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出柜 【小修】

    三十六

    邵俊生鲜少动怒，他处世复杂又艰难。

    没有资格的讨伐就是自取其辱——这是邵英华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这东巷破败不堪，与外面灯火通明，繁花似锦的城市大相径庭。就连肖段的这间屋子都叫人闷的喘不过气来。常年潮湿，墙角发了霉，不难想象别的屋子是怎么样。

    不管再哪，都会有这样腐败的地方，充满了不善和罪恶。

    他没有质疑也没有怀疑，平静到波澜不惊，这般态度与他的年纪相差甚远，“什么时候的事？”

    肖段转着看这个光溜溜的橘子，上面错综复杂的纹理。也不看他，也不吃，“你刚上高一的时候吧。”

    怎么可能呢？他记得四年前他初二的时候，偶然遇见了宋暄在跟人打电话，并没有发现自己。当时他知道了肖段和他的事，他对这个人充满了新奇，所以也就好奇的偷听了一下，具体他是记不清，但是大概就是宋暄狭长的眼尾拢着，全身都是阴戾的压迫感，“叫那女的滚，不要逼我行吗？”然后也不等对面回答就挂掉。

    后来他才明白，那通电话应该是家里打来的。原来宋暄从那么早就已经被家里逼婚了，让他娶一个他根本不爱的女人。

    “然后？”邵俊生问。

    原来他还是跟别人结婚了。

    肖段死死盯住那个一瓣没吃的橘子，仿佛要看出个窟窿来，“我去他的婚礼，看他把别的女人搂在怀里，娶别的女人回家，牵别的女人的手……嗯，就这样。”

    他和宋暄的事他从来都不敢跟别人说，邵俊生的到来给他打开了可以发泄的开关，然他不那么闷，可以随心所欲的，像个正常人一样诉说自己与爱人的爱意。

    邵俊生想象不到那时的肖段是怎样的心情，他就是要亲眼看着，逼自己去接受，去一遍遍告诉自己跟他不合适。

    这样真实又凄凉，荒诞的呈现在自己面前，让肖段跟在一起八年的宋暄彻彻底底的断掉，连藕断丝连都不可能的事实。

    “他没看见你？”邵俊生在这样天大的笑话一般的事情上做不到毫不在乎。

    毕竟初一那年遇到肖段，他教他打架，如果没有他，自己在初中时也不会狂傲的人尽皆知，小小年纪身手好到出奇，也不会摆脱别人对他的校园暴力。

    也不会对霍衍的感情从感谢变成喜欢，他看见肖段和宋暄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恶心，他好奇到跃跃欲试，在理解和明白后他恍然大悟般想到霍衍的模样。

    “看到了。”肖段笑了一声，不屑的味道，记起那个画面，“给我拉到房间里偷偷亲我。”他看向邵俊生，挑了挑眉，想到了什么似的，“你说他一个基，跟那个那个女的做爱能硬吗？”

    宋暄和肖段都不敢，临到最后也是在角落偷偷接吻，他们不能像正常的情侣一样在大街上牵手，不能光明正大的宣告主权，他们只能在四下无人的房间里发泄自己的满腔爱意。

    邵俊生不喜欢他这样装模作样，把什么都不真正表现在脸上，好让人知道他其实什么事都没有。

    邵俊生垂下眼，他觉得这样的认知太过窄小，他们只是相爱了，但这样的爱意是不被允许的怪物，是叫外人看着丢脸的。

    “你为什么还在这？”邵俊生淡淡的问，似乎涵盖了许多，不被常人所理解。他恼怒又疑惑，但又毫无办法。

    会吗？他知道宋暄是一个又家室背景的人，而肖段只是一个差不多的无业游民。他们的开始简单纯粹，当年二十岁的肖段跟二十五岁的宋暄在一起了，无言，这一晃就是八年，这八年他们被世俗刺的千疮百孔。

    前四年他们过的疯狂又隐秘，在四个四季刻下他们的篇章，书写高亢的心动与爱意。后四年，一个被整天为了事业的家人逼婚，忍耐到麻木，一个在黑暗大海里拼命寻找希望，渴望被允许。苟延残喘的相互给予温暖。

    他们那么相爱。

    最后二十八岁的肖段和三十三岁的宋暄分道扬镳，他们没有中所说的——爱，能战胜一切。

    会吗？不会。

    肖段没再回答他莫名其妙的话，轻轻颤抖着呼出一口气，还是把那个橘子吃了。他不想回忆那个场面，那让他痛如刀割，生不如死。

    “为什么？”邵俊生想不出来，再问，“为什么他同意了？”

    为什么他同意了那个联姻，娶了那个女人？

    最初让他明白这份爱意的人却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肖段皱眉，绷紧了下颚，使劲闭了下眼，“他没忍住，熬不下去了，说了我两的事……”他身体也开始发抖，眼眶发热，手一松，几乎没吃的橘子掉在了地上，被又脏又黑的地面玷污，“他爸妈……拿刀指着自己跟他说，”一条与这天天气截然相反的液体从眼角流出，发出淡淡的温热，“除非他们……四，不然不可能……”他腾的闭上嘴，把头扭在一边。

    宋暄出柜了，父母以死相逼。

    邵俊生默然，他捏紧拳头，闭上眼，这样痛苦的事实让人受不了，也没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又问了一边那个问题，却变成了陈述句，“你为什么还在这。”

    肖段没有反应。

    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还在这乌烟瘴气的地方生活。

    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没变，像是被世界抛弃的，就像这个巷子一样。

    为什么不努力，去让自己配得上。

    肖段仰头，把眼泪憋回去，胡乱擦了一下脸，“什么为什么？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奇葩了？是不是少说几个字显得牛逼点啊？”

    邵俊生抬眼，盯着他，没想到他唯独见过肖段两次哭，两次都是因为宋暄那个男人。

    终是什么也没问，问了也没有答案，他心里也有了答案。

    逃不出去，就像霍衍和他自己一样，在这里，被绊住了，牢牢地。

    兜兜转转这么长时间找回正题，“这的人叫他们少惹事，少去打未成年，特别是四中的，实在不行离学校远点。”

    四中就是他现在的学校。霍衍在里面。

    他要无声帮霍衍扫除一切尽可能扫除的障碍，要他无忧无虑的过以后的生活，这事他干过不止一次，他从没全身而退，他一直默默帮助霍衍远离，他没想过把言语大过行动的废话说给霍衍听，他只做。

    如果东巷这边说好了，那以后基本就不会再出现什么了。

    肖段明白他意思，没接话，“你现在改邪归正，好好学习了？”

    邵俊生面无表情。

    肖段见他不理，“行，祖宗，都依你成不？”

    他看邵俊生渐渐张开的脸，没了青涩，硬朗的，凌冽的，似乎对什么都是冷漠淡然的。

    长大了。不是那个弱小无助的男孩了，强大的改变出于他的意料。什么东西使他在这几年让他成长的不像一个孩子。又或许经历什么天都要塌下来的大事，痛苦到他不像个人，但他从来没说过，他也没打算问。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善于伪装和掩饰的人，伪装掩饰他不知道有多么疯狂邪恶的内心，穿着大方开朗的皮，谋划着什么。隐隐会在不远的未来彻底爆发，炸的震天动地，惊住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