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祭河神

    祭祀河神的仪式的确隆重，青凌城一向丰硕，祭神仪式办的更是极尽盛大。家家户户都精心准备好了祭品，待祭神仪式开始时，全城的百姓都会前往青凌河边的祭祀台前，亲手将祭品投入河中。

    陆风自小长在皇城，像这种民间的祭祀场景他自然是从没见过的，加上和客栈的小二混的熟了，听对方天花乱坠的胡说了一通，他更想去凑凑热闹了，因此一大清早就前前后后的伺候着自家主子，话里话外的试探。

    “主子，听说这祭河神仪式几年才有一次，场面可隆重了！”

    沐澜手里拿着一册书卷，安安静静坐在客栈后院的石桌边。闻言只是淡淡敷衍了一句，“是吗。”

    “是啊主子！可热闹了，店小二一早就赶过去了！”

    沐澜翻过一页书，抬起眼睛瞥了他一眼，“你想去？”

    陆风挠了挠耳朵，不好意识道，“……是有一点点……主子你反正现在也没事，失踪少女的案子已经在查了，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让小的陪您去看看呗？”

    沐澜放下手里的书，正想说什么，突然被身后的一道声音打断，

    “你主子要去也是陪我去，跟你去有什么意思。”

    谢祁宸一撩衣摆坐在沐澜身侧，似笑非笑的看着陆风，“你若实在想去，我可以让庞曳陪着你。”

    想起庞曳那万年冰山仿佛随时会抽刀砍人的脸，陆风当场打了个寒战，“不不不不！不用不用……”

    他吓得连忙缩起脖子，站在一边不敢说话了。

    谢祁宸满意的勾起嘴角，然后看向沐澜，“你呢，不打算去看看？”

    沐澜想了想，“……确实应该去看看，这么大的活动，那些人没准会趁机做些什么。”

    陆风登时眼睛一亮，谢祁宸也赞同道，“那我们就去看看？”

    沐澜点了点头，便起身往客栈后院的大门走去，陆风激动的正准备跟上去，却被谢祁宸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你主子房间里的被褥有点潮了，你拿去外面晒晒，顺便把房间打扫干净。”

    陆风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不明白为什么要求自己这个时候去打扫房间，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正躲在厚厚的云层中，今天是个难得一遇的大阴天！

    见他傻傻的愣在原地，谢祁宸微笑道，“怎么？”

    陆风顿时汗毛倒竖，急忙摇头，“没没没！小的这就去！”说完满心憋闷的跑了。

    沐澜回头就见陆风闷头往客栈里跑，不由奇怪道，“他怎么了？”

    谢祁宸揽上他的肩，半推着他往外走，嘴里瞎编道，“他说今天天气不错，去把客房的被褥都晒了。”

    沐澜看着阴云万里的天空，奇怪道，“他是不是吃坏脑子了？”

    谢祁宸面不改色，“大概吧。”

    ·

    祭台下已经围满了人，一位身着白袍的鹤发老人手持木杖，站在祭台上。他看起来有了些年纪，头发都已经全白了，但是身形却丝毫不显老态。按照习俗，显然他就是此次祭祀仪式的长老了。

    台下每人身边都带精心准备的祭品，只等仪式开始，大家依次走到河边，将祭品投入河中。传说河神就住在水下，从不上岸，却能知晓岸上的所有事。只要大家足够有诚意，祭品能够打动河神，那么河神就会一直保佑青凌城平安富硕，福泽不断。

    汉国向来不信奉宗教，百姓也极少祭拜神佛，就连皇室的祭祖大典也仅仅是祭拜祖先，即使有祭祀天地的需要，那也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走个形式而已。至于神佛之说，信与不信，看皇室的态度就知道了。

    沐澜开始也以为大家只是图个氛围，可是等到达现场时却吃了一惊。

    祭台上摆着祭祀必备的三牲，时鲜，锦帛，绸缎更是不必多说。台下的百姓自觉跪成一排，男女老少皆在，就连近来极少出门的年轻少女们也尽数到齐。祭台下方，着装地位明显富裕的人位于群首，准备的祭品也明显更加贵重，有的甚至需要几个仆从一起才能搬动。所有人跪立在祭台下，双手合十，低头默念，场面甚是壮观。沐澜甚至看到了几天前一起查案的县尉大人。

    按理说，像这种集体性的祭祀活动是很忌讳外人在场的，但现场竟然也没有人来阻拦他们。不过他们也没主动往前凑，只远远的站着，观察人群的行动。

    “现在这种情况，若是那些人再想行动的话，恐怕是最容易的手的机会。”

    全城的人几乎尽数出动，尤其等祭祀开始后，场面混乱，人群中忽然少了一名少女，恐怕也很难被人发觉。

    “这么多人，即使派人盯着，也很难顾虑周全，”谢祁宸观察着祭台中央，却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明目张胆的牵住了沐澜的手，一本正经道，“待会儿万一人多了起来，把你挤进河里可就不好了。”

    他们虽然站的离人群不近，但也绝对算不上隐蔽，若是有人往这边看，是绝对能看到两个男人紧贴在一起的。

    沐澜抽回自己的手，目视前方道，“还不至于那么娇弱。”

    谢祁宸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

    不一会儿，祭祀活动便正式开始了。祭台上的长老一手持杖，一手不停摇晃着造型奇异的“通灵之器”，嘴里低声念着咒语，他的表情时而虔诚，时而严肃，仿佛真的能接通神灵，与河神对话。

    祭祀活动要持续很长时间，前排的人首先出列，手持祭品走到河边，后面的人接着跟上。从祭台到河边的路上很快便挤满了人，因为每个人扔完了祭品都不愿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祈求河神的保佑。所有人都面色庄重，神情肃穆，是真正把这当成了一场重大的仪式来看待。

    祭祀活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沐澜一直留心看着，却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他正待松口气，忽然视线中闪过一个女子的身影，他难以置信的盯着那抹身影仔细看过去，对方却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眨眼就不见了。

    沐澜情急之下一把抓住了身旁谢祁宸的手臂，“是白茹！我好像看到她了！”

    “什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沐澜皱眉往她消失的方向看过去，还在极力寻找那抹身影，“不过应当不会看错，除非有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我确定看到她的脸了。”

    谢祁宸反抓住他的手，迅速朝不远处做了一个手势，“别急，已经派人去追了。”

    就在这时，前方祭祀的队伍中忽然一阵骚动，接着传来一声惊呼，“有人掉河里了！”

    怎么会这么巧？感到事情越来越不对劲，沐澜再也待不住，和谢祁宸对视一眼，立即往人群骚乱的中心挤了过去。

    由于人数众多，祭祀进程又不能轻易中断，众人并没有被这一小片的骚动打断，前后方的仪式依然在进行着，河里不断被投放着祭品，落水的人在水面上无措的扑腾着，众人却担心坏了祭祀的规矩，一时竟无人下去营救。

    沐澜赶到河边时，一眼便看到了落水女子，身形与方才所见及其相似，由于头发散乱贴在脸上，一时也看不清面孔，她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水，挣扎越来越无力，逐渐往下沉。正巧此时庞曳也赶了过来，沐澜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立即吩咐道，“快！把她救上来！”

    庞曳迟疑的看了谢祁宸一眼，得到默许之后便纵身跳入水中，迅速向落水之人游去。

    沐澜一心关注着河里的情形，丝毫没有注意到岸边围观的人群中多出的陌生面孔，直到庞曳一把将落水女子捞出水面，沐澜看清她的脸时顿时心里一沉——不是她。

    他迅速回身寻找谢祁宸的身影，然而此时岸边已经围满了越来越多的人，而这些人手中既没有祭品，又不似其他人那样虔诚的祭拜。沐澜心中暗叫不妙，下一刻一只粗壮的手臂就径直向他抓了过来。

    但他还没来得及躲，那只手臂就已经在他的三尺之外，涔涔冒血了，接着手臂的主人就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沐澜心中一动，急忙转头，然而却并不是心中预想的那样，而是看到了上次他们遇刺时出现过的暗卫首领。

    首领收起染着血的短剑，对沐澜道，“主人命我护您周全，请快随我到这边来。”

    沐澜却立刻慌乱的打断了他，“你主人呢？你在这谁保护他？！”

    “您放心，主人身边还有我们的人。”

    沐澜勉强镇定下来，他知道此时的自己除了添乱毫无用处，只能跟着对方往安全的地方移动。然而祭祀的人群也在缓慢前进，方才的的一幕并没有被多少人注意到，而人群中又不知道还潜伏着多少同样等待时机动手的人。

    忽然不远处再次传来一阵骚动，这次却不像刚才那样很快平息，而是越来越大，甚至能看到有人在激烈的打斗。远处祭台上的长老终于注意到了这边，他召来几个人吩咐了几句，便站在高处静静看着这边。

    人群忽然“哗”的散开，祭祀终于还是被打断了。原来产生骚动的地方瞬间便扩大了几倍，那些人不再隐藏，纷纷亮起了刀子向人群中的一人砍去，他们显然已经近身缠斗了很久，此时一亮刀便目标一致，出手极快。他们人数众多又极易隐藏在人群中，显然是有备而来。沐澜看到人群中悄悄潜伏，显然在伺机出手的人，不由心急如焚。

    他知道对方是冲着谢祁宸来的，上次没能的手，这次果然有了更精密的布署，派出的杀手也完全不在同一个等级。谢祁宸留在身边的暗卫并不多，暗卫的挑选本就是精而不多，在这种情形下又明显不占优势，更何况他连暗卫首领都派来保护自己，此时自身情况更加危机。

    首领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情况，他着急的挤开人群试图尽快护送沐澜离开这里，但人群却仿佛多到看不见边际。全城百姓尽数参与的活动，人数自然是无法想象的庞大。

    忽然后背被人轻拍了两下，首领回过头，看到沐澜严肃的神情，不容置疑的命令道，“我这里很安全，暂时不需要你，你立刻带人去支援你的主人。”

    见首领迟疑的顿在原地，沐澜加重语气道，“立刻。”

    首领终于还是担心自家主人的安全，他指了两个暗卫留下来继续保护沐澜，自己带着剩下的暗卫迅速赶去了谢祁宸的方向。

    沐澜一直注意着那边的情况，由于人群在不断避散，沐澜其实他的方向不算太远，站在原地就能看清对面的打斗。

    他看到暗卫首领带人加入了缠斗，而谢祁宸挥剑挑飞了一名杀手，看到暗卫首领时却瞬间变了脸色，他收起长剑上前揪起首领的领子，质问道，“你怎么在这？！”

    首领看到他脸色的瞬间瞳孔骤缩，战栗道，“属下…….留了人……”

    谢祁宸面色铁青的丢开他，转身四处搜寻沐澜的身影，可他这么做也是徒劳。周围慌乱逃命的百姓，伺机偷袭的杀手，到处都是人，他这种行为无疑是主动把命门送给对方。

    沐澜焦急的看着他被杀手包围，一个装作逃命百姓的杀手忽然抽出刀子，从谢祁宸侧方冲了上去，明晃晃的短刀瞬间便到了身前，而谢祁宸刚一剑封喉了一名杀手，还没来得及反应，短刀便已经没入了血肉。

    沐澜清楚的看着那把短刀刺进谢祁宸的手臂，他只来得及脱口而出一声“瑾瑄——”，下一刻便感到后颈一沉，在看到谢祁宸望过来时瞬间充血的眼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