子，她在女人的注视下跑进了盥洗室，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 她愉快地判断出，自己完全不是能挑起正常人性欲的类型。 这一点莉莉安早就知道，虽然现在她的身体因为长期的沉眠而变得比正常的时候更加瘦弱，但她在正常状态下也一样没有像伊文捷琳那么丰满的胸部，一样没有对方那样具有曲线的身材。她想着女人的胸部，又摸了摸自己的胸部，总觉得对方对自己的身体感兴趣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对方不太正常。 但伊文捷琳就是不太正常。 莉莉安死死地拧起眉来——对，人类的神职人员，有不少甚至对小孩子感兴趣。她曾经一点一点撕碎掉的恶心老头主教，就是豢养了一群小孩子关在他的秘密住所…… 糟糕。 莉莉安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相。在她看来，对皮包骨头的成年吸血鬼感兴趣，总比对身体都还没有发育完全的人类小孩感兴趣要正常得多。 她又在盥洗室里对着镜子站了好久，满心慌乱与焦虑，她担忧的事情居然很可能变成现实，伊文捷琳可能，可能想和她做爱…… 莉莉安只是想想那种画面，都会觉得自己又想晕过去又想呕吐。 “莉莉安小姐。”似乎是她在盥洗室待了太久，女人找了过来：“你有什么需要吗？” 你性癖真奇怪！莉莉安像是在控诉着什么一般瞪着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再一次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越过对方走回了寝室。 女人脸上依旧冷冰冰的，好像连生气与不快的感情都不会有。 莉莉安在回到房间之后，又看到女人跟了过来。 跟屁虫。莉莉安坐在床上瞥着她，不禁又想起了之前在床上发生的事情。她看着女人，光凭自己这些天来对她的观察，就觉得伊文捷琳绝对不会有性欲。她想象了一下对方在床上动情地呻吟的样子，居然觉得有点滑稽。 “喂，”莉莉安毫不客气地盯着女人的脸，直截了当地抛出了问题：“你想和我做爱吗？” 女人像是愣了一下。 她望着莉莉安，小幅度地歪了一下头，冷冰冰的脸上有着一点疑惑，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可爱。 不不不不不……莉莉安拼命摇头——可爱？这太可怕了，绝对是错觉。 女人没有说话，莉莉安想起之前伊文捷琳也会在难以回答的问题面前保持沉默，便当她是默认了。她盯着对方，说：“埃文斯比我漂亮。”她想了想，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部：“胸部也比较大。”她重新又看向女人：“你是不是选错了？” 伊文捷琳很慢很慢地皱起眉来：“……不。”她望着莉莉安，看起来非常诚恳地道：“莉莉安小姐会比较好。” 莉莉安差点就信了，甚至感觉有点高兴。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种主教的话根本就不能信，他们有无数种欺骗自己和他人的方法。 光明猪的教典里写明了不可沉溺于女色，亦不可沉溺于男色。但钻空子的恶心老头说，按照其他教义，孩童在长成少年之前没有性别之分，应该平等地赋予同样的教育，那么性别色彩很淡的孩童就不算是真正的男性和女性，就可以作为他发泄性欲的对象。 莉莉安在感到恶心的同时，觉得光明猪看起来真可怜。不得不遵守狗屁不通的教义压抑本性，还硬要钻空子才能给自己合理的理由做恶心的事情。 欲望是合理的，欲望是值得赞扬和肯定的。 生灵为满足自身欲望而做出的努力推动了一切的发展，欲望才是一切的原始驱动力。 追逐欲望一点错都没有，无论是食欲还是性欲，无论是名欲还是权欲，都是值得鼓励的。 但相信着那本白色圣典的人们并不同意夜之民的观点。 莉莉安想，伊文捷琳和那个恶心老头信着同一本书，一定也会找一样的漏洞来钻。 那个老头说，男人没有纯洁之身，只有女人才有。 伊文捷琳呢，算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都不算的话…… “想做就直说。”莉莉安冷笑起来：“啊，你该不会还是处女吧？”她终于找到机会一雪前耻了：“也是，你们不是要用什么纯洁之身侍奉神灵吗？连性欲都不能有吧，真可怜。” 伊文捷琳淡漠地望着她，像是没有感情一样，一点都没有生气，她望着莉莉安，缓缓地道：“不。”她轻声道：“纯洁之人应有纯洁之心，从未作恶之身即为纯洁之身。” 她像是在认真地解释着教义，但莉莉安一点都不想听她传教。她在床上倒下，烦躁地滚了一圈。 她好想撕碎那张纯洁、冷漠又正直的脸，但她现在无能为力。 啊，也许…… 莉莉安产生了危险的想法。 如果，真的能让她堕落，也许也会是不错的消遣。 虽然莉莉安身为主教，从来都没有传教的习惯，但如果能让光明猪的头领改信魔女阁下，这将是多么惊天动地的壮举。 只是想想，这都让她兴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