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孤刃
第四十三章 孤刃 何重明正在池塘边钓鱼，其实她们很少捕捞这水塘里的鱼，因为并不多，一旦把鱼都吃光，水塘里就非常荒凉，只剩下水草。 秋日阳光的热度仍然不容小觑，他戴了一顶草帽，却依然能够感觉到太阳的热力无处不在地环绕着自己，不过好在已经不是盛夏那种灼热。 忽然一杯饮料出现在他面前，何重明抬头一看，原来是吴碧君。 “你坐在这里钓了好一阵鱼，可能会口渴。” “谢谢，正有一点想喝水呢。”何重明接过水杯，笑着说。 他本以为吴碧君送了水就会离开了，哪知对方却坐在自己身边，看着那清澈的池塘，说：“重明，你觉得我们可以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吗？” 何重明立刻猜到了她的想法，点头道：“可以的，我们有围栏，有土地，有房车，有武器，而且很少有行尸找到这里来。我们可以就这样安稳地住在这里，一直等到末世结束，我们不会有事的。不要想太多，虽然可能会有些无聊，不过我觉得这还是可以接受的。” 吴碧君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说法，抿了一下嘴，表情稍稍轻松了一些，说：“我不太在意是否无聊，毕竟只要能够安全就是最好的，秋收结束之后，闷了可以下五子棋。我在想，如果真的有一群行尸来到这里，冲破围栏，我们要怎么样逃出去，开车吗？” 何重明的神经有些绷紧了，他实在不是很会拐弯，于是只能说：“到那时候我们会有办法的，行尸伤害不了我们。” 吴碧君也察觉了他有些不自然的情绪，灵活地换了话题，道：“营地里也算是一个小社会了吧，重明，你对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一直这样。” “一直和自己的姐姐在一起，抚养外甥女吗？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家庭？” “那就是我的家庭，亲姐姐，亲侄女，冬野，你，还有莉丝，我们是一家人，这样很好。” 吴碧君看着他那无比真诚的脸，笑了笑说：“重明，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善良纯真的人了，一心为别人着想，从不为自己打算。我从前以为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像我男朋友那样的，狭隘、自私、斤斤计较，关键的时候他抛下了我，自己逃了，哪知没跑出多远就被行尸扑倒了，而这时另一个团队救了我。” 何重明本能地不想听她将前男友与自己做类比，便说道：“你把我说的太好了，我不是雷锋，只讲奉献不求回报的，我愿意这样做，是因为我们是亲人，大家互相扶助，她们也会帮我，这是一种互利互惠。” 吴碧君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当然不是善良到失去了自我意识，但是你不觉得你的路线可以调整一下吗？你不想建立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吗？这里的条件不错，重迈生了自己的孩子，现在在外面，男人或许不在乎，但是女人很少有人敢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条件下和男人发生关系，一旦怀孕，自己就死定了。但这里不一样，这里就像一个小小的桃源，这里有围栏，有食物，有武器，外面的行尸和人也找不到这里，我们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建立一个新的小世界，生自己的孩子，把他养育成人，让他继续在这里生活，或许他还能看到我们都看不到的新世界。” “呃，我对这个不是很感兴趣，而且姐姐已经有孩子了，我要照顾初澄，每天要做的事情还挺多的。” “重明，你真的不像是生意场上的人，我觉得你好像一直都在学校里，从来都没有从象牙塔里面走出来过。重迈的孩子是属于她的，而不是你的，你只是初澄的舅舅，但是一个男子一定要成为父亲，他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那是他的家庭，他的孩子，他的亲密伴侣，那才是他真正的根，是他应该付出全部去维护的，只有自己孩子自己的伴侣才是真正的同盟，会彼此扞卫。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不能像小男生一样总是在姐姐的羽翼之下，你迟早要单飞的。” 何重明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吴碧君的眼睛从来没有这样幽深过，那两只黑色的眸子在明媚的午后阳光下发出晶亮的光，蕴藏着许多含义，一闪一闪地让他感觉莫名地有些不安，仿佛自己的根基正在被撬动一样。 何重明一下子站起来，嗖地一下将鱼线甩了回来，吊钩上空空如也。 他一边收起鱼竿，一边说：“她是我姐姐，初澄是我的侄女，我们是血亲。” 然后匆匆提着鱼竿和鱼篓就走回了房车。 一连几天，何重明都不太自然地有意无意躲着吴碧君，自从那天吴碧君说了那番话，他就知道营地里不再像从前那样和睦，仿佛有一道裂缝正在慢慢延伸。 从前他对吴碧君印象很好，吴碧君精明干练，大方得体，人际交往技巧也很熟练，新加入的队友是这样的一个人，要比那种性格别扭古怪、思维方式怪异的人容易相处得多，他从前看到过那类人，那样的人会给人带来很大的压力。其实吴碧君和他差不多年纪，何重明虽然正直善良，但是也并不是一个傻白甜，只不过和吴碧君相处的时候，他是真的感觉到吴碧君在某些方面要比自己成熟得多，自己简直就像个毛头小子一样。 之前吴碧君也经常关心他，和他说一些比较知心的话，他都以为对方只是作为队友在和自己交往，哪知今天吴碧君终于说出心底的话，话语里透出来的逻辑让他有些心惊，那是他所极力排斥的东西，也是姐姐最厌恶的事情。 吴碧君也看了出来，不过她并没有露出窘迫着急的样子，仍然神态如常地每天种田捡蛋，和大家一起照顾初澄。 对弟弟了解很深的何重迈也看出了不对劲，这一天外面走来了几个行尸，她便招呼何重明和自己一起去清理。围栏外的行尸全部倒下后，佟莉丝打开大门，看着她们出去将那几具行尸的尸体放在拖车上，拖向她们惯常火化尸体的那块林间空地。 烈酒浇在尸体上，何重明丢了一根火柴在上面，火焰很快就烧了起来。 看着越来越旺的火苗，何重迈问：“这两天怎么回事，你对着碧君的时候怎么有些别扭？你们为了什么事吵架了吗？我知道大家住在一起，距离这么近，有时候难免会有分歧矛盾，有问题要尽早沟通，不要累积在心里啊，碧君会不安的，她毕竟刚刚失去了原来的团队。” “其实也没什么，你放心吧。”何重明笑了笑，道。 “你这么说就是有事了？发生了什么？” “没事，别担心。” 何重迈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的弟弟，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联想到自己之前看到的，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幽深，轻轻地说：“她喜欢你。” 何重迈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何重明也听了出来，他知道姐姐已经猜到了，便吁了一口气，说：“她没有和我明说，只是说了她自己对于某些事情的看法。” “重明，我从来不反对你谈恋爱的，爱情是很正常的事情，两个人相爱了，就这样，珍惜这种感情就好。即使有孩子也没关系，我们都会一起照顾的，营地还没有到人口爆炸资源紧张的程度。” “姐姐，她和我们不一样，你不是那样，我不是那样，冬野和莉丝也不是，总之，她想要的我恐怕无法承担。” “怎么，她想要你为她负责吗？又是这样。” 见何重迈一脸郁闷，何重明连忙说：“她没这么说，我觉得她其实也挺独立的，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如果她自己不再提起的话。或许我们可以改变她。” 何重迈摇头道：“人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她这样冷静而又自信的人。这个世上最难办的就是人。” 何重迈又观察了两天，见吴碧君并没有再提及她和何重明感情的事，而且情绪似乎一直十分平稳，她也就稍稍放心下来，一个由各种不同的人组成的团队的确有可能会出现各种奇葩的问题，这是不可避免的，利益协调的过程是持续不断的，从来就没有静态的平衡，平衡一直是动态的。 这一天，何重迈正在厨房洗菜，吴碧君过来和她一起准备午餐。 何重迈不想提起那件事，便尽量轻松地说：“最近天气凉快一些了，今年的小麦产量不错，很快水稻也能收割了，粮仓里会装满了粮食。” 吴碧君笑得有些微妙：“是的，是一个创造新生活的好地方，就好像有了丰富的蜜源，王蜂就开始繁衍后代。” 何重迈起初没太明白，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不解地说：“你觉得我是女王蜂吗？你认为冬野和莉丝是弱者吗？” 吴碧君摇了摇头，说：“她们是不是弱者，我没有资格评价，但是我可以说的是，她们自己放弃了自己的权利。” “你觉得她们放弃了什么权利？” “追求一个完整家庭的权利。她们任凭自己是残缺的，就一直这样下去，她们可能真的相信那句话：‘一个人就是一支队伍’，但是那是虚假的，一个人不是一支队伍。” “她们不是孤独一人，我们是一家人，初澄也是她们的孩子。所以你找重明说的就是这些吗？” “你也是这样对重明讲的是吗？重迈，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好人并不永远都是正确的，有可能好人带着良好的意愿，却做出了非常糟糕的事情。重明已经是一个男人了，他应该有自己的世界，他不能永远依恋着你，做你长不大的弟弟，他应该体验另一种感情，一种与你们的姐弟情完全不同的强烈的感情……” “你认为我在阻止他恋爱是吗？” “可能你没有明确这样说，但是你让重明对你有一种负疚感，让他不敢去追寻自己的内心。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变成这样，可能是因为末世，你觉得只有重明是最可靠的，你不能失去他，一定要他和你一起抚养初澄，可是重迈，世界还没有毁灭，他不是地球上最后一个男人，如果你肯走出去，就会看到其她的人，你也会找到你爱的人，你们可以共度一生。而且冬野和莉丝怎么办？你要让她们也这样孤独终老吗？” “你相信性联盟，我相信血缘联盟，还有共同的观念。” “你以为男女之间只有性吗？不，我们还有共同的孩子，那才是我们联盟的真正纽带，我们的血脉融合在一起，产生了一个孩子，我们会为他而奋斗。” “初澄与重明也有血缘关系，而且很紧密。” “算了吧重迈，你知道那只是你的借口，为了让自己的弟弟给自己养孩子，其实那不是重明的孩子，与重明没有关系，另一个女人和他结合，生出来的孩子才是他的孩子，那是他真正的后代，而不是自欺欺人地以外甥女为后人。” “外甥女这个词真难听，同样难听的还有外婆这个称呼，为什么是外人？我们的血缘是确定的。” 吴碧君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身后有人说：“重迈姐，今天中午吃什么？” 是佟莉丝的声音，吴碧君立刻就住了口，要说在这个团队里她感到最难打交道的，不是阻碍了自己的何重迈，也不是对婚姻爱情冷嘲热讽的师冬野，而是这个年轻的女孩，虽然佟莉丝也会笑会说话，但是吴碧君却本能地感觉到她的阴郁。吴碧君从小就希望自己是受人欢迎的，自己也确实做到了，因此她就格外不喜欢那些性格阴沉古怪的人，尤其是佟莉丝还不仅仅是阴郁而已，她感觉这个女孩还有一种锋利在内心深处，有时候简直像一只小母狼，似乎单凭嗅觉就能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隐秘，所以吴碧君对她虽然一直都很客气友好，但是却总想敬而远之。 何重迈也很想尽快结束这场尴尬的谈话，便回头笑道：“火腿蘑菇汤，还有烧冬瓜，刚摘的冬瓜呢！” “啊，很久没吃冬瓜了呢！过去的月饼很多馅料都是用的冬瓜蓉。” “中秋的时候我们找一点材料做月饼来吃，其实算一下日期也不是很远了呢，时间过得说快也是很快的。” 树林里，几个人正在查看一处废墟。 “真不错呢，这人从前是空军，还有降落伞搭的帐篷，只可惜也死了。” “现在军人未必就比我们活得久。” “有人杀死了它，应该还整理了一下死者的遗物，现在帐篷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不过帐篷本身还在，这说明前面的人很可能也只是过路的，没有固定营地，因此没有带走降落伞，如果有营地，其实降落伞还是很有用的。” “丧家之犬吗？” “嘿，你这是在说谁呢？” 队伍中顿时一阵压低声音的哄堂大笑。 “那些人没拿降落伞，也可能是她们不缺这种东西，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我们继续找。”龙姑冷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