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最后心愿

    先帝嫔妃众多，但子嗣算不得繁盛，养大成人的皇子中，总共只有五个，谢初曦还是个畸形双儿。这五个皇子也命途多舛，太子意外身亡，在争夺皇位中又死了一个，残了一个，剩一个端王和谢初曦，谢初曦也差点被端王杀害。

    当年端王的谋逆案极是轰烈，比另外两个皇子的争夺要凶险许多，参与人数也多，从外戚大臣，到城门守将，清算下来，光核心人员就有三十多个。

    但端王的母亲何妃却并不知晓此事，也完全未参与其中。

    从谢初曦记事起，就觉得宫里的娘娘都很和善，特别是年长的几位，对他更是温和慈爱。他长相乖巧，笑容甜，嘴巴也甜，天生就能让人产生好感，再加上生下来是这样一副身子，愈发惹人怜爱。萱皇后严厉，所以谢初曦反而更喜欢其他的娘娘，其中何妃就是他最喜欢的那个。

    何妃是江南女子，性情温婉，生了一双巧手，不仅善于女红，也善于烹饪，最擅长做糕点，做出来的糕点不仅味道绝佳，连模样都漂亮。谢初曦嘴馋，隔三差五地就溜进何妃宫里吃糕点，何妃总是笑吟吟地将他搂在怀里，一边喂他一边摸他的头，还经常将新绣好的荷包挂在他的腰上，里面装一些能驱蚊的药草。

    谢初明同他的关系也不差，只偶尔见母亲太过疼他，会故意板着脸对他道：“你又不是没有母妃，为何总来找我的母妃？你该回你的未央宫去。”又轻哼道：“腰上挂的又是我母妃新做的香囊吧？我还没得呢，怎么先给了你？”他鼓起脸颊，“母妃，到底谁是你亲生儿子？”

    谢初曦朝他吐舌头，“我就要何娘娘，何娘娘就偏疼我，你嫉妒也没有用！”

    谢初明气得要来捏他的脸，谢初曦往何妃怀里一滚，被她抱住护着，笑得愈发得意。谢初明被母亲挡住了抓不到谢初曦，渐渐气恼也散了，道：“罢了，二哥不同你这个小傻瓜置气，我新得了些宫外的玩意，你随我来，挑几样拿回去。”

    想到往事，谢初曦心底一片惆怅，鲜见地叹了口气，低声道：“那时候……二哥待我也是极好的。”

    荣贵见了心疼，一边扶着他慢慢走一边温声劝慰道：“圣上别伤心了，人心易变，小时后是好的，只是端王殿下后来太沉迷于帝位了，以至于做出、做出那种事来……”

    谢初曦扯了下嘴角，“我倒多少能理解，几个兄弟中，我大哥去世后，二哥确实是最适合坐这个位置的人。”

    荣贵吓得连忙四处张望，压低了声音道：“可不能这样说。”

    谢初曦道：“若兄长还在世便好了。”谢初容若不死，底下的弟弟都不会起异心，便也不会落得一个一死一残一流放的后果。太子之位一悬空，原本只想安心当王爷的皇子们才蠢蠢欲动起来，端王聪明，先按兵不动，等底下两个兄弟两败俱伤之后，只以为自己能稳坐皇位。

    却没想到，萱皇后在推自己的小儿子上位。

    谢初明最开始大概是不相信的，他清楚谢初曦的心性和能力，知晓谁都对皇位有想法，只有这个幼弟不会有。可萱皇后手腕厉害，先是拉动了薛大将军，又说通了镇安王，谢初明每日得来的消息中，都是又有哪些大臣的心开始偏向了小皇子，最后再听到密探回报的消息中，就连父皇都开始有让谢初曦接任的想法，他就彻底慌了。

    然后发动了宫门之变。

    谢初明未曾惊动皇帝，只想将谢初曦除掉，这样的话，皇帝唯一适合传承的人就只剩下他，即便皇帝暴怒，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样一个根本未曾走漏的计划，居然没有成功，而且败在了他以前最瞧不上眼的太监宫女宫廷侍卫之下。

    宫变失败，先帝暴怒，将参与此事的人几乎都斩首示众，连何妃的亲兄长也不例外。何妃听闻此事，惊得晕厥了过去，等清醒后，便只会垂泪。先帝将二皇子贬为庶人，让他永远不能进京，原本也想给何妃降一下位份，但谢初曦使着劲求情，萱皇后也道：“她既不知情，又何必处罚？”

    何妃却主动道：“臣妾有管教不严之罪，还请圣上降罪，臣妾才能心安。”

    先帝沉默许久，才道：“那就罚你迁入英华殿里礼佛。”

    至此，何妃到后来的何太妃，都一直住在英华殿里，一步也未曾外出过。

    荣贵见皇帝面上透着纠结，又小声劝道：“把端王贬为庶人不许他入京，这是先帝下的圣旨，圣上，您也不必为此事忧心，您不答应，太妃娘娘也只是遗憾，并不能说您心狠。”还道：“栖梧道长今日还未完全替您运功治疗，他还在凤凰宫内等着您呢，您不如去那里？”

    想到美人，谢初曦心口一热，先前的烦恼都散了大半，但才走了两步，又摇摇头，道：“还是何娘娘这里的事要紧，朕瞧着她撑不了多少时日，耽搁不得。”

    荣贵一惊，“您当真要允了她这件事？若让朝臣知道，又得掀起风浪了。奴还记得，先前崔相就提醒过，端王还有不臣之心……”

    “可何娘娘对朕很好。”谢初曦停下脚步看着他，伸手捏了下他的脸，“你以前吃过何娘娘多少糕点，你不记得了？”

    荣贵道：“奴当然记得，不过那都是沾了圣上的光……”

    “那也都是何娘娘做的，既吃进了肚子里，就该记得她的恩惠。”谢初曦轻轻叹了口气，“朕要去找崔相，你叫人备辇。”

    崔迎潮国事缠身，即便已经到了深夜，他还在内阁中处理公务，黄灯下，他身影颀长，即便坐着，也是端端正正的模样，连握着笔杆的姿势都格外标准。看到谢初曦来，他居然流露出一点惊讶，但先把要写的东西写完，才放下笔，问道：“圣上深夜前来，找臣有什么事？”

    谢初曦将来意说了，崔迎潮听后沉默片刻，才道：“此事臣给不了意见。”

    谢初曦有些着急，“你是百官之首，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怎么会给不出意见呢？”

    崔迎潮看着他，道：“臣想给的意见，圣上大约并不想采纳。”

    谢初曦怔了怔，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你、你也觉得朕不该满足何娘娘最后一个心愿？”

    崔迎潮不言语，显然是默认了。谢初曦拧了拧眉，道：“可何娘娘情况不大好，若是熬不过去了，朕连她最后一个请求都没答应，岂不、岂不遗憾？”

    崔迎潮见他神色中透着急切，即便是快三十岁了，脸上还流露出一股少年人才有的天真，心肠便无法硬下去，声音也软和了许多，道：“此事说起来，算是天家家事，圣上若执意，旁人也说不了什么，大约反而还会夸您心胸开阔。”

    谢初曦眼睛一亮，很快又颓靡下来，“可母后那边……”

    崔迎潮道：“圣上自己去说。”他又道：“太后娘娘并非铁石心肠，说不定愿意成全这件事。”

    谢初曦听到他这样说，心里舒坦了些，但底气仍然不足，“母后未必、未必答应。”

    崔迎潮突然道：“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谢初曦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道：“她不答应，然后将我骂一顿。”又连忙道：“哦，应该不会骂，只会用看弱智的眼神看着我，让我自己把这个愚蠢的念头收回去。”他几乎已经预见母后会露出什么表情来，明明事情还未发生，已经像先遭受了一轮打击一样。

    崔迎潮道：“比起太妃娘娘的心愿，圣上愿意挨这一顿骂吗？”

    谢初曦想了想，然后犹豫地点了点头。

    崔迎潮低下了头，拿起另一本奏折，道：“那便去做吧。”

    得到他的“鼓舞”，谢初曦也终于鼓起了勇气，但夜已深了，他不好这时候再跑出宫去，见崔迎潮没有要留自己的意思，便回了潜思苑。

    行到殿门前，谢初曦先看到那里站了一个人影。

    月色极好，月光如练，照得那人的身影越发颀长，满头黑发散在肩头，垂在后腰处，愈发显出一股风姿绰约出来，如同九天下凡的仙子一般。谢初曦见了愈发心热，催着宫人们落了辇，自己下来跑了过去。

    栖梧抬起眼睫来看他，目色清冷无尘，简直同月光一样，肤色白皙，鼻梁高挺，只有唇色红艳。谢初曦越看越心驰，小跑着跑到男人面前，然后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腰身，极是亲昵地往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愉悦地笑道：“道长在等我？”

    栖梧“嗯”了一声，道：“替圣上疗伤。”

    谢初曦便笑，道：“你随我进里面去，还是我同你去凤凰宫？”他自觉自己十分体贴，毕竟他的龙床在一个时辰前才被他和另外一个男人滚过，又被栖梧亲眼见了，怕他膈应，才提出两个选择。

    栖梧却没让他跟着回凤凰宫，而是直接进了殿内。

    太监宫女勤快，被弄脏弄乱的床早已恢复清洁，被褥寝具全部焕然一新，空气中也没有先前暧昧的味道。谢初曦挥散众人，把栖梧往床边一推，自己熟练地往他怀里坐，然后仰起笑脸看着他，“道长今日要如何替我疗伤？”他伸手往男人胯下一捞，隔着几层布料碰到那个大东西，坏笑道：“用这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