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七百八十三两银
我的剑…老头给我的那把剑去哪了？ 我努力回想我从尤兴山庄被抛进这个小镇的画面，那时我站在街上，背着行囊，行囊里有发霉的干粮和银票，但是剑，剑，没有剑，我刚进小镇的时候身上就已经没有剑了！我怎么会把那把剑忘了？那可是老头交给我的东西，我还要把它送去给姑苏沈家小娘子呢！ 最重要的是，没有剑，我靠什么来接下那绷带人的攻势啊！ 思绪不过一瞬间，我回头见那黑指甲已经逼近我面庞，绝不能躲。我这样想着，双手握紧，回想起老头教我的广播体操，吸气运劲，以破空之势袭向那同样缠着绷带的手，准备用毁灭我帅气脸庞的姿势折断绷带人的双臂。 “砰！” 还未等我感受到脸上应有的痛楚，一只手便提着我的后领把我向后拉去，而一个铁锅便以惊人的速度出现在我脸的右前侧，然后狠狠地将那双长着惨不忍睹黑紫指甲的手打飞。 “干什么干什么，袭击捕快啊！我要逮你进衙门里的你这个殷离惑！”那绷带人捂着手嗷嗷叫道，眼睛里的绿光更加瘆人了。 我感受到后领的拉力一松，随即传来男人低沉和不耐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绷带人一边揉着手，一边朝自己的黑紫色指甲吹气，看得我心惊肉跳心惊胆战。“上月雾岷山顶决斗发现了魔教细作，上头叫我来问你有没有什么消息。” “首先，捕快大人，我叫魏石皓，只是个客栈掌柜的。其次，客栈掌柜怎么会知道魔教细作的消息。最后，这些是你的大作吗？”不知道叫殷离惑还是魏石皓的客栈掌柜黑着脸走向前，目视一地狼藉，碎掉的茶壶，倒下的柜台，还有撞到墙上后四分五裂的桌子。 绷带人道：“哎，上头的命令，我总要来问一下。哨子也告诉我你没有和什么可疑人物接触过。但是我来你客栈见到这个生脸，在柜台偷偷摸摸不知道做些什么。我问他是不是你新招的那个小二他又说不认识你，说自己来镇上找哥哥，鬼鬼祟祟不说实话，我想把他带到衙门里，正好你来了，帮我把他抓着。” 我听两人对话，越听身上愈发一阵寒意，合着这绷带怪人原来是捕快？这两人认识？现在还要抓我去衙门，不是，大哥，哪个捕快长成你这样啊！一身绷带，还留着黑指甲，不觉得不卫生吗？再说我刚到这地方，谁知道什么殷离惑魏石皓啊，我确实是没有茶水自己去倒的，不信问那几个溜掉的客人啊！ 可惜这些话我只敢在心底吐槽，此刻我的大脑正急速运转，这绷带人功夫奇形怪状，一看就是邪门妖道，这掌柜的刚刚我也看见他的身手，两人联手我绝对讨不到好果子吃，但是逃跑···还是有很大几率成功的，我盘算着这点小心思，又开始四处乱瞟，准备趁两人谈话时借机逃走。 “还有，这些垃圾不是我干的，”绷带人的黑指甲凌空一指，随即两人的视线都汇聚在我脸上，“都是他砸的。” ··· 可恶，他说的居然都是实话啊！ 难不成我要因为损坏他人财物被抓进衙门里了吗，我冷汗直流，摸了摸身上的行囊，开始思考此刻逃跑并且丢下银票赔偿损失的可能性。 “不用抓了，他确实是我新招的小二，脑子不太好使。”掌柜的看着我的脸，没有感情的说。 喂喂，这样说也太假了吧，真的会有人信吗？ 绷带人满是绷带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是声音又阴狠下来：“魏掌柜，咱眼也不瞎，不能睁眼说瞎话呀，这人功夫深厚，不知来历，怎能让他随随便便在镇上游荡，万一伤了隔壁老大娘的小鸡仔可不好。” 我看上去像是那种会随便抓隔壁老奶奶的小鸡仔吃的坏人吗？话说起来那不是黄鼠狼吗，我这么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人竟然觉得我是黄鼠狼？你这个绷带人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的什么样子吧！ 掌柜突然一巴掌拍上我的后脑勺，我居然没有躲过去，踉跄一下，心底泛起几分震惊和疑惑，那一掌袭来时我竟丝毫没有察觉，好像浑身内力形如摆设一般。要是刚刚那一掌想置我于死地，早就成功了。 “报出你的来历，让捕快大人安安心。”掌柜的依旧毫无感情的说。 我顿时毫无尊严地双手一松，浑身的内劲一懈，整个人虚弱地拱手道：“捕快大人明鉴啊，小的确实是乡下过来的，家里爷爷叫我去拜访多年未见的远房哥哥，初来此地，一个人都不认识，因此防备之心重了些···” “你名字呢？” “尤雍。” “你爷爷的名字？” “···尤剑！”龙须剑老，龙须剑老，哼，叫我屁用三年，我现在就叫你尤剑，有，够，贱！ “你是哪个村的啊？” “呃···” 绷带人阴森的声音传来：“我就说这小子在撒谎。” “没有没有，大人，天地良心，小的是山里来的，自小和爷爷两人相依为命，也没有什么村子，只知道住的地方叫瘳谷。” 绷带人还在疑惑，那掌柜的忽然说：“确实是个山里来的，有一身功夫，但是脑子缺根筋，他爷爷拜托我多照顾照顾他，教他些江湖中事。刚当小二，手脚难免不熟练，言语间若有冒犯，还请捕快大人见谅。” 那绷带捕快凑近我，我霎时闻到一股怪异的甜腻花香，不由得皱眉，明明刚刚离远的时候一点都没有闻到。绷带人左看看右看看，道：“看上去也不像练了什么邪门功夫，轻功倒不错，既然不肯说家师是谁，我也不便多问了。魏掌柜说要保你，我就放你一马。不过你要找的那个哥哥，是叫什么名字？” 我抬起头，鬼使神差道：“叶清。” 刹那间气氛陡然一变，我感受到两人威压瞬间淹没了我，我不知怎么触了他们眉头，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只是掌柜的视线猛地锐利起来，仿佛要刺穿我，看透我心里的每一点隐秘不可见人的心思。 “胡说八道！”绷带人一拍桌子，声音又变得高昂起来：“你到底有何居心！”他绿色眼睛转向我又转向魏掌柜，转了几次也没转出个结论，魏掌柜默不作声，只是盯着我的脸，好像要盯出一个洞。 那绷带人见掌柜的不说话，又看向我，语气渐渐严肃起来：“此事当真？” 我不知道他在问谁，但是魏掌柜点点头，我权当他在问魏掌柜。 绷带人好像忽然被谁洗了脑一样，立刻摆正了姿势，向我回礼，语气恭敬：“那真是有劳尤少侠了，因有职务在身，刚刚多有冒犯。有机会还请替我向尊师问好。” 我稀里糊涂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有劳不有劳的，打什么谜语？但我也知道此时不是问清楚的时候，便敷衍地应允下来：“没问题没问题。” 莫非他们认出我师父是龙须剑老了？怎么认出来的？因为我说了叶清？ 怎么大家都知道叶清？ 我心里没来由的多了些烦躁。 叶清到底是谁？ 先别管这些，糊弄过去，事毕再去找回那把老头给我的剑，送到姑苏就完事了。我这样想着，见绷带人又行礼告别，不禁松了口气。待那绷带人施展轻功跃上屋顶，身影愈来愈远，我才转过头，想感谢掌柜的替我开脱——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替我开脱，有何居心，但我就当这小镇人人都热情友善——除了刚才那个长得妖魔鬼怪的捕快。 转头一看，掌柜的脸色黑的好像黑炭。 呜哇！很吓人啊！ 我感谢的话语卡在了舌头后面，只见魏掌柜目光狠戾，咬着牙指着大堂里一片狼藉道：“这些可都是你的杰作？” “对不起我会赔偿的！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个捕快长得太吓人了我以为他是什么魔教恶势力，我一开始只是想去给自己倒点茶因为没有小二，不信你可以去问之前来喝茶的客人···我绝对不是鬼鬼祟祟偷小鸡的人，总之谢谢你在捕快面前保我，这这这些银票全都用来修客栈吧谢谢你的好意——”只见那掌柜的脸色越来越黑黑到比刚刚的铁锅的锅底还黑，我不禁越来越慌，一边语无伦次说到舌头快要打结，一边从行囊里掏出银票，双手递了过去，却被黑脸掌柜的一把钳住我的左腕。 我心中警铃大作，被人拿捏住手腕脉门乃练武之人大忌，但是我并没有逃跑之意，潜意识里觉得，面前的男人应该不会害我。 粗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皮肤，按压着手腕上的脉络，我不由得开始害羞了，哎，人家还是个青涩少男，这样一直抓着不放很暧昧哎··· “咳咳，”见面前的人还不放手，我咳嗽了几声提醒对方，而对方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好像刚刚沉浸在什么回忆里面。 但是那双眼睛一看到我的脸，显而易见的染上几分失望。 做什么这副神情啊，我的脸看上去有这么失望吗？我忍不住抽出我的左手，下意识摸了摸我的脸，道：“拿钱就拿钱，不要揩油啊我跟你说。” 我长得很丑吗？虽然，虽然没有晏五娘那么美丽动人，但是长得那么相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心里莫名其妙冒出这个念头，我归咎于自己脑子确实不好使了。 抽出手，将银票放进对方没有收回的右手中，道：“这些修客栈应该足够了，抱歉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魏掌柜顿了顿，收下银票，接着露出一个，我意料之外的，无比阴险的笑容，那一口白牙，在我的回忆中，简直闪着耀眼的白光，就像是狼发现了猎物一样。 “名贵紫砂胎画珐琅茶壶一个，明黄花梨方桌一个，檀香紫檀柜一个，外加墙壁地面擦痕维修费，客人精神损失费，总计七百八十三两银子，你这些银票差了不少，不过我客栈现在还缺个小二，原本说好的家里有事要晚来三个月，这三个月你就在我这当小二拿工钱抵债吧。” 伶牙俐齿，语速流利，咬字清晰，面带笑意，语气狠戾。? 那一刹那，我好像看到了他身上缓缓出现的一圈光环，头顶上赫然标着两个大字，“黑心”！ “你是奸商吧？谁家茶壶桌子加在一起七百多两啊？我全身上下也不过两百两银票，你疯了吧？” 再说，就算是那么贵的茶壶，谁他妈没事把茶壶放在客栈大堂啊，这不是碰瓷吗？ “不还也可以，绷捕快应该还没走远，现在把他叫回来带你去衙门也挺好的。”掌柜的···什么掌柜的！这个叫魏石皓的黑脸黑心男人，露出一脸志在必得的表情，一脸都是“你没辙了”。 “你要是准备逃走，”我正准备不听那些狗屁发言，拔腿施展轻功就走的时候，听他来了一句，“绷捕快最近正愁业绩，你的通缉令一发，我再把你抓回来，想必悬赏金应该也能补这个漏洞吧。” 准备施展轻功的腿停住。 “你···”我咬牙，想喷点什么污秽之语，但是满腔的委屈几乎要吞没我。 【江湖险恶，少侠还是多有防备之心才好防备之心才好防备之心才好···】刚刚小萱娘亲的话在我的脑海里久久回荡不去。 小萱！小萱她娘！我怎么没听你们说的话呀！我内心仰天大哭，怎么我才到江湖第一天，便欠下来七百八十三两银子啊！ “别摆出这幅表情，客人看了就不想吃饭了。”魏石皓笑得颇有几分邪气，本就五官深刻，面相阴鸷，此刻这样笑的更像是个魔教中人，而不是个奸商掌柜。 他拍拍我的脸，语气有几分云淡风轻：“不过三个月时间···” “我不服！”我一把拍开他的手，语气带了几分恼羞成怒。 我，堂堂穿越者，出了车祸穿越而来，在谷里苦修三年不近人间烟火，日日蹲梅花桩挑水捡柴和老头唠嗑，夜夜思念家人以泪洗面，才不是为了一到这里就被黑心客栈掌柜坑骗当三个月苦力！ “我要和你比武，”我盯着魏石皓的眼睛，那双黑色的眼瞳如墨色般深邃，映照出我咬牙切齿的面孔。 “如果我赢了，这笔帐一笔勾销，我刚才给你的银票你也要还回来。” 魏石皓挑眉。 “如果我输了，就免费当你半年的苦力。” 而且身上的银票全归你，我本来想这样说的，但是想到此地不知道离姑苏还有多远，要是身上没钱，我可怎么去啊，一路乞讨吗？ “我雇的小二还有三个月就来了，我不需要你当那么久。”魏石皓道：“如果你输了，给我当三个月的小二，还要再额外满足我一个要求。” 这可不行！谁知道这黑心玩意要提出什么不可见人的要求，万一是要我当他一辈子的奴隶怎么办，我连连摇头，却见他低声道：“放心，这个要求不会太过分，我言而有信。” ···谁信你啊！张口叫人赔七百八十三两银子的人，这句话有可信度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细细品着，觉得他这句话，带了点落寞。 “好！我答应你！”我掷地有声道。 希望别再是这人的什么圈套，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