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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神情换成开心的,咧着嘴大笑的,颠三倒四的。 他也曾梦到过一个女人,站在火旁怜悯的看着他。 他不喜欢这样的眼神,他无需任何人可怜,若不是因为那曾经的一饭之恩,他也不会再见她。正是因为她的软弱妥协让她自己步入了这样的境地,怨不得别人。 可这世上,不带任何要求曾给过他恩惠的人只有这一个。 她想要的,她的夙愿,自己便都会满足她。 他以为她的夙愿是让那背叛她的夫君不得好死,可到头来,她只是想完成儿时的念想,为亡父亡母立一座琉璃塔。 一座琉璃塔而已,有何难?即便天下都在骂他劳民伤财骂他强抢民女骂他阴隼狠毒又如何? 一碗饭的恩情,他陆追还得起。 这样混乱的梦持续了半年,蚕食着陆追的心,他不知道梦里究竟是什么,甚至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孰真孰假。 他快疯了。 偶尔和人说起话来,他心里总是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暴戾,想要将眼前的一切都毁个干净。 他压抑着自己,压抑着那真实的梦境,待人却愈发温和。 而后突有一日,这梦是陆府中的景象,是他所熟悉的每一处假山每一处庭院。 他梦见父亲带着一队人闯进了陆府,父亲一路向他的小院里走去,气势汹汹。他提早得了个关系不错的小厮报信儿,想着不知道大抵又是嫡兄嫡姐的手段,便先找了个假山洞里藏了起来。 可随后没过多久,鲜血流的满院都是,哀嚎声、求饶声、哭泣声盈满了耳边。 他梦见自己缩在一处假山里瑟瑟发抖,看着嫡兄嫡姐被拎出去,甩在他的父亲面前。他们在逼着父亲说出六皇子遗腹子的去处。 他梦见嫡姐在父亲的面前被侵犯,她想挣扎,却被狠狠的打了几个巴掌。那人下手狠,她呕出一口血,哭着喊着求对方放过自己。 他梦见嫡姐到了最后竟然娇声宛转,试图让那些闯进来的人留自己一命。 他梦见嫡兄被一片片的剐下身上的肉。 那刀锋利无比,血滴在上面都毫无滞涩。嫡兄尖叫着,脸都扭曲成了鬼的模样。 他梦见祖母哭晕了过去;梦见夫人拉着父亲的手苦苦哀求,求他救儿子一命;他梦见父亲颤抖紧握的双拳,哭喊着说他不知道自己去了什么地方;梦见嫡兄惊恐的求饶着。 他梦见嫡兄最后成了个血人,身上的皮俱被那刀剥了个干净,一双眼睛露在外面,仍在动着。最后朝着母亲的方向走了两步,母亲被吓得惊声尖叫连连后退。 而后,那具长成人的身躯就这般倒地,像片羽毛似的,一丝重量都没有。 陆追隐隐约约觉得他们是在找自己,他怕极了,趁着空档躲到了另一处,是他往常被嫡兄嫡姐欺辱的无处可去的地方。 这里很隐蔽,没人能发现自己。 他在漆黑的狭窄空间里躲了不知道多久,口干舌燥,直到躲到外面的那些哭喊声俱都消失了,他才敢出来。 陆追从梦里惊醒,他原本想把这梦和父亲说,但他想到那梦开始时父亲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掩饰的很好,日子就如往常一般度过。 可这梦,终是来了,像是在告诉陆追你所有曾经做过的梦都是真的,都会实现一般。 他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站在满是干涸血迹的石砖上,孤零零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要在这世上。 可有一人,会担忧他? 没有。 只有一件事情,他是知道的,他不能在这里呆着了,有人想要杀他。 他看见京城突然多了些官差搜捕,见到少年孩童都会拉住仔细盘问。他知道,他们是在找他。 他想方设法藏在出城的泔水桶里偷跑了出来,再一路南下。 他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能在山里摘些野果子捕些鱼吃,但最后还是被人发现了。 陆追被人一路追捕,他躲在山里,看着京城里来的人,为首的就是将嫡兄的皮肉一片片剥下来的那名男子。 如今的他,沿着河边往前走着,他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已经疲倦了,不想再逃了。 不知还要逃多久。 倘若就这般逃下去,一辈子躲下去,他还活着做什么呢? 突然之间,他看见下面有个小山村,村子里有户人家靠水建屋。这么晚了,那处人家似是刚刚搬来,院子里堆了好些木头箱子。 鬼使神差的,陆追朝着那户人家走去。好在此地离河边并不远,他站在漆黑的院落里,看着一个小姑娘忙进忙出的,将木箱里的东西一一搬弄出去。 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似乎是她的父亲。他面色不好,有些发灰,眼睛下面挂着一对青褐色的眼袋,嘴唇也没什么血色。明明正是壮年,却像冬日将近极速溃败枯萎的干枝儿,经不起半丝恳切的风雨。 可即便这般,他仍是撑着身子在帮忙,一边同那小姑娘说着话,劝她早些回去休息。 这才是一个家。 陆追看的难受,他知道,倘若当日他没有躲起来,那一刀一刀被剐下血肉的,声声被割到白骨嶙峋的人,应当是自己。 哭晕了的祖母,吓疯了的夫人,咬破嘴唇双拳颤抖的父亲,倘若换成自己,他们还会这样吗? 不会。 因为自己同他们,本不是一家人。 他很清楚,那日父亲带人来,原本就是要将他交出去的,什么六皇子的遗腹子,这便是陆府衰落的根本。 没有什么礼仪道德,他本就是要拿自己去换陆家曾经的荣耀。只可惜,来人比他更为绝情。 父亲没有换得陆府的再日辉煌,没有换得信任,最终只得了个死,尸首都不知被扔在了何处何方。 罢了,都是死人了,谁还管他们如何想的。 陆追看见那女孩子终是伸了个懒腰,进了房间。 陆追再没有力气了,他见这院子后方有个瓷窑,想着这院中父女一个病秧子一个又太年幼,想必不会动这处烧窑。这便稍稍安心,躲到了里面。 瓷窑里冰凉,可他却不觉得。 如今,只有这彻头彻尾的黑暗,还有那梦里可能会出现的未来,才能给他一丝安慰。 ☆、第五章 阮澜到了刘家村之后,又花了几日时间才将箱子里需要的东西都归整出来,累的她腰酸背疼,在床上又赖了一整天才稍稍舒坦些。 阮家老宅只有四间屋子,她挑了一间,阮钧挑了一间,一间是会客的,依着阮钧的意思暂空下来,剩下一间便把几个暂时不用的大木箱子连东西一起塞了进去,如今也是满满当当,再填不进其他的了。 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有一个小厨房,一个恭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